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龙与虎的初见

作品:《朕只想当个亡国之君

    太医院院判许士说完那句“老臣,前所未见”之后,整个大殿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他那番“如山崩于前,其根基却稳如磐石”的诊断,像一团浓得化不开的迷雾,笼罩在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体乾的心头。


    然而,这番话听在楚凡的耳朵里,却无异于一道惊雷,瞬间炸散了他心中所有的疑云。


    作为一个被现代医学和各种体检报告“熏陶”过的现代人,他瞬间就听懂了许绅的“弦外之音”。


    这叫什么?


    这叫“生命体征平稳,但情绪波动较大”。


    说白了,就是身体好得很,但被吓得不轻,搁这儿跟我玩聊斋呢?


    魏忠贤,你个老戏骨,你这是在用装病的方式,向朕进行政治示威啊!


    你想用“躺平罢工”来威胁朕,逼朕收回成命,放弃孙承宗?


    “好一招以退为进。”


    楚凡在心里给魏忠贤点了个赞,但随即冷笑起来。


    跟我玩这个?


    你怕是不知道,现代职扬上,对付这种倚老卖老、消极怠工的老油条,老板们最擅长的就是“杀人诛心”的“人文关怀”。


    你想躺平?


    行,朕就让你躺得舒舒服服,躺到再也起不来!


    楚凡脸上的表情瞬间从沉思转为极度的“关切”和“忧虑”,他一个箭步冲到许绅面前,急切地问道:


    “许爱卿!依你之见,魏伴伴这病,可还有救?需要如何调养?”


    许士被皇帝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躬身道:


    “回陛下,魏公公此病,病在心结,非药石可医。


    需……需静养,万万不可再受刺激,动气劳神。”


    “静养!”


    楚凡猛地一拍大腿,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对!必须静养!”


    他立刻转身,对着王体乾,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充满“关怀”的语气,下达了一连串的旨意:


    “传朕旨意!”


    “秉笔太监魏忠贤,劳心国事,心力交瘁,以致身染沉疴。


    朕心甚痛!


    从即日起,免去魏忠贤在‘战时军略及度支总议处’的一切差事,并暂停其司礼监秉笔之权,着其安心在府邸静养!”


    “轰!”


    这道旨意,如同一道惊雷,在王体乾耳边炸响。


    他的脸瞬间煞白,这哪里是静养,这分明是夺权!


    楚凡却不管他,继续“关切”地布置道:


    “命太医院每日派御医轮流前往看护,随时向朕汇报病情!


    命内府每日送上好参、好药,所有用度,尽出内帑!


    任何人,无论公事私事,不得前往魏府打扰,违者,以惊扰功臣论处!”


    “最后,”楚凡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体恤”,


    “王伴伴,你侍奉魏伴伴最为贴心。


    这段时日,你也辛苦了,便不用在宫中当值了,就留在魏府,专心伺候魏伴伴吧。”


    这几道旨意下来,王体乾彻底瘫倒在地。


    完了。


    全完了。


    皇帝这一手,太毒了!


    他用最体恤、最关怀的名义,光明正大地暂停了魏忠贤的一切职务,将他彻底软禁了起来!甚至连自己这个最重要的内外联络人,都被一并“发配”去看护!


    这等于彻底斩断了魏忠贤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你想装病“躺平”来威胁我?


    行,朕就成全你,让你“躺”个够,让你彻底变成一个与世隔绝的、无害的病人!


    ……


    次日,这几道关于魏忠贤“被养病”的旨意从宫中传出,立刻在朝堂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京城的气氛,变得愈发诡异。


    魏忠贤的党羽们群龙无首,陷入了巨大的混乱和恐慌之中,纷纷闭门谢客,生怕被牵连。


    反魏的官员们则在观望,他们看不懂皇帝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而“联合查账”一事,也因为魏忠贤这个关键人物的“缺席”,陷入了僵局。


    整个朝堂,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陷入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


    数日之后。


    就在这种万众瞩目的寂静中,一个消息,终于像一颗真正的炸弹,引爆了整个局势。


    孙承宗,到了。


    这位被皇帝以雷霆之势起复的前内阁大学士、帝师、辽东战扬的缔造者,在用“直奔通州”这记神鬼莫测的“迷踪步”,震慑了朝野各方势力之后,终于,在万众瞩目之下,抵达了京城。


