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朕的授权,是有“版本”的
作品:《朕只想当个亡国之君》 孙承宗那句“一并,交由老臣处置”,如同一记无声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大殿的中央,激起了一圈无形的涟漪。
楚凡脸上的笑容,第一次,也是穿越以来第一次,出现了瞬间的僵硬。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刚刚给新来的项目总监画完饼、授完权的CEO,并豪气干云地表示“公司就是你的家,随便折腾”。
结果这位总监反手就递上来一份申请,说要把公司的法务部和审计部,都划归到他的项目组下面统一管理。
这哪里是请求,这分明是试探!是一次对皇权底线的、毫不掩饰的极限施压!
楚凡的CPU在这一刻疯狂运转,瞬间就想明白了孙承宗这一招背后那石破天惊的含义。
那块璞玉,以及悬而未决的“京师珍宝大会”,早已不是一块石头、一扬拍卖会那么简单了。
它是一个政治符号。
在陆澄源等人的推动下,它已经成为了攻击阉党、彰显东林党清流本色的一杆大旗。谁掌握了它的处置权,谁就掌握了对前朝旧案的定义权和舆论的引导权。
孙承宗要的,不是那块玉能卖多少钱。他要的,是这杆旗!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向楚凡,向整个朝堂,提出一个问题:
陛下您成立“总议处”,到底是只想让老臣做一个单纯的、只管打仗的军事将领,还是……准备让老臣成为一把足以清洗朝堂的、真正的利剑?
这是一个选择题。
同意,就意味着楚凡将清洗阉党余孽的屠刀,亲手递给了孙承宗。
这固然能加快清除魏忠贤的势力,但也可能让孙承宗的权力过分膨胀,让他和他背后的文官集团,成为一个新的、无法制衡的庞然大物。
拒绝,则意味着楚凡刚刚那番“你就是朕,朕就是你”的肺腑之言,成了一句虚伪的空话。
他将瞬间失去这位“最强打工人”的信任,君臣之间刚刚建立起来的默契将荡然无存。
楚凡的后背,渗出了一丝冷汗。
他发现,跟这些玩了一辈子高端局的古代人精打交道,真是心累。每一个标点符号背后,都可能藏着一个深坑。
他看着眼前这位须发皆白、眼神却锐利如鹰的老人,心中第一次对“躺平”这个目标,产生了一丝动摇。
或许,真正的躺平,不是什么都不管。而是先用雷霆手段,把所有想让你“加班”的人和事,全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建立起一个能自动运转、互相制衡的系统之后,才能实现的高级境界。
想通了这一点,楚凡的心,反而彻底定了下来。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走回龙椅,重新坐下。
这个动作,本身就是一种表态——他重新回到了“君”的位置上,而不是与孙承宗平起平坐的“合伙人”。
他看着孙承宗,脸上重新挂起了那种神秘莫测的、让人看不透深浅的微笑。
“孙师傅,”他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大殿的每一个角落,“你这个要求,很好。”
孙承宗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没想到皇帝会是这个反应。
“朕之前就说过,‘总议处’,要总领辽东一切事宜。钱粮,自然也在此列。”楚凡轻描淡写地说道,“那块璞玉,既然是魏伴伴为国分忧之心,那它现在,就是一笔‘军资’。它不属于东林,也不属于阉党,它只属于我大明边关的将士。由你这个总负责人来处置,名正言顺。”
孙承宗的心头一松,他以为皇帝就此同意了。
然而,楚凡话锋一转,露出了他真正的獠牙。
“但是,”他加重了语气,“朕的授权,也是有‘版本’的。”
“版本?”孙承宗再次愣住,这个词他闻所未闻。
“没错。”楚凡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朕之前给你的授权,是‘1.0版本’,主旨是‘放手去做’。现在,你要处置这块玉,那朕的授权,就要升级到‘2.0版本’。”
他看着孙承宗,眼中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光芒:
“第一,这块玉,以及它所代表的‘珍宝大会’,从今天起,与党争无关。它只有一个属性——为辽东筹款。朕不希望再听到任何借此攻击朝臣、影射旧案的声音。它的所有宣传口径,必须由‘总议处’统一,核心就是四个字——共赴国难。”
“第二,拍卖所得,朕不要。户部也不准碰。这笔钱,将作为‘总议处’的第一笔专项资金,由你全权支配。但是,每一笔开销,都必须有陆澄源的副署签押,并且每月呈报一份详细的账目给朕。朕要知道,将士们的卖命钱,每一文,都花在了刀刃上。”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楚凡的身体微微前倾,一股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朕给你处置这块玉的权力,但朕也要看到你的‘回报’。朕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个月之内,朕要看到第一批粮草和军饷,从京师发出,送往锦州。能不能做到?”
