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哪里还有家?

作品:《单元文:拯救恶毒女配进行时

    这句话终究是戳中了沈难厌的心口,她握着刀的手微微颤抖。


    天地间的一切声音仿佛离她而去,双耳轰鸣,万籁俱寂。


    胸口犹如被万斤磐石重击,又似有无数人在耳边呼喊。


    她的脑海中充斥着嘈杂的说话声,仿佛听到了父亲豪迈的笑声,听到了大哥喋喋不休的念叨。


    听到了二哥和小哥相互挥舞着鞭子追逐打闹……


    可是他们都渐渐的走远了。


    沈难厌木纳嗜血的神色开始剧烈龟裂,痛苦占据了她全部面庞。


    “哐当——”


    终于,长刀落地,雪花四溅。


    她虚脱的差点跌倒,但是她站稳了,她转身一步步走向父亲。


    涣玉满脸泪痕,恐惧和难过让她身体微微的颤抖,她忙迎上去扶住沈难厌。


    “公主……”


    “带父亲回家……”沈难厌嗓音沙哑,只觉头晕目眩,像一只负荷过重的船在水面上打着转。


    周臻死死握住拳头,闭了闭眼,吩咐道:


    “护送镇国侯回府。”


    周臻目光扫过地上那具侍卫的尸体,眼中寒光一闪,随即对身后亲兵沉声道:


    “此人冲撞公主,对侯爷不敬,意图行凶,已被本统领就地正法。”


    他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镇住了在场所有禁军。


    “还不快将现场清理干净!”周臻厉声喝道,“今日之事,若有人敢对外胡言乱语,军法处置!”


    禁军们噤若寒蝉,连忙低头应是,迅速上前拖走尸体,清理雪地上的血迹。


    席殃立在宫门内侧的阴影里,狐裘大氅的边缘在寒风中微微拂动。


    他并未撑伞,细雪落在他鸦羽般的发上。


    他静静看着沈难厌夺刀杀人,再到被周臻的话语击垮最后一丝反抗。


    整个过程,他琉璃色的眸子里没有半分波澜,如同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皮影戏。


    沈难厌身形摇摇欲坠,那纤薄背脊里透出的绝望与死寂,似乎比这漫天的风雪更能冻结人心。


    小黑在他脚边不安地蹭了蹭。


    席殃转身,不再看那一片狼藉的宫门。


    身影渐渐融入深宫的重重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而前方,载着沈难厌和已逝镇国侯的马车,正碾过满是冰雪的长街,驶向那个风雨飘摇即将被更大阴霾笼罩的侯府。


    天刚蒙蒙亮,街上行人稀疏。


    清晨的大雾还在散去,镇国侯府门前一片死寂。


    马车在积满新雪的长街上碾出深深的车辙,吱呀作响,仿佛是这死寂黎明里唯一的哀歌。


    车停在镇国侯府门前。


    涣玉先一步下车,红肿着眼睛,去搀扶沈难厌。


    沈难厌脸上斑驳的血迹已凝成暗红,眼神空洞得吓人。


    管家何伯急急迎了出来。


    “殿下!殿下您可算回来了!夫人……夫人她….”


    沈难厌空洞的眼神骤然聚焦,仿佛冰锥刺入心脏,瞬间击碎了她所有的麻木。


    何伯涕泪横流,语无伦次的说着。


    看着他悲切的神色,沈难厌只觉得裹挟着黑暗的恐惧席卷了她。


    何伯嘴一张一合,她却好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脑海里嗡嗡作响,只有不断加快脚步。


    刀子般的寒风顶上撕裂的胸膛,吹干所剩不多的血,只剩下大脑支配双脚前行 。


    沈夫人被噩梦惊醒,精神恍惚想去看一眼儿子。


    却不曾想听到了管家着急与沈难厌的对话。


    她不知何时出了府,不知为何会走到湖边,更不知是脚滑跌倒,还是她早就存了其他心思。


    待守夜的丫鬟去添炭火时才发现被褥冰凉,人早已不在房中。


    管家发动全府上下的人去找,却为时已晚。


    沈难厌跌跌撞撞的跑到湖边,看见了母亲冰冷的尸体。


    那一刻沈难厌似乎听见了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伴随着破碎脉搏的跳动,一下一下的撕裂着她的心。


    眼前的事物开始模糊,她终于承受不住身体所带来的重量,跪跌在沈夫人旁边坑坑洼洼的水潭里。


    “阿娘……”


    她抚摸着母亲的脸,眼底的不可置信终于在触摸到母亲彻骨冰凉的脸时渐渐崩塌。


    凉意自指尖蔓延到心底,冻结了她浑身的血液。


    沈难厌轻轻摇晃着沈夫人,声音颤抖。


    “阿娘,醒醒,我们回家了….”


    一滴泪珠就这样毫无征兆的掉了下来,砸在沈夫人无比安详的脸上。


    “…….你醒醒啊娘,小哥还在家里等我们呢。”


    绝望如同无形之力,似乎要在一瞬间抽干沈宁初的全部血液。


    一直以来积攒的痛楚终于在这一刻尽数爆发了出来,她终于崩溃哭的出声。


    “你醒醒啊——”


    她甚至都不知道何时把这些话语都慢慢地变成了哭喊。


    指尖还残留着父亲血污的冰冷,此刻又浸透了母亲衣衫下湖水的刺骨寒凉。


    这两种冰冷截然不同,却一样致命,一样将她生命里最炽热的依靠彻底吞噬。


    她跪在泥泞冰冷的雪水里,徒劳地摇晃着母亲早已僵硬的身体。


    声音从最初的哀切呼唤,渐渐变成了破碎的呜咽,最终化为无声的嘶鸣。


    沈难厌的视线模糊了又清晰,清晰了又模糊。


    一夜之间,天地倾覆,她生命里最巍峨的两座山峦,轰然倒塌,化为齑粉,将她彻底埋葬。


    极致的悲恸原来是没有声音的。


    它堵住了你的喉咙,挖空了你的心肺,让你只能在无声的深渊里下坠,再下坠。


    周围的仆从跪倒一片,啜泣声和风雪声交织,构成一曲凄厉的挽歌。


    沈难厌的视线开始模糊,世界在她眼前扭曲,旋转。


    ……那些鲜活温暖的画面如同琉璃般一片片碎裂,又被狂风卷走,只剩下满目疮痍和彻骨冰寒。


    而她,被留在了这个冰冷彻骨充满恶意的人间。


    家?


    哪里还有家?


    顶梁柱已垮,主心骨已碎,剩下的不过是风雨飘摇,任人践踏的空壳。


    小哥还卧病在床,嫂嫂以泪洗面,侄儿年幼懵懂……而她,是被推出去和亲的棋子,是即将被送往虎狼之地的贡品。


    忠肝义胆换来的兔死狗烹,谨小慎微换来了家破人亡….


    为什么?


    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恨如同毒藤般疯长,缠绕得她几乎窒息。


    她缓缓抬起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雪花落在她染血的脸颊上,瞬间融化。


    与未干的泪痕和血污混在一起,蜿蜒而下。


    世界在她耳边嗡鸣远去,光线黯淡,最后映入眼帘的,是涣玉惊恐扑过来的身影。


    黑暗温柔地地吞噬了她所有的意识。


    她软软地倒了下去,倒在母亲冰冷的身边,倒在覆满新雪和泥泞的地上。


    像一只被狂风彻底摧折的蝶,坠入了无边的永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