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上次从温泉山庄归来后，陆老夫人便一头热地扑在陆心妤身上。这事引得陆家其他人十分不满，对陆心妤的敌意又加深了一层。


    幸好，不出几日，太子赐婚的圣旨就下来了。胡世樱不出意外地成为万人瞩目的准太子妃。风头正旺的陆家四小姐，太子殿下亲口承诺的女人，却犹如石沉大海，榜上无名。


    陆家上下欢喜一片，没人有空看陆心妤的笑话。因着另一纸圣旨下来，封了陆家长女陆心娴为太子侧妃。


    陆老夫人在陆心妤身上未曾得偿的夙愿，最终由陆心娴代为完成。


    陆心妤得知消息，忽地松了一口气，该吃吃该喝喝，胃口比往日又好了几分。


    她明明乐得心花怒放，府中流言蜚语，明里暗里传的都是她强颜欢笑，故作大方的流言。


    几日后，朝中主持婚配的官员来下聘礼，秀珠来请陆心妤过去凑凑热闹。见她笑呵呵地一口应下，秀珠看向自己的眼神添了许多同情，连带语气也变得小心翼翼。


    她顿时失了兴头，觉得自己不该去凑这个热闹，反正陆家人也非真心请她前去，没准去了还要被冷嘲热讽一番。左右都要被人误解，不去也罢。


    于是她又以身子不适的借口回绝了秀珠，省去了应付那些人的功夫。


    阿苗听她说不过去前厅，不声不响地在小木桌上摆出棋盘。等秀珠一走，唤来陆心妤，二人在院子里一边磕着香瓜子一边下棋，惬意得很。


    不出片刻，陆心妤已占了上风。阿苗见她莹白的指尖执一枚黑子，将落未落，一颗心倏地高高悬起。


    正暗暗祈祷奇迹出现之际，小院子的门忽地被推开，随之而来是一声惊慌失措的“四小姐”。


    陆心妤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声吓了一跳，指尖的黑子一时没拿稳，直落落地掉在一处。她望着棋盘，轻轻地叹了口气，秀眉不自觉地蹙起。


    阿苗假装不经意地回头一瞥，嘴里念叨着可惜了，脸上却不自觉地笑开了。


    再回头，见那突然闯进来的小丫鬟喘着粗气，阿苗不咸不淡地问她，“素心啊，什么事这么急啊？”


    素心好不容易顺过气来，“四……四小姐大事不好，太子殿下来退婚了……”


    前一刻才热热闹闹地来下聘，聘礼还没捂热，这会子就说来退婚了。事情来得蹊跷，陆心妤跟跟阿苗对视了一眼，二人都疑惑不已。


    素心缓了缓气，继续说道，“太子殿下在前厅里，说是赐婚的圣旨弄错了，跟大夫人商量把侧妃的人选换成你。大夫人不同意，太子殿下起了退婚的念头。”


    话还没说完，前厅已派人来请陆心妤过去。


    这次来的人是太子殿下的侍卫，二人唬了一跳，感觉事态发展已然不受控制。


    退婚的事，请她过去无非也是惹人嫌，也不知道这个太子殿下是怎么想的！


    正思索着，那侍卫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毕恭毕敬地说道，“四小姐，太子殿下有请。”


    陆心妤无奈，揉了揉额头，只能跟着走。


    一路走一路思索，还没进门就听到陆心娴在说话，声音带着哭腔，听起来十分压抑。


    “小女没有过错，太子殿下若是退婚，对小女是不公平的。”


    她脚步骤然一顿，过了一会才硬着头皮走进去，小心翼翼地行礼问安，“小女参见太子殿下。”


    终于盼到了陆心妤，元暮辰倏地站起身来，欢喜之色溢于言表。


    “不必多礼。”


    他言语和顺，正欲走到她跟前去。陆心妤似乎也察觉到了，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拒绝的言辞都写在脸上。


    见她有意避开自己，元暮辰一时觉得有些尴尬。赐婚一事，他没想到至亲的母后也会害他，擅自将陆家四小姐改成二小姐。


    在他得知实情，气势汹汹地前去质问时，得到的答案竟然让他哭笑不得：反正都是一个父母所生，妹妹换成姐姐，差别估计也不大。


    今日见到陆心娴，就觉得这女子长得太一般。如今赶上陆心妤在场，两人这么一对比，分晓立见，简直是天差地别。


    再去看陆心娴，顿时觉得味同嚼蜡，退婚的心思更重了。


    “此事是孤的过错，孤愿意补偿二小姐，再命人为二小姐寻一门好亲事。”


    陆心娴手中的帕子被她十指绞得皱成一团，这时听太子殿下决意要退婚，悲愤交加，眼泪簌簌往下掉。


    她眸中带泪，楚楚可怜，妄想博得太子殿下的同情。看向他时，却发现他根本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满腹心思都扑向了一旁的陆心妤。