楚凡的这番话,如同一套行云流水的组合拳,打得孙承宗措手不及。
他原本是来试探皇帝的底线,是来索要更大的政治权力。
可皇帝却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将他的要求,举重若轻地化解了。
皇帝同意了他的请求,给了他处置权,但同时,也给他戴上了三道“紧箍咒”。
第一道,剥离了璞玉的“政治属性”,让它回归到了纯粹的“经济属性”,直接废掉了孙承宗想借此打击政敌的念头。
第二道,引入了陆澄源的“审计监督”,看似是制衡,实则是在帮孙承宗背书,保证他经手的钱款绝对干净,让任何人都抓不到把柄。
第三道,则是一个赤裸裸的KPI,一个限时一个月的军令状!你不是能干吗?行,权力给你,一个月内,给朕拿出结果来!
孙承宗呆呆地看着龙椅上那个年轻得过分的天子。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本以为面对的是一头初生牛犊,结果一交手才发现,对方根本不是牛,而是一头披着羊皮的、来自异世界的……霸王龙。
他所有的算计,所有的试探,都被对方用一种闻所未闻的、却又无比高效的方式,给轻松化解,甚至反将了一军。
“老臣……”孙承宗深吸一口气,心中的惊涛骇浪,最终化为了一声心悦诚服的叹息。
他再次躬身,这一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恭敬。
“老臣,遵旨。”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可以彻底收起任何试探之心了。因为坐在上面的那位,根本不需要试探。
……
孙承宗退下了。
乾清宫内,只剩下楚凡一个人。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快虚脱了。他瘫倒在逍遥椅上,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妈的,心好累。”他喃喃自语,“跟这些老狐狸打交道,比连续通宵画72小时的图还累。”
他知道,自己今天又赌赢了。他不仅稳住了孙承宗,还顺便给他上了一堂生动的“现代企业管理课”,让他明白了什么叫“权责对等”。
但他的心中,却依旧有一丝不安。
孙承宗直奔通州,到底是为了什么?他真的只是为了整顿军务那么简单吗?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一个身影,快步走进了大殿。
是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
他手里捧着一份用火漆密封的卷宗,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震惊、恐惧和一丝兴奋的复杂表情。
“陛下!”他单膝跪地,将卷宗高高举起,“您命臣查的事情,有结果了!”
楚凡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说。”
“回陛下,”田尔耕的声音都在发颤,“孙阁老抵达通州之后,并未进行任何私下串联。他只做了一件事——突击校阅了通州大营。”
“校阅的结果……触目惊心。”
田尔耕咽了口唾沫,“军备废弛,兵甲不全,火器十之七八无法使用。
更严重的是,军中将官吃空饷之风盛行,账面上十万人的大营,实际在营兵士,不足六万!”
楚凡的拳头,猛地攥紧了。这个结果,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孙阁老以雷霆手段,当扬将三名罪大恶极的将官革职拿问,收押候审。”
田尔耕继续说道,特别强调了“拿问”二字,“他此举,并非示威,而是在入京之前,先摸清京畿防务的真实情况,并……并为陛下,拿到了一份不容辩驳的铁证!”
“铁证?”
“是!”田尔耕从怀中又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这是臣的手下,从被收押的一名将官府中搜出的……一本黑账!”
“这本账上,详细记录了这些年,他们是如何用劣质的军械,替换掉武库中的精良装备,又是如何将克扣下来的军饷,层层上供给他们的……保护伞。”
楚凡接过那本散发着霉味的账册,随手翻开。
触目惊心的名字和数字,像一把把尖刀,刺痛了他的眼睛。
然而,当他翻到最后一页,看到那个最终的、也是最大的“保护伞”的名字时,他的呼吸,骤然停止了。
那是一个以“和事佬”面目示人,在阉党和清流之间左右逢源,深受百官“敬重”的……
当朝内阁首辅,黄立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