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刚说完，元暮杭似是不经意地从怀里掏出国师弘善亲笔所写的文帖，递了上去。


    皇帝粗粗翻看了一下，稀疏的眉毛抖成一团，“单凭一个生辰八字，要找到这样的女子谈何容易？”


    元暮杭点点头表示赞同，“是不容易。儿臣初时也是这般回国师的，国师却说姻缘天定，心诚则灵。没想到……”


    说到此处，他故作玄虚地咳了两声，深深地喘了口气。


    皇帝提起了几分兴趣，迫不及待地问道，“可是找到人了？”


    元暮杭提了口气上来继续讲道，“正是。儿臣本想着去户籍部找人，但男女老少，成千上万，有如大海捞针。管户籍的小吏听儿臣要找适婚女子，说年初的时候宫里来要过一份女子的名单，倒不如去那份名单里找。于是儿臣拿着弘善国师的文帖跟名单一对比，果然心诚则灵，不出半天竟找到了一模一样的生辰八字。”


    他声音好听，讲起话来容易吸引人，再加上言语之中有压抑不住的惊喜，竟连皇帝也被感染了几分，急急问道，“那女子是谁？”


    元暮杭好看的唇角漾起一抹笑意，“正是兵部的陆松之女，陆家四小姐陆心妤。”


    皇帝连连点头，“既然找到了，那就速速去陆家将人娶过来冲喜。”


    元暮杭又郑重行了一礼，旋即道出心中忧虑，“儿臣常年饱受病痛折磨，也想尽快完婚好早日摆脱疾病摧残。但长幼有序，大皇兄选妃一事在先，儿臣不敢逾规越矩求父皇先行赐婚。”


    皇帝捋了捋胡须稍作沉思，“老大的婚事，皇后已定好人选。等她将名单送过来，朕命人拟个圣旨，颁布下去之后，就好张罗你的。”


    元暮杭略一思忖，“不知皇兄选中哪家的女子为太子妃？”


    皇帝绷着脸横他一眼，心道过几日就知道的事，何必多加追问。


    书房一时安静过了头，半晌才听到回答，“胡尚书家的千金，与你皇兄是表兄妹，亲上加亲。”


    元暮杭忽地松了一口气，“恭喜皇兄。儿臣适才担忧太子妃的人选会不会是□□小姐，幸好是多虑了。”


    皇帝觉得可笑，世上的事哪会这么凑巧，想说老二你这是病久了，人也多疑起来。就听他又问，“那侧妃的人选可有□□小姐？”


    皇帝有些不满，他满腹心思都飞到顺妃那里，无暇回答他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便想三言两语直接让他安心，不要再继续纠缠，“老二不必担忧，身子要紧。就算老大的侧妃中有那个四小姐，也要以你身体为重。朕自会替他重选一人，绝不会让你这里受了委屈。”


    皇帝虽急着打发这个儿子，但这番话也绝不是随意敷衍了事。毕竟冲喜事大，千万人才找到一个生辰八字分毫不差的，理应优先。况且太子妃人选已定，其他嫔妾不过是为充盈后宫，繁衍子嗣，选谁结果差别不大。


    “多谢父皇为儿臣劳心费神，有父皇金口玉言，儿臣不胜感激。”


    经元暮杭一番言不由衷的奉承之后，皇帝脸色稍转缓和。


    好多年没有用心看过这个儿子，而今端详起来，眉眼与他母亲竟是如出一辙的相似。许是久病未愈，整张脸也略显白皙，见他抬头，双目眸光一转，直直深入他的眼底。这一眼倒是让皇帝心中莫名生出几分父子情义。


    因着他母妃的缘故，父子二人关系素来疏离不亲，冷落了他这些年，想来隐隐愧疚。


    他招招手唤来一旁的公公，“吩咐下去，让皇后着手准备老二的婚事。正妃人选已定，挑几个乖巧的侧妃，选个吉日。”


    公公一声应下，不敢怠慢。


    皇恩浩荡，这突如其来的盛宠让人措手不及，元暮杭敬谢不敏，“承蒙父皇厚爱，但侧妃一事，等儿臣身子有了起色，再做打算。”


    思及元暮杭身子还不利索，就算纳了侧妃，也无暇顾及，便也顺了他的心意，“也罢，那就暂且不考虑侧妃的事。”


