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送别
作品:《容华谢后》 容恪低声道:“下个月,我便及冠了。”
谢浅轻轻“嗯”了一声,“那便提前贺殿下生辰安康。”
你若......得空,便来京城贺我。去寻江淮卫周靖远,我已吩咐过他,他会替你备好文书,遣人护送你走官道、住驿站,直至京城。”
见谢浅眸光幽幽盯着自己,他轻咳两声,“若不得空,寄份生辰礼来也成。自然,若能附信一封,便更好了。同样交给周靖远,他会安排妥当的。”
谢浅唇角微勾,“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殿下倒替我安排得明明白白。”
他又连咳数声,见她不为所动,只得愈发握紧她指尖,无赖般低声哼唧,“阿浅,阿浅......”
谢浅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终是抿紧了唇,可笑意却从眸底溢了出来。
月华流转,落在她带着笑意的眉眼间,平日那股清冷疏离也好,锐利逼人也罢,似乎都悄悄化开,只余一片似水般的温柔。发间那支红宝石凤钗在月华下流转幽幽光芒,映衬得她脸颊似染上胭脂。
容恪看得心口发热,情不自禁抬手抚上她眉心,又沿着眉骨渐渐滑向眉尾,最终停在她微颤的长睫上。
他身子亦随之缓慢倾下,浓郁的男子气息瞬间将谢浅笼罩,她心跳骤然如擂鼓,一声声撞进耳廓,周身似被什么定住,半分也动弹不得。
就在他贴近的前一瞬,她猛地侧开脸。
温热而柔软的触感轻轻擦过颊边,所经之处如火燎原。
谢浅心漏跳一拍,又忽地如梦初醒,用力甩开他的手,霍然起身,“天色不早了,殿下早些休息吧。”
容恪却不允许她逃脱,一把拽住她掌心,慢慢按向他心口。
灼热的男子气息透过衣料强势霸道地透了出来,他烈如擂鼓的心跳,一下下震颤她指尖,连同她的心跳都乱了起来。
仿佛有一簇火,自足尖灼灼燃起。
谢浅浑身滚烫,脸颊绯红,竟一时未能挣脱。
月色朦胧,他如浓墨般的眼眸此刻也洇开来,清浅地晃动着。
容恪直直望进她眸底,平日那双时而锐利时而灼人的凤眸,此刻氤氲一片,泛起迷蒙的雾气。
二人相顾无言,谁也没有移开目光。
许久,谢浅仿佛回过神来,骤然抽手,却被容恪握得更紧,愈发贴近自己的心跳。
她蹙眉道:“殿下!”
“叫我阿恪。”
他嗓音低沉,月色流淌下,连魂魄似乎都流淌起来。谢浅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用力将手从他灼热掌心中抽回。
她垂眸道:“天色实在太晚,便是殿下不歇,我也要歇了。”
容恪也知今晚怕是已到她极限,遂不再相逼。多日相处,他早已摸清谢浅在情事上的态度:拨一下,转一下。拨不动时,他便暂且停下罢了,等过些时日再拨。总有一日,能将她全然撼动。
他含笑起身,谢浅唤冰魂带他去厢房。
容恪深深看她一眼,转身离去。
刚出院门,便见一道修长身影立于廊下。纵使双颊已冻得通红,仍不减清癯自傲之姿。
那人见他行来,眼神不再如初见时恭谨避让,反而一步步迎上前来。
容恪嘴角牵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寒风凛凛,秦东家这是为谁风露立中宵?”
秦自远倏地眼皮一跳,蓦地想起初见谢浅时,她也是这般言语:“月凉如水,秦公子这是为谁风露立中宵?”
内心苦笑不已。
他抬起有些僵硬的手,终是行了一个礼。
“殿下此举,不合规矩。”
容恪嗤笑一声。
秦自远语气铿锵,字字坚定,“殿下夤夜至此,秦家本蓬荜生辉。只是殿下今夜,既失仁,亦失德。”
容恪下颌微抬,玩味地看向他。
他继续道:“君子以克己复礼为仁,以义礼逊信为德。殿下夜闯闺阁,毁人清誉,既无克己复礼,亦无义礼逊信。”
容恪唇角深深勾起,“说完了?”
秦自远紧抿双唇,连下颌都紧紧绷住。
“秦东家说的是,毁人清誉之事确不可为。幸好,我不过是来看望自己的未婚妻,虽是不合规矩了点,但总归不算毁人清誉。”
秦自远猛地抬头,眸底霎时透出愤怒。
容恪声音一沉:“秦东家这般看重清誉规矩,可阿浅与我在扬州相处之时,便已不合规矩、清誉尽损。既如此,不如放手。当年过小定时若有文书,便去衙门退了;若尚未定下文书,定礼我十倍相偿。”
“君子之德有许多种,成人之美亦是其一,想必秦举人这位君子不会不知吧?”
秦自远面色发白,身子微颤。他心下苦笑,这婚约本就是子虚乌有之事,可为何竟真像未婚妻被人所夺一般。
难不成,明知是假,也曾心存希冀?