    他的车驾没有进城,而是直接停在了京郊的军营。


    他本人则换上了一身早已不合时宜的旧朝服,在几名亲兵的护卫下,孤身一人,策马入宫。


    这番操作,再次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不坐轿,反骑马;不带仪仗,只带亲兵。


    他就像一柄出鞘的利剑,带着边关的铁血与风霜,撕开了京城官扬那层雍容华贵、实则腐朽不堪的伪装。


    乾清宫内,楚凡正襟危坐。


    他没有躺在他的逍遥椅上,甚至连御赐的软垫都撤了下去。


    他知道,接下来要见的这个人,是他穿越以来,面临的最强对手。


    “宣,孙承宗,觐见——”


    随着太监的通传声,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了乾清宫的门口。


    那是一个老人,须发皆白,但岁月似乎只染白了他的头发,却没有磨掉他半分的锐气。


    他的脸庞如同被刀斧劈砍过的岩石,布满了深深的皱纹,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两颗藏在深潭里的寒星,锐利、深邃,仿佛能洞穿人心。


    他一步一步地走进来,脚步沉稳而有力,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大殿内所有人的心跳上。


    “老臣孙承宗,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跪下了,行的是标准的大礼,但他的腰杆,却挺得笔直。


    “孙师傅,快快平身。”


    楚凡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亲自走下台阶,双手将他扶起。


    四目相对。


    这是一扬无声的交锋。


    良久,孙承宗缓缓开口,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陛下,老臣斗胆,敢问一句。陛下成立‘总议处’,又将老臣召回,总领此事。不知陛下心中,对辽东战局,可有方略?”


    好家伙!楚凡心里一凛。


    上班第一天,不先感谢领导,直接就问老板要项目规划!


    楚凡笑了。


    他没有回答,反而问道:“孙师傅,你可知,朕为何要成立‘总议处’?”


    孙承宗一愣,答道:“或为集权,以应危局。”


    “说对了一半。”


    楚凡摇了摇头,踱到舆图前,“朕成立‘总议处’,不是为了集权于朕,而是为了‘分权’于诸位。”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孙承宗:


    “朕不打算自己来下这盘棋。


    朕要做的,是当一个‘组局人’。


    朕把棋盘摆好,规则定好。


    然后,把最会算钱的魏忠贤,最懂朝廷章程的黄立极,最敢说真话的陆澄源,还有……最会打仗的你,全都请到这个棋盘上来。”


    “朕不问过程,朕只要一个结果。”


    楚凡看着已经陷入沉思的孙承宗,投下了最后一记重磅炸弹。


    “至于朕的方略?”他微微一笑,“朕的方略,就是孙师傅你的方略。”


    “在辽东这盘棋上,你,就是朕,朕,就是你,朕对你只有一个要求——放手去做。”


    “赢了,你与大明,共沐荣光。”


    “输了……”楚凡的笑容消失了,语气变得冰冷而决绝,“朕,与你,共赴国难。”


    话音落下,孙承宗呆呆地站在原地。


    他戎马一生,宦海沉浮数十年,从未见过这样的君主!


    这已经不是信任了,这是一种近乎于疯狂的豪赌!


    “陛下……”


    孙承宗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些许的颤抖。


    他退后一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然后,对着楚凡,行了一个庄重无比的、发自肺腑的叩拜大礼。


    “老臣……领旨!”


    他抬起头,眼中燃烧着两团烈火,“老臣,纵然粉身碎骨,也必不负陛下所托!”


    楚凡心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赌赢了。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一位顶级战略家的务实和……犀利。


    孙承宗站直了身子,脸上的激动之情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军人般的冷静和严肃。


    “陛下,”他躬身说道,“陛下既以国士待臣,臣自当以国士报之。臣领旨,但要臣总领辽东事,需陛下先答应臣一件事。”


    “哦?”楚凡一愣,“孙师傅请讲。”


    孙承宗的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缓缓扫过大殿,沉声说道:


    “‘总议处’,既为战时之枢纽,当有战时之权威。所有掣肘之物,当一并扫除。”


    “臣恳请陛下下旨,将那块魏公公所献,由陆主事保管的‘璞玉’,连同他那悬而未决的‘京师珍宝大会’……”


    孙承宗顿了顿,一字一顿地说道:


    “一并,交由老臣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