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最锋利的刀,鞘在朕手

作品:《朕只想当个亡国之君

    “陛下,”陆澄源的声音沉稳而坚定,再无一丝迷茫,“臣以为,若此刻将黄立极的罪证公之于众,固然能将其置于死地,但亦会引发朝局剧震,令其党羽困兽犹斗,于国无益。此为下策。”


    “臣的计划是,暂且将这两本黑账,当做悬在他们头顶的利剑,引而不发。”


    “而后,臣请旨,愿亲赴江南,以‘联合查账’的名义,彻查江南织造局!”


    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江南织造局的督办,正是黄立极最得意的门生周文渊。此人以清廉闻名,实则为黄立极在江南最大的钱袋子。只要我们从周文渊身上撕开一道口子,就等于扼住了黄立极的咽喉!”


    “届时,他救,还是不救?他若派人去救,便是坐实了两人官官相护的罪名;他若不救,则必然众叛亲离,其党羽将人人自危。到那时,我们再将黑账抛出,方能以雷霆之势,将其连根拔起,而朝局震动最小。此为‘剪其羽翼,再动其身’之策!”


    然而,龙椅上的楚凡,从头到尾,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直到陆澄源说完,他才缓缓地睁开眼睛,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陆澄源预想中的惊讶或赞许,只有一种看透了一切的、淡淡的笑意。


    “陆爱卿,”楚凡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你,终于想明白了。”


    陆澄源心中剧震。


    他瞬间明白,自己这两天两夜的痛苦挣扎和所谓的“顿悟”,恐怕全都在皇帝的预料之中。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孙悟空,无论怎么翻,都翻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


    “直接扳倒黄立极,只会让朝局大乱,让那些与他有染的硕鼠们抱团取暖,甚至狗急跳墙。”


    楚凡慢悠悠地说道,仿佛在复盘一局棋,


    “而从江南织造局这个钱袋子下手,查他最得意的门生周文渊,就等于扼住了他的咽喉。他救,还是不救?救,就是不打自招;不救,就是众叛亲离。好一招‘围点打援’,陆爱卿,你这把刀,比朕想象的,还要快。”


    陆澄源的额头渗出了冷汗,他不知道皇帝是在夸他,还是在敲打他。


    他只能伏地叩首:“臣……惶恐,皆赖陛下天威指引。”


    “起来吧。”楚凡摆了摆手,“朕既然选了你当这只猫,自然要给你最锋利的爪牙。”


    他转向殿外,高声道:“传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


    片刻后,田尔耕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单膝跪地。


    “陛下。”


    “田尔耕,”楚凡看着他,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从今日起,你和你的北镇抚司,连同三百名锦衣卫精锐校尉,全部划归工部陆主事调遣。陆主事的命令,就是朕的命令。他让你们查谁,你们就查谁;他让你们抓谁,你们就抓谁。若有差池,朕唯你是问!”


    这道旨意,如同一道惊雷,在田尔耕和陆澄源两人心中同时炸响!


    田尔耕心中狂喜,他知道,这是皇帝在给他一个将功赎罪、彻底纳上投名状的机会!他立刻重重叩首:“臣,遵旨!定为陆主事马首是瞻,万死不辞!”


    而陆澄源的心中,则是五味杂陈。


    他看着跪在那里的田尔耕,这个曾经让他深恶痛绝的阉党爪牙,如今却成了自己手中的刀。


    他知道,皇帝这是在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他:要干脏活,就要用最脏的刀。


    你陆澄源是君子,手要干净,那就让田尔耕的锦衣卫,去替你沾满血腥。


    “陆爱卿,”楚凡的声音再次响起,将陆澄源从复杂的情绪中拉了回来,“朕再赐你一样东西。”


    只见一名小太监捧着一个托盘,走了上来。托盘上,是一面金光闪闪的令牌。


    “此乃密奏金牌。”楚凡淡淡地说道,“持此牌,你的任何奏疏,都可以绕开内阁和司礼监,直接送到朕的御案前。朕要你,将江南的一举一动,随时向朕汇报。”


    陆澄源双手颤抖地接过金牌,感觉自己接过的,是整个大明的未来。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那个只会慷慨陈词的言官,他成了皇帝手中,最锋利、也最隐秘的那把剑。


    “臣……领旨谢恩!”他重重地叩首在地,眼中再无迷茫。


    ……


    就在陆澄源领受密令,准备南下掀起一扬腥风血雨之时。


    “总议处”的衙门里,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孙承宗坐在主位上,看着面前那几份由户部和工部刚刚呈上来的公文,那张如岩石般坚毅的脸,第一次,露出了深深的疲惫。


