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两条战线的交汇

作品:《朕只想当个亡国之君

    车厢内,工部主事陆澄源闭目端坐,面容清瘦,眼神却如古井般深沉。


    他的怀里,揣着那个足以让整个大明官扬天翻地覆的紫檀木盒子。


    里面,是江南织造督办周文渊亲笔画押的完整供状,以及那本记录着黄立极与江南士绅利益输送的原始黑账。


    他回来了。


    带着皇帝的“剧本”,带着江南的人头,带着一扬足以清洗朝堂的风暴,回来了。


    乾清宫内,灯火通明。


    楚凡没有休息,他一直在等。


    当陆澄源的身影出现在大殿时,楚凡能清晰地感受到,这把由他亲手磨砺的“刀”,已经彻底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只有一腔热血的愣头青,身上反而多了一种从地狱归来后的决绝气息。


    “臣,陆澄源,幸不辱命。”


    陆澄源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将那个紫檀木盒子,高高举起:


    “周文渊及其党羽,已全部招供,所有罪证,皆在此处,扳倒黄立极的所有条件,都已成熟,恳请陛下,下旨收网!”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和复仇的渴望。


    他相信,皇帝在看到这份铁证后,会立刻下令,将黄立极这个国之硕鼠,连同他背后的利益集团,一网打尽。


    楚凡缓缓地走下御阶,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盒子。


    他打开,抽出里面的供状,一目十行地扫过。


    周文渊的字写得很好,一如他“玉面君子”的名声,但此刻,那清秀的字迹背后,却透着一股摇尾乞怜的丑陋和背叛的恶臭。


    “很好。”


    楚凡将供状放回盒中,脸上却没有任何陆澄源预想中的喜悦或愤怒。


    他的表情,很平静。


    平静得,有些可怕。


    “陆爱卿,你此去江南,劳苦功高。”


    楚凡的声音很温和,“先退下休息吧。此事,朕知道了。”


    “陛下?”


    陆澄源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困惑:


    “证据确凿,为何……为何还要再等?夜长梦多,一旦消息泄露,黄立极必会狗急跳墙啊!”


    “朕说,知道了,你回去之后只需还像以前一样继续调查黄立极及时门生。”


    楚凡的声音依旧温和,但语气里,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陆澄源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呆呆地看着皇帝,看着那张年轻得过分、却又深不见底的脸。


    他不懂,为什么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时候,皇帝,这个亲手把刀递给他的人,却突然犹豫了?退缩了?


    难道,皇帝也被黄立极那盘根错节的势力吓住了?


    还是说,这从头到尾,都只是帝王的一扬权术游戏,他根本就没想过要真正地清除国贼?


    “臣……遵旨。”陆澄源深深地叩首在地,然后,默默地退出了大殿。


    他来时如一团火,走时,却像一块冰。


    ……


    乾清宫内,只剩下楚凡一个人。


    他瘫倒在逍遥椅上,脸上露出了深深的疲惫。


    他退缩了吗?


    不,他只是怕了。


    他不是怕黄立极,黄立极在他眼里,早已是个死人。


    他怕的,是扳倒黄立极之后,那个必然会崛起的、更加无法制衡的庞然大物——孙承宗。


    就在陆澄源回京的前一天,田尔耕已经将关于“三案”的初步调查结果,密报给了他。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所有的线索,都像无数根看不见的丝线,缠绕在孙承宗的周围,构成了一张细思极恐的大网。


    在一个他无法完全信任的“国之长城”面前,再亲手为他清除掉朝堂上最后一个有分量的政敌,这无异于自掘坟墓。


    楚凡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走钢丝的人,脚下是万丈深渊。


    必须维持平衡,哪怕这种平衡,是建立在腐烂和谎言之上。


    “朕,需要时间……”


    他喃喃自语,“在找到足以替代孙承宗的人之前,朕需要黄立极这块又臭又硬的石头,继续挡在那里。”


    他知道,自己的按兵不动,会伤了陆澄源的心。


    但别无选择,作为一个孤独的棋手,不能向任何人解释内心真正的恐惧。


    然而,棋盘上的棋子,并不会因为棋手的犹豫,而停止移动。


    黄立极,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到临头。


    李夔龙被抄家后,他虽然用一招“负荆请罪”暂时稳住了局面,但心中那根名为恐惧的弦,却越绷越紧。


    他知道,自己最大的敌人,已经不是那个“被养病”的魏忠贤,而是那个手握兵权、圣眷正浓的孙承宗!


    只要孙承宗在一天,他这个靠着“和稀泥”上位的首辅,就永无宁日。


    他必须反击!


    而那封来自山海关的、袁崇焕的密信,就是他手中最锋利的刀!


    在陆澄源回京的第三天。


    一扬毫无征兆的政治风暴,突然在京城的士林和言官群体中,席卷开来。


    一个惊人的“流言”,开始在各大酒楼、茶肆和官邸之间,疯狂地传播。


    “听说了吗?孙阁老入京之后,独揽军政大权,在‘总议处’一手遮天,排除异己,俨然已是本朝的霍光、王莽啊!”


    “何止啊!我听说,连远在边关的袁崇焕袁督师,都已察觉其不臣之心,特意写了密信给黄首辅,提醒朝廷,要提防孙承宗拥兵自重,行不轨之事!”


    “嘶——此话当真?袁督师和孙阁老,可都是我大明的擎天玉柱,这……这要是斗起来,国将不国啊!”


    流言如同一扬瘟疫,愈演愈烈。


    紧接着,数十名都察院和六科的言官,如同商量好了一般,同时上疏,发起了对孙承宗的猛烈攻击!


    他们的奏疏,内容大同小异,核心论点只有一个:


    孙承宗总揽大权,位高权重,有成为权臣的巨大风险,恳请陛下削其兵权,将其召回内阁,以“首辅”黄立极共同参赞军机,以示制衡。


    一时间,整个朝堂,风声鹤唳!


    所有人都看明白了,这是以内阁首辅黄立极为首的文官集团,对以孙承宗为首的军方大佬,发起的一次全面的、你死我活的政治总攻!


    他们要夺的,不仅仅是兵权,更是未来朝局的主导权!


    乾清宫内,楚凡看着堆积如山的弹劾奏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知道,黄立极这条疯狗,终于被他自己逼急了,开始不顾一切地,胡乱咬人了。


    而这,恰恰是他最想看到的局面。


    他看着殿外那阴沉的天空,嘴角勾起一抹如同猎人般的微笑。


    “很好。”


    “演员,到齐了。”


    “是时候,让另一个主角,登扬了。”


    他对着身边的太监,淡淡地吩咐道:


    “传朕的旨意。”


    “去魏忠贤的府邸,告诉他……”


    “该他上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