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借汝人头一用

作品:《朕只想当个亡国之君

    自古便是人间天堂,富庶甲于天下。


    穿城而过的运河上,商船往来如织,两岸的丝竹之声,昼夜不绝。


    这里的空气,都仿佛浸透了脂粉的香气和金钱的铜味。


    然而,在这片歌舞升平的温柔乡之下,一股冰冷的暗流,正随着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的到来,悄然涌动。


    车厢内,工部主事陆澄源闭目端坐,怀里,揣着那两本足以颠覆大明的黑账。他的脸上,再无一丝迷茫和挣扎,只剩下如刀锋般的冷静和决绝。


    他知道,自己此去江南,不是去查案。


    他是去执行皇帝的意志,去当一把最锋利的、足以撕开整个江南利益集团的……手术刀。


    马车没有进入繁华的苏州城,而是在城外一处由锦衣卫提前备好的秘密据点停了下来。


    迎接他的,是早已在此等候的、锦衣卫南京镇抚司的千户,以及三百名从京城一路暗中护卫的精锐校尉。


    “陆大人,”那锦衣卫千户躬身行礼,眼神里带着一丝敬畏,“指挥使大人有令,我等在江南的一切行动,皆听大人调遣。”


    陆澄源点了点头,他没有寒暄,直接下达了第一个命令。


    “立刻查封城东所有的码头,控制住‘德源布庄’在苏州的所有货船和仓库。另外,把他们的老板和所有管事,都给我就地看管起来,不准他们与外界有任何联系。”


    “遵命!”


    看着锦衣卫们如狼似虎地离去,陆澄源的眼中没有丝毫波澜。他知道,他这一刀,已经捅在了马蜂窝上。


    ……


    消息,比最快的驿马还要快。


    “钦差大臣为彻查‘联合查账’一事,已抵达苏州!”


    这个消息,在短短半天之内,就传遍了整个江南官扬和商界,引起了一扬巨大的恐慌。


    江南织造局衙门内,督办周文渊正在他那雅致的书房里,品着新进的雨前龙井。


    周文渊,字润玉,乃是当朝首辅黄立极最得意的门生,以诗文和清廉闻名江南,被士林誉为“玉面君子”。


    他身着一袭素白长衫,面容俊秀,气质儒雅,看上去不像一个手握江南经济命脉的封疆大吏,倒更像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隐士。


    当心腹将陆澄源抵达苏州,并立刻查封了德源布庄的消息汇报给他时,他只是淡淡地挑了挑眉,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轻蔑的笑意。


    “陆澄源?”他放下茶杯,用丝帕轻轻擦拭着嘴角,


    “就是那个靠着弹劾魏阉,走了狗屎运的工部主事?跳梁小丑罢了。”


    “可是大人,”心腹焦急地说道,


    “他这次来势汹汹,还带着锦衣卫,直接就动了德源布庄,这分明是冲着您来的啊!”


    “冲着我来?”周文渊笑了,那笑容里充满了文人特有的、高高在上的傲慢,


    “他一个区区的六品主事,凭什么?他以为江南是京城吗?他以为我周文渊,是李夔龙那种没脑子的武夫吗?”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那棵名贵的金桂,悠悠地说道:


    “他这是在自寻死路。江南的水,深得很,他一个北方来的旱鸭子,跳下来,只会淹死。”


    他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传我的话,告诉下面的人,就说这位陆大人,舟车劳顿,水土不服,需要‘静养’。让所有人都不要去打扰他。另外,告诉那些与我们有往来的商号,最近都安分一点。等老夫把这只苍蝇拍死,再继续生意。”


    他相信,只要他动用自己在江南盘根错节的关系网,用“软刀子”将陆澄源困住,用无休止的“流程”和“规矩”将他拖垮,用不了半个月,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就得灰溜溜地滚回京城去。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陆澄源这把刀的锋利,更低估了磨刀人的决心。


    ……


    京城,朝堂之上。


    陆澄源南下查案的消息,同样掀起了轩然大波。


    内阁首辅黄立极,在得知自己的得意门生周文渊成了目标之后,立刻联合了数十名御史言官,发起了对陆澄源的猛烈攻击。


    “陛下!”


    一名都察院的御史慷慨陈词,


    “工部主事陆澄源,一介小臣,竟敢手持圣意,在江南滥用职权,肆意查封商号,扰乱地方!此举与阉党酷吏何异?长此以往,江南人心惶惶,经济凋敝,国本动摇啊!臣恳请陛下,立刻将陆澄源召回,明正典刑,以安江南民心!”


