夜风更疾，吹得芦苇丛簌簌作响，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潮湿土腥气。


    大约是现在沈难厌此时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好玩，席殃低低地笑了一声。


    抬手捏了捏她的脸。


    “怎么？费尽心思接近我，不就是想要这个？”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放缓了许多，听起来十分温柔：


    “如今给你了，反倒不敢要了？”


    沈难厌觉得呼吸有些难，半晌才扯出个勉强的笑。


    试图像以往一样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来搪塞过去。


    “我….”


    话音还没说完，豆大的雨点突然砸在脸上，冰凉的触感让她浑身一僵。


    席殃抬头看了眼翻涌的乌云，眉头蹙得更紧，伸手便攥住她的手腕：


    “下雨了，先回去。”


    他的掌心滚烫，与微凉的雨丝形成鲜明对比。


    沈难厌却像被烫到般想缩回手。


    突然——


    “咻！”


    一支长箭撕裂夜色，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射席殃后心。


    几乎在破空声响起的同一瞬间，席殃神色一变。


    他没有回头，反手一抄。


    那支足以致命的长箭被他攥在掌心，箭尾兀自震颤不休，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


    席殃抬手将沈难厌护在身后。


    目光瞬间扫向长箭来处的漆黑树丛，那里人影攒动，他眼神锐利如鹰。


    暗一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席殃身侧。


    “大人！”


    无需多言，树林深处人影憧憧，冰冷的杀意如同潮水般汹涌而出。


    将他们所在的这片小小石滩彻底包围。


    席殃看都没看手中的弩箭，指间发力。


    一声脆响，箭矢被他折断，随手扔在脚下。


    “带她们先走。”他声音冷得掉渣。


    暗一脸色一变，急道：“可是主上，您……”


    席殃一个冰冷的眼风扫过去，带着尸山血海里淬炼出的威压。


    让暗一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一咬牙，不敢再有丝毫迟疑，猛地伸手抓住沈难厌的手臂：


    “沈姑娘，得罪了！”


    沈难厌心脏狂跳，看着席殃，忽然心慌的厉害。


    “席殃…..”


    席殃扭头看了她一眼，给了她个安抚的眼神，很温柔：“没事。”


    说完，他拔出暗一腰间的佩刀转身。


    “拉走。”


    暗一力道加重，几乎是半强制地拖着沈难厌向石滩另一侧的密林退去。


    涣玉吓得脸色惨白，紧紧抓着沈难厌的衣角，踉跄着跟上。


    沈难厌被拽着跑，她回头看去，雨幕的遮挡下，只能看到无数人影将席殃包围。


    她心如擂鼓。


    “暗一，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其他人呢？”


    狂奔中，她大声的问。


    “其他人任务在身出京了，现在大人身边只有我一人。”


    沈难厌闻言，心头猛地一沉，脚步陡然停了下来。


    暗一措不及防被她一拽，脚下一个趔趄。


    他回头，听见沈难厌说：


    “你回去帮他！”


    雨水顺着暗一冷硬的颊边流下：


    “主上的命令是带您安全离开，我….”


    “我不会有事！”


    沈难厌几乎是嘶吼出声，声音在雨幕中尖锐而颤抖，用力推了他一把，


    “不用管我，你去帮他，快去！”


    暗一见状也不废话了，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身影一闪，已如离弦之箭般射向战圈。


    “涣玉，护好沈姑娘！找地方躲起来！”


    沈难厌视线死死黏在暗一消失的方向。


    雨越下越大，砸在脸上生疼。


    刀剑碰撞声密集激烈。


    沈难厌只觉得浑身冰冷。


    “小姐……小姐我们怎么办……”


    涣玉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身体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


    沈难厌猛地回过神，用力抹去脸上的雨水和泪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没事的….没事的…”


    周臻的人马上就会到….马上….


    只要他能撑一撑。


    沈难厌心口不断下沉。


    能撑吗…..