    陆心娴泪眼模糊，也看向了她心中的罪魁祸首。见她垂着头，一脸无辜的模样，心中恨意横生。


    区区一个罪人之女，揣着见不得人的身份，就因为长了一张魅惑人心的脸，就能处处抢她的风头，明里暗里地打压她。而今连她好不容易得来的亲事，也尽数被她毁去！


    凭什么！她才是陆家身份尊贵的大小姐，她一个犯人有什么资格跟她抢太子殿下！


    她越想越气，仿佛这几年来所有的委屈不顺都因陆心妤而起，又加上今日退婚给她带来的耻辱，她终于忍不下去了，不管不顾地跳起来，指着陆心妤大喊道，“她爹是那个私吞库银的死囚犯陆枫，她是罪人之女，是个见不得人的逃犯……”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口气将陆家藏了三年的秘密暴露出来，心中竟有莫名的畅快。


    陆松察觉苗头不对，要冲上来捂住她嘴的时候，已经晚了。见她笑得嚣张，心里更是来气。


    啪啪两个巴掌极其清脆响亮，陆松满腔怒火都发泄在这两个耳光里，陆心娴当场被打晕过去。


    陆家人惶恐不安，如遭大难的表情，陆心妤可以预见。


    但是，此时主位上的太子殿下，脸色也是一片惨白，整个人跌坐在椅子上，连两片红唇都白得不见血色。


    他这反应有说不出的奇怪。


    陆心妤静静地看着他，见他猛然抬头，视线相交。忽而又垂下头去，神色中有说不出的震撼，又夹杂着一些她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在里面。


    此事，似乎并不简单。


    她心下恍惚，无措地举步向前，却被一声凌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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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跪下”吓得一个踉跄，被旁人拉着蹲了下去。


    大厅中跪倒一片。


    陆松最先反应过来，伏地请罪，“臣女一时鬼迷心窍，胡说八道，望太子殿下莫要当真。”


    元暮辰置若罔闻，犹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由侍卫搀扶着站起来，失魂落魄地绕过堂中众人，径直出了大门。


    陆心妤惊疑不定，跟阿苗对视了一眼，二人皆茫然不已。


    白氏心疼女儿，碍于太子殿下在场，不敢轻举妄动。此时元暮辰已走远，她连站起来的功夫都顾不及，径直跪爬到陆心娴身边。把人抱在怀里，哭得呼天抢地。


    “孽障……孽障啊！”陆老夫人一时急火攻心，面色铁青。口中反反复复地念叨着这二字，像魔障了一般。


    陆心妤听到祖母的哀嚎，从元暮辰奇怪的反应中回过神来，惊觉陆松正用晦明不定的眼神看着自己，禁不住被他看得后背发凉。


    片刻之后，见他转过头去，缓缓开口，说出来的话意味不明，“母亲，留不得了，留不得了。”


    这话正中陆老夫人的心意，她几乎是不用思考就悟出话中的意思，也觉得是时候做出取舍了。


    陆松此时一脸平静，她知道这个儿子已有主意，问道，“你想如何处置？”


    听他打着商量的语气，“直接送到深山的庙庵，母亲意下如何？”


    陆心妤听他二人一本正经地商量着如何处置自己，心里一阵冷笑。前些日子才刚说过，若谁敢提及她的身世必定重罚。今日才知道，无论是谁提及，被重罚的人是自己。


    陆心妤垂眸思索，被打晕过去的陆心娴渐渐醒转，她心生一计，接着陆松的话扬声道，“二姐确实该送庵庙。祖母曾下过警告，若不重罚，实在有损祖母威严。”


    陆老夫人脸色黑得像块破布。


    陆松明显心虚，阴沉着脸低哼一声，“陆家的事还轮不到你做主。”


    陆心娴刚刚醒转，躺在李氏的怀里哼哼唧唧地抽泣着，李氏心疼不已，气急败坏地冲陆松一阵大喊，“跟她废话什么，直接拖去柴房关起来。”


    陆松觉得李氏说得有理，正欲开口喊人，陆心妤赶在他前面开口，“祖母不妨想一下，你们今日这般作为，日后到地下有脸去见祖父？”


    被她大逆不道的言辞拂了脸面，陆老夫人一把老脸再也挂不住了，将案几拍得“啪啪”作响，“孽障！将这逆女带下去……”她嘶吼着，怒气冲冲，又指了指尹妈妈，“连同这个老奴，一并关起来……”


    陆心妤给阿苗使了个眼色，暗示她不要轻举妄动，毕竟陆家还不知道阿苗是她的人。


    门口几个婆子闻声而进，手脚利索地按住陆心妤和尹妈妈。肩膀被两个婆子钳得生疼，陆心妤一个使劲试图站直，“撒手！我们又不跑。”


    按人的婆子看了老夫人一眼，不见她放话没敢松手。陆心妤被压得弯了腰，发簪发髻松散，衣衫凌乱。


    垂着头，视线狭隘，只瞧见自己的裙摆。一阵脚步声之后，来人缓缓开口，声音像捏着嗓子一样微微尖锐，“呦，来得不是时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