    从书房告退出来，元暮杭又往后宫过去。


    皇帝那一关是过了，但为防止枝节横生，他有必要去告知一声，免得有人捷足先登。


    贺飞絮已打探清楚，皇后此时便在太后那边，直接过去太后宫中便可，倒也省了一半的事。


    方才在御书房里，贺飞絮整颗心一直七上八下的，直到最后皇帝亲口允诺了二殿下，她才松了一口气。


    原来二殿下早就想好了万全之策，难怪听到太子要纳四小姐为妃的事，竟然无动于衷。回味起方才成王殿下与皇帝的对话，她不由得赞叹，“恭喜二殿下。飞絮没想到，四小姐的生辰八字，正好跟国师算出来冲喜的八字的一模一样，竟有这般凑巧的事情。”


    元暮杭不以为然，刻意放慢了速度，“事在人为，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贺飞絮脚步一顿，眼里有些不解，呆愣着没有动。


    等她突然明白过来的时候，已落后元暮杭十来步。她小跑着跟上前去，压低声音问道，“二殿下用了什么法子，奉理寺那个一本正经的老和尚竟然肯给你造假。”


    贺飞絮等了一会，听他叹了口气，说得神秘，“一字千金。”


    她琢磨着这话的意思，没想明白。再问他，却如何也撬不开他的嘴，最后只好作罢。


    白玉拐杖有如蜻蜓点水掠过地面，轻巧无声，二人一路分花拂柳行至太后的长春宫。


    久未露面的二皇子突然出现在长春宫中，徐皇后和孙太后二人心中掀起小小的波澜。


    当今圣上非孙太后所生，只是魏帝年幼丧母，孙太后又一直膝下无子，所以养在她名下。


    后来，年轻时没有子嗣的孙太后在不惑之年产下一皇子，便是如今的淳王爷元映淳。老皇帝老年得子，自是百般宠爱，甚至曾经提及废太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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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映淳为储。


    可惜当时淳王爷年纪善小，只好作罢。孙太后心疼亲生儿子，每每忆及此事，都不免扼腕叹息。


    皇帝自然知道孙太后偏心亲儿子，只是看破不说破，维持着情面上的和谐，私底下却暗潮涌流，互相不对付。


    所以宫中婆媳二人关系，实际上也不如表面看起来的亲密和睦。


    打从元暮杭入门来，徐皇后的眼神就越过那根白玉拐杖，紧紧跟着一双长腿移动。这会儿好不容易移开目光，就听她问，“老二腿脚还不见好？”


    元暮杭轻描淡写地回道，“春季气候湿寒，不过旧症复发。老毛病了，不碍事。”


    徐皇后神色带了几分探究，“可惜了……可会影响日常生活？”


    元暮杭语气略显凝重，“生活上影响不大，就是拳脚功夫使不上，愧对贺将军当年的苦心教导。”


    徐皇后若有所思地沉默下来。


    元暮杭适时地禀明来意，“儿臣今日来，是有一事要劳烦母后。父皇要为儿臣赐婚，具体事宜还需母后代为操劳。”


    孙太后的视线掠过元暮杭颀长的身形，落在后边贺飞絮身上，“这位是贺将军的孤女？赐婚的女子可是她？”


    贺飞絮骤然一惊，猛地提了一口气上来，满脑子都是拒绝得不要不要的言辞。但见成王不紧不慢地回头看了她一眼，才淡淡地回道，“飞絮是恩师的女儿，但赐婚的女子不是她，是兵部陆松家的小女儿陆心妤。”


    乍一听陆心妤的名字，徐皇后心头微颤。只有她清楚，这女子的名字就在太子侧妃的人选中。原本太子有意立她为正妃，好在自己苦心积虑剖析利弊，软硬兼施才让太子断了这个念头，好不容易同意改立为侧妃。


    而今再次听到这个名字，莫名地觉得头疼，这侧妃的事，怕是也悬了。


    孙太后知道这个孙儿不好女色，已过弱冠之年，王府中不曾有过妻妾，对这个女子生出几分好奇，“这女子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元暮杭又是老话重提，将在皇帝那里说的话又重复了一次，“回皇祖母，这女子的生辰八字极妙，与孙儿乃是良配。孙儿已将国师亲笔的文帖交由父皇过目，父皇心疼儿臣，已同意为儿臣赐婚。”


    既然是国师挑的人选，孙太后倒是没什么异议，当下吩咐徐皇后，“此事关乎老二病情，皇后要尽心操办，莫要辜负国师一番苦心。”


    “是，臣妾自当尽力而为。”徐皇后一口应了下来。


    听她应承得干脆利落，元暮杭微感诧异，面子上却不露声色，郑重地朝她行了一礼，“有劳母后了。”


    事已办成，元暮杭从长春宫辞行。而今万事俱备，他心中竟隐隐不安。


    当年她在西北不告而别，一走就是三年，了无音讯。而今擅作主张决定了她的亲事，她若是得知真相，会作何感想？


    ……可会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