    他胃痛未缓，一路过来都是强撑，此刻还要应对这精心策划的围杀……


    雨水冰冷，砸在脸上却毫无知觉。


    沈难厌僵立在原地，目光死死盯在暗一消失的那片雨幕深处。


    可除了密集的兵刃交击声，她什么也看不见。


    那声音每一下都像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口，砸得她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脑子里嗡嗡作响，一片混乱。


    雨幕之下，席殃的身影已被人潮吞没。


    刀光剑影在昏暗的雨夜中划出一道道惨白的弧线。


    席殃手中的长刀成了黑暗中收割生命的闪电。


    他的动作快得惊人，每一招都简洁、狠戾，直取要害。


    侧身避过劈来的刀锋，反手一划便割开袭击者的喉咙。


    旋身踢飞一人，长刀顺势下劈，将另一人自肩至胸斩开。


    他甚至能利用对方倒下的尸体作为短暂的盾牌，格挡开侧面刺来的兵刃。


    鲜血喷溅，混着雨水，将他玄色的衣袍染得更深。


    湿透的布料紧贴在他身上，勾勒出精悍而充满爆发力的线条。


    他确实强得非人。


    如同地狱归来的修罗，在人群中掀起腥风血雨。


    然而——


    他的脸色在闪电映照下白得骇人，唇上那抹被辣出的异样红艳早已褪尽，只剩下紧抿的灰白。


    法则反噬的疼痛无疑是更是雪上加霜，大量消耗着他的体力。


    席殃格开正面三把刀的同时，未能完全避开侧面悄无声息刺来的一剑。


    剑尖划过他的左臂，带出一溜血花。


    他眼神一寒，看都没看伤口，右手长刀顺势回扫，直接将那偷袭者的头颅斩飞。


    血腥味混着雨水的土腥气，浓郁得令人作呕。


    敌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状态在下滑，攻击变得更加疯狂密集。


    前仆后继，消耗着他本就急速流失的体力。


    又一道刀光闪过，席殃急退半步，刀尖划过他的腰侧，鲜血立刻涌出。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握刀的手背青筋暴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甚至微微颤抖。


    但他仍保持着最高效的运转模式。


    又一人被他刺穿心脏倒下。


    席殃趁机喘息一瞬，身形控制不住地晃了一下。


    就是这瞬间的破绽。


    一名黑衣人瞅准机会，眼中凶光毕露，手中的刀直刺他后心。


    就在那柄刀即将刺入席殃后心的刹那——


    “锵！”


    另一把刀横空出世，挡住了这致命一击，火星在雨夜中迸溅。


    暗一去而复返，脸色铁青，他挡在席殃身前，手臂因巨大的冲击力而微微发麻。


    他反手一刀逼退那名偷袭者，迅速弯腰架住席殃的胳膊。


    “大人！”


    席殃借着他的力道站稳，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胃里翻搅的灼痛和法则的反噬几乎要将他撕裂。


    暗一咬牙，再次扑入战团，与周围的敌人缠斗在一起。


    席殃踉跄一步，反手挥刀，将一个趁机扑上来的黑衣人砍翻在地。


    温热的血溅在他冰冷的脸颊上，旋即被雨水冲淡。


    他在心里低咒。


    “小黑，008，你们他妈有没有什么外挂给我来一个，再这样下去，老子真要挂在这儿了，你们的任务全都得跟着归西。”


    008没有丝毫回应，短暂的沉默后，小黑的声音响起：


    【宿主生命体征急剧下降，能量波动异常……申请紧急权限……申请失败……积分不足！】


    【宿主，我只能强行暂时帮你屏蔽所有痛觉，但最多只能维持三分钟！】


    三分钟？


    席殃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和雨水，眼神狠戾地扫过周围步步紧逼的黑衣人。


    “够了，来！”


    【指令确认，痛觉屏蔽启动。】


    一股奇异的冰冷的感觉瞬间席卷全身，仿佛一层无形的薄膜将他与外界所有的痛苦隔离开来。


    所有的一切，骤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空虚的轻盈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