    “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他将一份公文狠狠地拍在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坐在下首的内阁首辅黄立极,眼皮跳了一下,却依旧慢悠悠地喝着茶,仿佛事不关己。


    “孙阁老,何故发这么大的火啊?”他放下茶杯,假惺惺地问道。


    “你问我何故?”孙承宗怒极反笑,他举起那份公文,对着黄立极质问道,


    “老夫要为通州大营紧急更换一批火炮,工部的回复竟然是‘库中无新炮,需开炉重铸,预估工期,半年’!半年?!等他们把炮铸出来,建奴的马刀都快架在老夫的脖子上了!”


    他又拿起另一份公文:


    “老夫要紧急调拨一批粮草和药材送往边关,户部的回复更妙!他们说‘此事合乎情理,但需按祖制,走完所有流程,盖满三十六个印信,方可出库’!三十六个印!等他们把印盖完,将士们都快饿成白骨了!”


    黄立极叹了口气,一脸“我很难办”的表情:


    “孙阁老,您息怒。这……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嘛。祖宗留下来的规矩,不能乱。我等做臣子的,也只能按章办事啊。”


    “按章办事?!”


    孙承宗气得胡子都在发抖,


    “老夫看你们不是按章办事,是存心要坏了这勤王保国的大事!”


    他知道,这背后一定有人在捣鬼。无论是工部的拖延,还是户部的推诿,都显然是有人在暗中授意。


    他一个带兵打仗的元帅,被这帮文官用“流程”和“规矩”这两把软刀子,耍得团团转,有力无处使。


    他知道,不清理朝中这些蛀虫,辽东之事,根本无从谈起。


    当天下午,孙承宗便怒气冲冲地进宫,求见楚凡。


    他没有告状,也没有抱怨,只是将那两份公文,呈给了楚凡。


    楚凡看完,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


    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黄立极这只老狐狸,在正面战扬上不敢跟孙承宗硬碰,便在后勤补给上,给他来个釜底抽薪。


    “孙师傅,”楚凡看着孙承宗那张因愤怒而涨红的老脸,平静地问道,“你觉得,该怎么办?”


    孙承宗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


    “陛下,臣是武将,不懂朝堂上的弯弯绕绕。但臣知道一个道理,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如今后勤补给处处受制,非但无法支援辽东,连京师防御都难以为继。若不扫清这些内部的障碍,此战……未打先败!”


    他对着楚凡,深深一躬:


    “老臣恳请陛下,行雷霆手段,整肃吏治!老臣愿为陛下之马前卒,为陛下扫清一切障碍!”


    他这是在表态,他这个军方大佬,愿意全力支持皇帝对内政进行大清洗!


    楚凡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好。”楚凡站起身,走到孙承宗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孙师傅的忠心,朕明白了。”


    他没有说要怎么做,只是递给了孙承宗一张小小的纸条。


    “这是朕刚刚收到的,一份很有趣的匿名信。”楚凡的脸上露出了神秘的微笑,“孙师傅不妨先看看。”


    孙承宗疑惑地接过纸条,打开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那张纸条上,用左手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


    “欲查黄狐,先斩其爪。江南织造,周文渊。”


    孙承宗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他瞬间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皇帝这是在告诉他,朝堂上的事,他已经有了全盘的计划。


    他不需要自己这个武将插手朝政,他只需要自己,在关键时刻,给予他最坚定的支持。


    “陛下圣明。”孙承宗将纸条紧紧攥在手里,心中的怒火,化为了对这位年轻帝王更加深沉的敬畏。


    ……


    就在京城的权力棋盘上暗流涌动之时。


    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在数十名精锐锦衣卫的暗中护卫下,悄然驶出了京城,一路向南。


    车厢内,陆澄源闭目端坐。


    他的脸上,再无一丝迷茫和挣扎,只剩下如刀锋般的冷静和决绝。


    他知道,自己此去江南,不是去查案。


    他是去执行皇帝的意志,去当一把最锋利的、足以撕开整个江南利益集团的……手术刀。


    而就在他的马车消失在官道尽头的同时。


    另一封由皇帝亲笔书写的密信,被田尔耕通过最隐秘的渠道,送到了魏忠贤的府邸。


    信中,只有一句话。


    “魏伴伴,病,该好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