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十载倏忽流逝。


    又是人间四月天，上春镇不知何时起飘来流苏叶，洋洋洒洒飘满镇内。


    “四月天流苏飘散，传闻是山间寺庙的花神为了让走散的有心人重逢。”周大娘推着轮椅，车轮碾过一地碎白，发出沙沙声响。


    有行人笑着插嘴道：“今日却不同了，是百年一度的祈神节，山上聚集百花飞舞，花神显世，只要你前往庙宇虔诚祈祷，那流苏花就会指引每个前来许愿之人，未来道路如何走呢！”


    柳青静静听着，目光追着一片打旋坠入她膝间的流苏花瓣，未置一词。她与扭过头来的周大娘相视一笑，心有灵犀般一同往山间寺庙而去。


    自恢复凡人身而后已过去十年，双玲留在乡芙选择出家修行，甚少见面。至于李小伍和六七前不久来过竹园探望过自己，一人已成江湖有名的女侠，成名绝技叫“归期无影”，另一人有了道侣成家立业，说要执剑守护心爱之人。


    总而言之，众人仍能嬉笑着把酒言欢，不过也会在无人之际，偷偷为某人缅怀。


    路途渐高，香客喧嚣渐远去。


    流苏花开得愈加茂盛，偏偏有一寸土壤间种植着一片白花。


    柳青嗅到芬芳道：“大娘，那是何物？为何这花一半透明，会出现在此地？”


    周大娘忽而笑了，上前悠悠摘下一片道：“是山荷叶花呀，你连这也忘却了？可是你过往最喜欢的山花。”


    柳青细细思索着，自得来凡人身这十年，她身为白羽以前的记忆愈发淡却，除了翻动日录了解之外，亦无人同她告知。


    她正兀自摇头轻叹，怅惘未散去时，却不经意一个抬眼，便见一道素白身影惊破眼前光影，与她错身而过。来人身姿清越，步履从容，拂起的微风旋落几片流苏花瓣，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篁竹清香。


    待她倏然回神时，那人已在几步开外，唯见一袭白衣不染尘，于熙攘人海中渐行渐远，最后只余几缕冷香缠绕鼻尖，提醒方才那惊鸿一瞥，并非虚幻。


    周大娘恰好推着她入庙道：“趁现在人不算多，去向花神请个愿罢。”


    香火缭绕间已然不见方才那翩翩少年，花神像垂目俯瞰下，唇畔怜悯笑意被烛火映得忽明忽暗。


    柳青艰难地点燃线香，虔诚道：花神大人，民女柳青唯有一愿，愿以余生幸福，甚至一切交换。民女柳青想找到他，找到年七。”


    请完愿，周大娘扶着她小心翼翼返回轮椅，寺中古柏苍苍，忽地一阵穿堂风过，柳青心下猝然一慌，不禁四面向后倒下之际，一双手稳稳托住她后腰。


    “姐姐当心。”嗓音含笑道，带着少年独有清朗与一丝懒洋洋的戏谑。


    天旋地转间，清冽又陌生的少年气息霸道地笼罩而来。柳青惊魂未定地抬眼，却直直撞进一双近在咫尺的狐眸里，瞳色偏浅，眼尾迤逦上扬，眸底流转着一种天真恣意。


    白衣少年相貌生得极是明艳，嘴角似笑非笑，领口松垮露出半截锁骨，再往下看或许能窥见肌理分明的胸膛。


    “姐姐可还好？”他指尖若有若无地掠过腰身，“我扶姐姐去偏殿歇歇？”


    这并不像突如其来的相助，而是一场早有预谋的邂逅。


    “不…不用了…”柳青被这陌生少年过分灼人的逼视，心跳砰砰作响，踉跄着坐回轮椅间。


    少年见状诚恳地点了点头，含笑欲离去。


    柳青心口一紧，脱口唤道：“年七？”


    少年忽驻足，回首道：“不是我哦。”


    旋即，那人微一颔首，似是礼貌又似是疏离，而后白衣拂动，步履从容，背影如浮云般汇入人海，恍若大梦一场。


    周大娘在一旁看了半晌，脑袋里总觉着二人压根搭不上边，便低声道：“你可还记得年七长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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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模样？不是这般翩翩白衣少年郎啦！”


    柳青抚摸面上炙热，摇了摇头道：“大娘可为我讲讲他是何般模样？我只是觉得有股熟悉的气息，让人安心。”


    周大娘推着柳青便往山下而去，边思索边道：“白！但总穿着个黑袍，满身血迹。还是个蓝眼睛，有时会发红。”


    柳青听着又觉好笑，耐着笑意翻开日录，其扉页年七二字以下，便落有短短几字：乌发墨衣、红眸、浑身伤疤。


    庙祝忽而喃喃道：“柳姑娘莫非是不知轮回转世之人，若不愿再承受前世罪恶，相貌心性，乃至命运，皆会与前世截然不同罢！”


    到了山下，街道已开始了祈神仪式。


    柳青安坐在茶铺前头，一面听着说书人兴致高昂，一面翻着日录回忆过往，直至她感受到一股凉风过境，流苏叶不知何时也吹落入街内。


    上春长街十里，人潮如织。


    她又是只一眼便望见那位白衣少年，漫天流苏作衬，他手中竟持一串山荷叶随风颤动。眉目极俊，神色冷淡，好似山巅终年不化积雪，却又在眼波流转间，泄露几分矜贵气息。


    二人隔着熙攘人流，四目相对之际，少年先是一怔，忽而眉眼又恢复初见时明艳，带起三分笑意。


    一时之间，流苏花瓣如癫狂般大风四起，柳青下意识提手挡风，又害怕转瞬不见那人。


    风大，卷起愈来愈多流苏。


    本以为再睁眼时，那人便会不见。


    “姐姐，可是在等人？”他忽而近在咫尺开口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嗯，我等到了。”


    少年忽而拦下她的手臂，露出那张俊美相貌，为她摘下遮眼花瓣，笑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年七。”


    一如过往，不过身份对掉——


    “年七？好古怪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