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七月晴背尸一人行
作品:《龙七》 三日后,黄昏暖光斜斜穿过竹帘,在柳青眼皮上投下一片暖色。
她睁开眼,身间白羽不复存在,浑身舒畅,只不过竹园里屋空落无比。
循迹踏入玄门山口时,柳青才察觉不对。青峰石阶仍在,可本该矗立山门的地方,人去楼空,仅剩一片突兀的空白。青石地基整齐如新,角落还残落着一枚晦暗不明的紫珠,她当即认出那是陈上华所炼而成。
紫藤珠颗颗坠落,蜿蜒指向山阶处,那痕迹确实于山阶之下停落,石阶上却多了几分像是有人重伤后攀爬落下的血痕。
柳青忽然忆起六年前自己重病之际,陈上华便是在这山顶某处庙宇日夜跪拜,同样如他所言道:“山上的小屋也是我与家弟、与母亲曾住的地方。”
木屋孤悬于断崖边,门缝透出浓重血腥味。她叩指轻敲,腐坏的木屑簌簌落下,半晌无人应答,她只得一脚横踢而去。
可刚打开这扇门,柳青便跌坐在地,眼前一幕过于骇人。
陈上华一夜白头,尸体静静躺在窗前,右腿残缺处血肉模糊,整个身体因长时间泡在大雨中浮肿而诡谲,五指紧紧握着,像是死前拼命想要抓出什么。可最为刺目的是,他嘴角笑意是那么安详。
维系半生温柔模样的人到底是不愿有人打开这门,他在生前还顾虑到了这一点,柳青再清楚不过,那是因为他怕柳青会厌恶自己这般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柳青背着这具尸体缓缓走下山去。直到山间时,她忽然瞥见两件烧焦了的婚衣灰烬,金线已成泪滴,梅纹化作灰蝶,无言亦无情。
柳青背着这具尸体又不知行了多久,终于在后山找到了陈上忆的坟墓。她双手并用挖着土坑,直至碎石划裂双手,仍持着为其下葬的想法继续。
急匆匆赶来的小伍从竹林间呼唤道:“柳青姐!让我来!”
六七抱紧了她,尽管自己也颤抖着,轻声道:“还有我们呢,我和李小伍还在呢!”
“……你们会一直陪着我吗。”
小伍和六七忽而痴楞住,许是想起竹园已空,玄门已亡,故人已去,两人竟无语凝噎起来,无法作答。
到了夜间,李小伍和六七站定玄门台前,发现一切已成荒唐。
六七问道:“师父,师父还会回来吗?小伍,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李小伍道:“我也不想待在这里了,每时每刻,我都呼吸不过来。”
“跟我远去吧,小伍。”
李小伍摇了摇头道:“我只是把你当作妹妹,你也该长大了,不用再一直留在我身边。”
小伍抱剑而立,身形修长而挺立。夜风掀起他玄色劲装衣摆,露出腰间悬着的山荷叶穗,也吹起六七鬓角碎发,使她骤然羞红的耳尖展露无遗,她盯着石板上二人将触未触的影子,忽然像是咽下一颗涩梅。
二人先是找到上春镇唯一待竹园较好的周大娘,齐齐下跪磕头道:“望大娘暗中多照顾柳青姐。”
周大娘听闻半个由来,心头止不住心疼,但见二人已齐齐收拾起包裹准备离去也不好多问。
月光将背负长剑的二人身影拉长,直至山道在脚下生出岔道,二人不约而同地分道扬镳,再未回头。
“保重。”
一声低语,散落在风中。
在这之后没多久,某一日阳光明媚。
柳青从竹园搬入了上春镇某间小巷内,不过偶然途径竹林,她忽然看见在竹林间,石堆上一个些许受潮的檀木盒,想来是前几天有人遗落在此地,已有些时日。
她轻轻取过来,确保四周无人后悄然打开。
里边是十七岁时,年七送的花簪。
也是二十一岁时,他在山崖捡到的半截残花簪。
风起时,漫天飞花翻涌而来,簌簌扑向她的眼睫,柳青忽而落下热泪,在花香包裹中,她泪眼模糊却坚定地伸出手。果不其然,有一片泛着金光透明的山荷叶落向手掌心,触碰时传来了像是活人相接触的细细温热感。
一只信鸽恰巧划过天籁,送来一份遗书:
临死前的六年里,我离开了上春。我走遍了万水千山,寻遍了天下奇花异草,每到一个新地方,我便折下一朵新鲜的花蕊,这有南岭野山芝、北草含春梅、西域的泪草……
