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强盗

作品:《容华谢后

    容恪一时怔住,似未料到她竟一口气说出这许多,这是他们认识以来,她说过最多也最深的话。


    他缓缓落座,抬眸凝视着她。


    她整个人如铜像般伫立不动,唯余胸口微微起伏,长睫再度低垂,令人辨不清心绪。


    他思忖良久,似乎每个字都在脑中盘旋数遍,方沉声道:


    “其一,关于为妾之事。我并非巧言令色之徒,大丈夫一诺千金,不可言而无信。故而今时今日,我确实无法许你正妃之位。皇子正妃向来由父皇钦定,我不能虚言欺你。”


    “不过,来金陵之前,我已请托吴老大人认你做干孙女,吴老大人也已应允。再以你北上救驾、有功于盐务一事,为你请封。如此,侧妃之位我有七八成把握。”


    “侧妃并非寻常妾室,是上皇家玉碟的。如若......”他难得显出几分不自在,轻咳两声,“如若你仍觉委屈,日后父皇指婚,我自会设法周旋。待你诞下长子,京中高门贵女自是不愿嫁入。届时,我便请立世子,再以世子之名,奏请册你为正妃。”


    “二则,至于路边野花,这种话日后莫提了。这是看低了我,亦是看低了你自己。如你所言,何等贵女我不曾见过?若只为新鲜,若非不可替代,又何须对你苦苦相缠?”


    谢浅长睫依然低垂,轻叹声自唇边溢出,“为何是我?”


    “阿浅,你不觉得,我们是同一类人吗?”


    “世间之大,无人懂我的孤寂与......野心,但我知道,你定然懂得。我亦懂你,纵使不全然清楚你的过往,但我亦能看穿你的孤寂与困顿。”


    “阿浅,人海茫茫,有几人能灵魂相通?何必因长辈昔日一言,便困住终身?”


    谢浅紧闭双眸,心乱如麻。她宁愿容恪拂袖而去,也不愿他这般坐在面前剖白心迹。


    他开出的条件可谓优厚之极,实现的可能性也算大。再者,有吴家为倚仗,已为她铺出一条康庄大道。有一刹那,她几乎要开始想象另外一种生活,不用背负国仇家恨、不必步步算计,只作为谢浅,好好活在这个世间。


    可这个念头刚一浮现,便被指尖玉牌的冰冷触感击得粉碎。脑海中母亲凋零的容颜、祖父母离去的身影、坐上龙椅的悸动不断涌现,心底那一抹微薄的暖意瞬间让她感到更深的寒冷与孤寂。


    谢浅何尝不知他的真心,又何尝没有察觉自己的心动。


    只是,他的真心是给谢浅的,而不是姜浅。


    若有朝一日,他知晓了她身份,知道她搅缠在何等大事之中……


    二人结局已然注定。


    容恪望着她微颤的睫毛,轻叹一声,拉过她的衣袖。


    “阿浅,既然要相互依偎、相互取暖,为何不能是我?我在这世间,亦是孑然一人。”


    谢浅心口似被什么猛地一撞,骤然蜷缩起来。


    “至于秦自远,你说你们青梅竹马,我信。只是,青梅竹马,一定是男女之情吗?”


    谢浅狠下心,断然道:“是。我愿为他做任何事。”


    “包括陈翰文之事?”


    谢浅心猛地一沉,倏地睁开眼。见容恪只是凝视着她,并无发作之意,她按下慌乱,定了定神,扯回他手中的衣袖,“殿下在说什么?陈同知何事?”


    容恪定定望着她,不放过一丝神情。


    他沉声道:“我可以在任何人面前作戏,但不愿在你面前虚与委蛇。我内心期盼,你亦如此。”


    “私盐之事,首罪在官私,其后才是商私。”


    “况且,我也非你想象中那般清正,我深知和光同尘的道理。既能放过某些人,又岂会为难自己人?”


    谢浅心下冷静下来,她细想当日所为,并未留下任何证据。容恪现下所言无非是诓她罢了,他最多从侍卫处知道她连续三日去宝馔楼点了同一道菜,那又如何?不允许人喜欢吃同一道菜了?