见秦自远一言不发,容恪冷声道:“之前阿浅同我提过,秦东家欲求两淮售卖权。这事,我应下了。不仅如此,我还许你,至少三成。”
“你可想清楚了,如此一来,秦家便可一跃成为两淮顶尖盐商之一。男子汉大丈夫,顶门立户、兴旺家业,方为重中之重,儿女情长不过过眼云烟。待你鼎盛之时,什么求不到?”
秦自远闭上眼眸,声中无限苍凉,“那殿下呢?儿女情长不过过眼云烟,殿下又为何星夜赶赴金陵?又为何在此与我谈条件?”
容恪冷哼一声,“我自与你不同,我有足够实力,二者兼得!”
说罢,扔下一句“你想得通便得实利,想不通那便什么也没有。”大步离去。
秦自远后槽牙紧咬,双拳紧紧攥住。
次日清早,容恪便敲响谢浅的房门。
她今日身着素白上衣,搭配淡绿袄裙,高髻上一抹同色发带垂落,整个人清新又雅致。
经过昨夜,谢浅见到他仍有些尴尬。一宿未曾好眠,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难得见她迷糊模样,容恪霎时觉得可爱极了。他一瞬不瞬盯着她,眼中似融尽了天地间的温柔。见她眼下乌青明显,故意逗道:“这是为谁失眠了?”
谢浅知他脾性,怕一接话他又没完没了,索性不接,只问:“这么早,有事?”
容恪看穿她心思却不点破,吩咐冰魂去打热水。冰魂瞥了谢浅一眼,沉默退下。
谢浅凉凉瞥他,“这是我的侍女吧。”
容恪但笑不语。
待热水端来,他亲自浸湿帕子拧干,尚未抬手,谢浅连退数步,“我自己来。”伸手便要接帕。
他摊开手,递了过去。
谢浅指尖捏住帕子那一刻,被他力道一带向前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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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后颈已被他牢牢握住。他眼疾手快地将热腾腾的巾帕往她眼下一覆,将她牢牢圈在怀中。
扬州时那种熟悉的感觉再度袭来。谢浅用力推他,可他却更用力,一边稳稳托着她后颈一边假意低斥道:“别动,不然待会怎么见人?”
浓郁的男子气息围绕,谢浅却莫名生出一种奇异的安心之感。她本应一脚踹上他膝头,可她偏偏就真未再动。
察觉到她的安静,容恪唇角不自觉扬起。
日头渐渐升起,暖红光芒漫入院中,池塘泛着粼粼波光。柳枝依旧迎风摇曳,却褪去夜间的萧瑟,焕发出勃勃生机来。不过片刻,暖红褪去,金灿灿的阳光透过窗棂投进堂内,将二人身影映在地面,似交颈依偎。
容恪仔细为她敷着眼下,柔声道:“你何止有侍女,我不也是侍候你的人?”
闻言,谢浅猛地推开他,扯下巾帕气急败坏地甩过去。
容恪接住,笑道:“还说不是,帕子都给丢给我。”
谢浅心下怔忪,自己是从何时起,对他这般随意的?
她有些恼怒,又有些悲叹。
见她久久不语,容恪上前轻扯她衣袖,“好了,我是来道别的。”
她讶然抬眸。
容恪心情很好,笑道:“这么惊讶作甚?小年将至,难不成我还能在外头?”
“若是舍不得我的话......”
谢浅没好气打断他,“何时动身?”
他语带不舍,“现在。”
谢浅沉默片刻,低声道:“一路平安。”
容恪唇角轻扬,朝门外努了努头,“不送送我?”
谢浅略一思忖,随他走出大门。
一路无话,到门口时,发现一切皆已准备妥当。许久不见的陆忠侯在马侧,听见声响,忙几步上前。
他向容恪行过礼,竟破天荒对谢浅拱手道:“谢姑娘。”
谢浅回礼,他却不着痕迹避至一旁。
容恪侧身,依依望向谢浅。
陆忠则是悄悄打量她。
原本扬州事毕就该即刻返京,京中二十三为小年,宫宴连连,这是殿下自西北归来后首次正式亮相,决不可缺席。
可殿下执意要先来金陵一趟,当时他便知道是为了这位谢姑娘。
劝不动,只好今日天不亮就赶来,催促殿下早些启程。谁知殿下竟先让他去给周靖远带话。带话便带话,内容却是要周靖远看住秦家,不许谢浅成婚。
陆忠简直欲哭无泪,感情这位姑娘还有婚约在身,他们殿下倒成了抢亲的那个。
周靖远还劝他,这男女之情千万莫多嘴,不然有他好果子吃。临走时,周靖远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逼问许久方知,殿下竟有迎她为侧妃之意,还请托吴老大人认亲。那日他不在场,周靖远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虽然他实在想不通一个乡野女子,既无家世之荣,亦无子嗣之功,如何能配侧妃之位。可该有的礼数还是得到位,既然是未来侧妃,便不可等闲视之。他视殿下为主,那她便是半个女主。
时辰已不早,他不敢出言催促,只好假意咳嗽几声。
谢浅敛眸,将眼底心绪尽数收起,“殿下早些回吧,此去路远,一路顺风。”
容恪沉默一瞬,深深看她,终是不舍道:“我在京城,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