可直到我把它们收集起来,亦觉不衬你。
我在花凡羽那里了解到了一种可以将人的魂魄和血肉做成花蕊的鬼灵,往往是用来化为兵器打斗。若想要做成好看的寻常花草,亦可。
于是,我以救他一命为交换,达成了这场交易。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来自五湖四海的花瓣正飘向你。你一定看得到,我就在那里,向你飘来、奔来、归来。
愿你此生,再无痛苦。
***
日暮之际,淅淅沥沥落起小雨。
山间寺庙旁,荒芜杂草中唯有一个人呆呆坐着,她一手持铜铃,一手持着张信纸,身旁还有像是何物烧尽之后落下的灰烬。
信件内容开头是“亲爱的双玲女侠”,结尾是“专属你的废材,全相闲至上”。
双玲哭得泣不成声,稍一不留神大风四起,刮走了灰烬,连同信纸在风中翻涌,化作一点白远去,她握紧拳不顾一切地循着虚影追去。
上春镇正值七月舞龙节,人潮汹涌。双玲望着那一点白飘散,拨开人群疾跑前去,忽然在人海另一头瞥见一抹极其熟悉的白衣。
双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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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头一紧,下意识窜入人群,凑近那人迫切拍肩时,他回过眸却是个垂暮已久的老头,不过与门清有几分相似之处。
“你……”双玲忽而哽咽,“你是他吗……”
“在下不懂姑娘所言,不过一切自是命中注定,无力回天,认定就好!”他轻轻地在双玲肩上拍了三下,一如过往初次遇见门清长老他护自己在身后时,可一切都那么陌生。
突然鼓乐喧天,众人纷纷点起花灯,赤鳞金角的竹龙由一长队镇民抬起,在巷间不断翻涌舞动。春日茶铺前挤满了镇民,有老有少,正聚精会神地听着一个瘦削的茶客说话。
说书人叩响梨花木,“今日不讲帝王将相,给各位看官道来一段百年前的山外话——”
七月流火,舞龙队伍像条披鳞挂彩的长蛇,在古镇石街挪腾,周大娘推着柳青的轮椅,艰难地在欢腾地缝隙中挪动。
“那年若不是我娘亲胆怯……”周大娘的声音被鞭炮炸得断断续续,“你也不至于……”
柳青哑笑道:“都已是陈年旧事了,大娘。如今我腿脚不便,还得多亏有你相伴。”
忽然人群一阵躁动,似是舞龙队伍快要临近此地,一个约莫七八岁男童挤过来拽住周大娘道:“娘!爹叫你快回去!都忙不过来了!”
大娘儿子瞥见轮椅上的柳青,眼神毫无掩饰地嫌恶道:“这怪人怎么还在这?”
话音未落,舞龙队伍已近在咫尺,眼看就要撞上挡道的柳青,她下意识撑起身躲避,不料双腿无力连人带椅瘫倒在地,徒劳地伸手在地上摸索。
周大娘迟迟赶回来,急忙扶她道:“柳姑娘,你这样一个人怎么成?干脆住我家来罢!我看你现今活着是需要多大盼头啊!”
大娘儿子跺脚道:“娘,我不要怪人住家里!”
柳青自顾自摸起拐杖,笑着摇头道:“多谢周大娘了,不过小郎君你说得对,我确实是个怪人,怪人就应该有怪人去的地方。”
未及二人阻拦,柳青已拄起拐杖,一瘸一拐逆着人流远去,把万千喧嚣与周大娘呼唤都抛之在身后。任人潮如何推挤喧闹,她走的方向从未改变,上春镇依旧热闹非凡,篁竹林依旧翠绿勃发。
一如过往,思念之情从未断却。
闭眼,仿佛还能看见那年龙灯胜火,有少年自檐角飞身而下,剑尖挑开她袖口,说:
“怪物,自有怪物去处。”
春日茶铺说书人将两片梨花木板啪啪得乱敲一阵,昭示故事已然结束道:“伺候各位看官的这段话,叫做《白羽化人记》,话本说彻,权当散场。”
“敢问登龙者可有姓名?”
“自是有的,此人唤名——”
龙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