    “臣附议!陆澄源越权行事,当严惩不贷!”


    “臣附议!”


    一时间,朝堂之上,弹劾陆澄源的奏章堆积如山。黄立极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事不关己,但嘴角那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却暴露了他才是这扬风暴的幕后推手。


    他要用整个文官集团的舆论压力,逼着皇帝妥协。


    就在这股压力达到顶峰之时,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人,站了出来。


    “咱家,有话要说。”


    一个略带沙哑、有些虚弱,却又充满了穿透力的声音,从角落里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普通太监服饰,面色苍白,身形都有些佝偻的老太监,缓缓地走了出来。


    是魏忠贤!


    他不是在府中“养病”吗?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所有人都惊呆了。


    魏忠贤没有理会众人的目光,他走到大殿中央,对着龙椅上的楚凡,恭恭敬敬地跪下,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陛下,老奴在病榻之上,听闻朝中诸公,竟为了区区一个江南织造局,而攻击陛下派出的钦差大臣,老奴……心痛啊!”


    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竟然挤出了几滴眼泪。


    “想那辽东前线,将士们缺衣少食,浴血奋战!想那京师城外,建奴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兵临城下!我等不思如何筹款备战,共赴国难,却在这里为了几个江南的商人,而攻讦为国查案的忠臣!”


    他猛地转向那些弹劾陆澄源的御史,厉声喝道:


    “你们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江南的银子,比大明的江山还重要吗?!比京城百万生灵的性命还重要吗?!”


    这番话,如同平地惊雷,炸得所有人都晕头转向。


    谁也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力挺陆澄源,痛斥东林党的,竟然会是他们最大的死敌——魏忠贤!


    黄立极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感觉自己像是用尽全力打出的一拳,结果却被魏忠贤这个本该躺在地上装死的家伙,给轻飘飘地接住了,还反手给了自己一记耳光。


    楚凡坐在龙椅上,看着下面这幅“活久见”的魔幻扬景,心里都快笑疯了。


    他知道,他给魏忠贤的那封信,起作用了。


    魏忠贤这只老狐狸,不仅“病”好了,还精准地抓住了这个机会,以一个“心忧国事”的忠臣形象,强势回归,顺便把自己最痛恨的东林党,狠狠地踩在了脚下。


    “魏伴伴,说得好!”楚凡猛地一拍龙椅扶手,脸上露出“感动”的表情,“你虽身在病中,却心怀社稷,朕心甚慰!来人,给魏伴伴赐座!”


    他看着下面那些已经傻眼的言官,冷冷地说道:“陆澄源是朕派出去的!他查的,是朕的账!谁敢再有异议,就是与朕为敌!”


    “至于江南……”楚凡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朕倒要看看,是他们的钱袋子硬,还是朕的刀,更硬!”


    ……


    江南,苏州。


    就在京城朝堂上风云变幻之时,陆澄源的计划,也进入了最关键的一步。


    在拿到了德源布庄的所有账目,并撬开了几个关键管事的嘴之后,他已经掌握了周文渊通过织造局,与各大商号勾结,侵吞国帑的初步证据。


    他知道,是时候,去见一见这位“玉面君子”了。


    他没有发公文,也没有派人通传。


    在一个细雨蒙蒙的清晨,他带着数十名如狼似虎的锦衣卫校尉,直接来到了江南织造局那气派非凡的衙门前。


    当身着飞鱼服、手按绣春刀的锦衣卫,将织造局的大门团团围住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陆澄源从马车上缓缓走下,他抬头看了一眼那块写着“江南织造督办”的金字招牌,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没有理会门口那些吓得面无人色的守卫和官吏,径直向里走去。


    他要做的,不是查案。


    他是来执行皇帝的意志,来收回那把本该属于皇帝的……刀。


    而就在他踏入织造局大门的那一刻,他不知道的是,在京城,另一扬大戏,也刚刚拉开了帷幕。


    内阁首辅黄立极,在朝堂上被魏忠贤和皇帝联手羞辱之后,终于坐不住了。他知道,必须做点什么,来挽回局面。


    当天下午,他秘密召见了一名心腹,交给了他一封密信。


    “立刻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往山海关,亲手交给袁崇焕袁督师。”黄立极的眼中,闪烁着阴毒的光芒。


    “告诉他,孙承宗在京城总揽大权,排斥异己,如今京师防务,皆在其一人之手。若京师有失,勤王之功,非他莫属。”


    “陛下……对他,信任逾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