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棋盘之外的棋子

作品:《朕只想当个亡国之君

    孙承宗那如同万年寒冰般的身影已经离去,但那股逼人的杀气,却仿佛还凝结在空气中。


    黄立极瘫坐在太师椅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看着桌案上那份刚刚被自己用颤抖的手签押、盖印的公文,感觉自己签下的不是字,而是自己的半条命。


    他知道,自己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孙承宗这个疯子,手握“总议处”和皇帝的双重授权,在京师防御这个“政治正确”的大旗下,已经变成了一头无人能挡的猛虎。


    任何形式的拖延和掣肘,都将给自己招来“通敌”的杀身之祸。


    “首辅大人,我们……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一名心腹官员看着黄立极失魂落魄的样子,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怎么办?”黄立极缓缓地抬起头,他那张老脸上,之前的惊慌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如同毒蛇般的阴狠。


    “他孙承宗不是要钱粮军械吗?给他!”黄立极冷笑道,“老夫倒要看看,他能撑几天!但是,他想舒舒服服地当这个救世主,没那么容易!”


    他知道,自己必须反击。


    他不能坐以待毙,任由孙承宗和那个看不透深浅的小皇帝,将自己一步步地逼入死地。


    他需要一个盟友,一个足以与孙承宗抗衡的、手握重兵的强大盟友。


    而放眼整个大明,唯一有这个资格和实力的人,只有远在山海关的蓟辽督师——袁崇焕。


    “只是……”黄立极皱起了眉头,袁崇焕远在边关,一来一回,耗时良久,恐怕远水解不了近渴。


    “上次写给袁督师的信,不知道他收到没有。”


    就在这时,一名管家突然匆匆从门外跑了进来,神色异常激动,手中高高举着一封用火漆密封的密信。


    “老爷!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山海关,袁督师的八百里加急密信到了!”


    黄立极的眼睛,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他猛地站起身,心中狂喜:“什么?袁崇焕来的信?”


    他一把夺过密信,迅速拆开。信中,只有一句简短却又力有千钧的话。


    “孙承宗在京,恐有不臣之心,当早做提防。”


    “哈哈……哈哈哈哈!”黄立极看着这封信,忍不住狂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压抑许久的快意和疯狂,“好!好一个袁崇焕!真是老夫的知己啊!”


    他知道,自己反击的刀,到了!


    袁崇焕,蓟辽督师,手握大明最精锐的关宁铁骑,是唯一一个在声望和兵权上,能与孙承宗分庭抗礼的人。而他们两人,因为辽东的战略方针不同,素有间隙。


    “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黄立极将那封信视若珍宝地收好,眼中闪烁着恶毒的算计,“孙承宗,你不是想当救世主吗?老夫就让你先背上一个‘权臣’的骂名!”


    他立刻对心腹下令:“去,立刻安排人,在京城的言官和士林中,散布一个消息。


    就说……孙承宗入京之后,独揽大权,结党营私,意图架空内阁,重演当年之事。


    连远在边关的袁督师,都已察觉其不臣之心,特意密信于老夫,以示警醒!”


    他要用这封信,作为点燃舆论的火药桶,在孙承宗和袁崇焕这两头猛虎之间,制造最致命的裂痕!


    ……


    魏忠贤府邸。


    这位“被养病”的九千岁,同样在第一时间,收到了来自各方的情报。


    “公公,孙承宗逼着黄立极签了军令,如今在京郊大营整肃兵马,声势浩大。”


    王体乾低声汇报道,“另外,袁崇焕从山海关送来密信,似乎……对孙承宗颇有微词。”


    “哦?”魏忠贤的眼中闪过一丝病态的兴奋,“袁崇焕?那条养不熟的狗,也想来咬人了?”


    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朝堂越乱,皇帝就越需要他这把“脏刀”来维持平衡。


    孙承宗和袁崇焕,都是文官集团倚重的名将,他们若是斗起来,那乐子可就大了。


    “咱家得再添一把火啊。”魏忠贤阴恻恻地笑道,“光有文官斗,还不够热闹。”


    他对着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低声吩咐道:“去,给宣府的许显纯传个话。”


    许显纯,前锦衣卫镇抚,魏忠贤的死党,后被排挤至宣府,手中还掌握着一部分兵权。


    “告诉他,孙承宗要调他入京勤王。


    让他……走得慢一点。


    路上,总会遇到一些‘麻烦’的嘛。”


    魏忠贤的脸上露出了病态的笑容,


    “咱家要让那位孙阁老知道,没有咱家点头,他这个‘总议处’,连城外的兵,都调不动一个!”


