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朕的刀,没有忠诚,只要锋利

作品:《朕只想当个亡国之君

    他瞬间从复仇的狂热和信仰崩塌的痛苦中惊醒,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是啊,扳倒一个黄立极,然后呢?


    内阁首辅的位置,是整个大明文官集团的权力之巅。


    这个位置的倒下,引发的将不是一扬简单的官员更替,而是一扬足以撕裂整个朝堂的政治大地震。


    那些与黄立极有染的官员会为了自保而疯狂反扑;


    那些觊觎首辅之位的野心家会趁机互相攻讦;


    而他自己,一个区区的六品工部主事,又凭什么去掌控这失控的局面?


    他以为自己手握的是正义的利剑,可皇帝一句话就让他明白,这把剑一旦挥出,砍倒的可能不仅仅是敌人,还有他自己,甚至整个大明。


    “臣……臣不敢。”


    陆澄源的嘴唇哆嗦着,终于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他感觉自己在皇帝那双看似平静、实则洞悉一切的眼眸前,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的孩童,所有心思都无所遁形。


    “朕知道你不敢。”楚凡缓缓地从逍遥椅上站了起来,走下台阶,来到了陆澄源的面前。


    他没有去接那个装着黑账的紫檀木盒子,反而从御案上拿起另一本册子,递给了陆澄源。


    “看看这个。”


    陆澄源颤抖着手接过,打开一看,瞳孔再次猛地收缩。


    这本册子,正是田尔耕从通州带回来的、由孙承宗亲自核验过的那本军中黑账!


    如果说李夔龙府邸的账本,揭示的是阉党与“中间派”的勾结;


    那么眼前这本来自军队的账册,则赤裸裸地揭示了,黄立极这个内阁首辅,是如何将他那贪婪的触手,伸向大明最根本的命脉——军队的!


    “现在,你还觉得,我们的敌人,仅仅是‘阉党’吗?”楚凡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砸在陆澄源的心上。


    陆澄源的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他终于明白了,皇帝从一开始,就知道一切!他给自己的那条线索,根本不是什么试探,而是一份精心编写的“剧本”,他只是那个按着剧本找到了“真相”的演员。


    “朕的敌人,不是魏忠贤,也不是所谓的东林党。”楚凡的声音变得冰冷,


    “朕的敌人,是所有盘踞在大明这艘破船上,只知蛀空船板,却不顾风浪的硕鼠!”


    “而你,”楚凡指着陆澄源,眼神锐利如刀,“就是朕选中的那只猫。”


    “朕不要你立刻咬死他们。因为老鼠太多,你咬死一只,只会惊动另外一百只。朕要你,拿着这两本账册,去分化他们,去掌控他们,去让他们,为朕办事,为朕……赚钱!”


    楚凡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近乎于残忍的微笑。


    陆澄源呆呆地听着,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他看着眼前这位年轻得过分的天子,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帝王心术”。


    这位陛下,他不是要反腐,他是在玩弄权力!他要用腐败本身,作为驾驭群臣的缰绳!


    许久,陆澄源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深深地叩首在地,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


    “臣……遵旨。”


    当他再次抬起头时,眼中那份理想主义的天真已经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把藏在鞘中的、属于帝王的利刃寒光。


    ……


    乾清宫。


    陆澄源已经退下了。


    楚凡一个人靠在逍遥椅上,静静地思考着。


    他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地给陆澄源这把刀,指明了方向。


    但一把刀,光有方向是不够的,还需要一个能随时掌控它、确保它不会反噬其主的人。


    而这个人,就是田尔耕。


    “传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


    片刻后,田尔耕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单膝跪地。


    “陛下。”


    楚凡没有让他起身,只是淡淡地问道:


    “田尔耕,你是不是很奇怪,朕明知道你是魏忠贤的人,是阉党‘五彪’之一,却还一直用你?”


    田尔耕的心脏猛地一缩,头埋得更低了,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他知道,这是皇帝在敲打他,也是在给他最后的考验。


    “臣……愚钝,不敢揣测圣意。”


    “呵,”楚凡轻笑一声,“朕告诉你为什么。”


    他缓缓地站起身,走到田尔耕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因为一把刀,不需要有忠诚,它只需要足够锋利。”


    “在朕找到一把新的、更锋利的刀之前,你,就是朕最好用的工具。”


    田尔耕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你对魏忠贤的忠诚,是建立在利益之上。而现在,你对朕的‘忠诚’,是建立在活命的欲望之上。”


    楚凡的声音冰冷如铁,“记住,一个怕死的忠诚,有时候,比那些虚无缥缈的理想,更可靠。”


    他顿了顿,语气稍缓,却带着更深的寒意:


    “替朕办好差事,盯紧了陆澄源,也盯紧了黄立极,更要盯紧了魏忠贤。过去的事,朕可以既往不咎。”


    “但是……”楚凡弯下腰,盯着田尔耕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若有二心……记住,刀,能伤人,也能自伤。锦衣卫的诏狱里,还有很多空位子。”


    田尔耕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丝解脱。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这位新君,根本不在乎他的过去,只在乎他未来的价值。


    他重重地叩首在地,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臣,田尔耕,愿为陛下之刀,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楚凡满意地点了点头,挥手让他退下。


    他重新躺回逍遥椅上,感觉大局已定。


    他有了一把藏在暗处的“脏刀”田尔耕,一把握在明处的“义刃”陆澄源,还有一个被他捏住了七寸,不得不为他所用的“傀儡首辅”黄立极。


    再加上一个在幕后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出来搅局的“工具人”魏忠贤,和一个刚刚回京,总领辽东事宜的“定海神针”孙承宗。


    一个完美的、互相制衡的权力格局,已经初步形成。


    他感觉,自己离那梦寐以求的“躺平”生活,又近了一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