    他要用这种方式,向皇帝展现两件事:


    第一,他魏忠贤,依旧有能力在军中制造麻烦;


    第二,他也能解决麻烦。


    这是一种最卑劣的、却也最有效的邀功方式。


    ……


    江南,苏州。


    织造局的密室里,周文渊终于写完了他那份长达数十页的认罪供状。


    当他落下最后一笔时,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精气神,瘫倒在地。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那个名满江南的“玉面君子”,他成了一个为了活命,而出卖恩师和同僚的……人间之鬼。


    陆澄源冷冷地拿过供状,仔细地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将其与那本黑账,一同放入了那个紫檀木盒子。


    他看着地上如同烂泥般的周文渊,眼中没有丝毫的怜悯。


    “很好,”他说道,“你的家人,会安然无恙。而你,将作为本案最重要的污点证人,随我一同回京。”


    说完,他转身离去,再也没有看周文渊一眼。


    他立刻通过锦衣卫最机密的渠道,用皇帝御赐的密奏金牌,将一份奏疏的摘要,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往京城。


    ……


    乾清宫。


    楚凡正靠在他的逍遥椅上,闭目养神。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撒下了无数鱼线的渔夫,现在,正在静静地等待着鱼儿上钩。


    田尔耕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殿内,单膝跪地。


    “陛下,您让臣盯的人,都有动静了。”


    他将黄立极收到袁崇焕密信并开始散布谣言,以及魏忠贤暗中作梗,试图拖延勤王军队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汇报了上来。


    楚凡听完,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


    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很好。”他睁开眼睛,眼中闪烁着冰冷的光,“游戏,现在才算真正有意思了。”


    他知道,黄立极和魏忠贤,都以为自己在下棋。


    但他们不知道,他们自己,连同他们以为的棋子,都只是他楚凡棋盘上的一部分。


    他正准备下达新的指令,让田尔耕去应对这些新的变数。


    可就在这时,另一名负责传递紧急军情的小太监,手捧着一个黄色的奏疏匣,匆匆从殿外跑了进来,跪地禀报:


    “启禀陛下!江南陆澄源大人,六百里加急密奏!”


    楚凡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这么快?!


    他接过密奏,打开一看,脸上的平静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波澜。


    奏疏上,陆澄源详细地汇报了他如何攻破周文渊的心理防线,并成功拿到了他完整的认罪供状和贪腐明细。


    楚凡看着这份奏报,心中充满了成功的喜悦。


    他知道,扳倒黄立极集团最关键的一块拼图,已经到手了。


    然而,就在他准备下旨,让陆澄源押解周文渊立刻回京,准备收网之时。


    田尔耕,这个一直跪在地上的锦衣卫指挥使,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又不敢说。


    “还有事?”楚凡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田尔耕深吸一口气,从怀里又掏出了一份用油纸包裹的、显得有些陈旧的卷宗,双手高高举起,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


    “陛下……臣,还有一事相呈。”


    “这是……这是臣在奉旨查抄李夔龙府邸时,从一处极为隐秘的暗格中,发现的……一份旧档。”


    “此档案,似乎与前朝‘梃击、红丸、移宫’三案有关。因事关重大,牵连甚广,臣……臣不敢擅自呈报。但今日……臣斗胆,请陛下御览!”


    “三案”?!


    楚凡的脑子“嗡”的一声,他猛地从逍遥椅上站了起来,一把夺过那份卷宗。


    他颤抖着手打开,只见里面记录的,全是当年那三件震惊朝野、导致东林党与阉党彻底决裂的宫廷秘案的……另一份,截然不同的口供和证据!


    而所有的证据,最终都指向了一个让他如坠冰窟、遍体生寒的结论:


    当年那三扬看似由阉党主导的宫廷政变,其背后真正的策划者和受益人,另有其人!


    而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


    那位刚刚被他倚为长城,总揽天下兵马的帝师。


    孙承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