    她心神稍定,回视容恪,煞有其事道:“殿下说的这些,实在让人听不懂,莫不是陈同知之事另有隐情?”


    容恪苦笑,“是我不知如何讨姑娘欢心,竟在这种时候说这些。我知你定认为我在诈你,其实我并非此意。”


    他的目光沉静,“不妨同你直言,我手中并无实证。但没有证据,不代表我不会猜测。或许是你,或许是旁人,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他站起身,深深望入她眼底,“最重要的是,我今日选择坦言这份猜测,是想告诉你,我容恪认定的人,即便她真的做了什么,只要她肯向我坦白,只要她信我愿护她、能护她,我愿意担下所有风险。”


    “阿浅,我要的,是你的真心,不是你的把柄。”


    谢浅眸光剧烈闪烁,她猛地转身走至角落,逐一吹灭烛火,声音带着几不可闻的颤抖,“我不喜太亮。”


    容恪轻声道:“好。”


    谢浅又行至窗前,抬首望月,眸中晦暗难明。


    容恪上前几步,与她并肩而立,轻声问:“明月高悬,可愿照我?”


    “阿浅,莫再隐入孤灯之下,随我一同走向黎明,可好?”


    抓着窗棂的指尖泛起青白,她不自觉喃喃道:“黎明至,明月散。”


    容恪正要说什么,冰魂迟疑的声音自门外响起,“姑娘,药取来了。”


    谢浅回过神来,低声道:“去外间上药。”


    容恪凝视她许久,轻声应道:“好。”


    谢浅唤来外头一个侍卫为容恪换药。容恪张了张口,终是没敢要求她亲手来换。


    待换好药,侍卫躬身退下,谢浅方进来,问道:“可好些了?”


    容恪不答,只盯着她看。


    谢浅无奈叹气,“你别逼我。”


    “我不逼你,我只想让你认清自己的心,不要自欺欺人。秦自远我方才已打过交道,绝非你倾心之辈,今后莫再拿他来搪塞我。”


    谢浅知今夜他是要搅缠到底了,缓声道:“容我想想可否?”


    容恪唇角轻扬,“要想多久都由你。只是你若敢成婚,我纵在京城,也会赶来抢亲。”


    “到时候,谁抢到可就是谁的了。”


    谢浅听着他这般无赖之语,心下茫然又无措。纵使她机变聪敏,也实在不知,这事究竟该如何收场。


    容恪取出红宝石凤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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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手为她簪于发间,端详片刻,满意颔首,“还是这等光彩夺目之物衬你。待回京后,再令人为你细细打一整套。”


    见谢浅掌中仍握着那枚玉牌,他温声道:“早说过了,送出的礼断无收回之理,你好生收好了。”


    谢浅又气又无奈,“真没见过像你这般无赖之人,哪里像皇子,分明是强盗。”


    容恪笑意更深,“做强盗也挺好,看上哪个小娘子,直接抢就是,哪里还需我这般,费劲口舌。”


    谢浅没好气瞪他。


    他笑问:“不知小娘子今夜可有地方容我借宿?”


    谢浅正要唤人,容恪拦住她,“不急,夜还长。”


    说罢,搬了两张椅子至廊下,用大氅将谢浅裹得严严实实,招呼她,“共赏一会月色。”


    银辉落下,洒满他周身,连平日凌厉利落的轮廓都变得柔和起来。谢浅只觉心头某处倏地一软,鬼使神差般,缓缓走上前,与他并肩而坐。


    今日月华似乎褪去几分清冷,透出些许温柔来。


    “冷吗?”容恪侧首问。


    谢浅摇头,指尖骤然落入他掌心,她下意识要抽回,却被他牢牢握住。


    她蹙眉瞪他,“说了不冷。”


    容恪低笑,“便当我冷吧。”


    他掌心分明灼热似火,谢浅无奈,与强盗有何道理可言?


    周边很静,一股奇异的宁静亦在她心底蔓延。


    夜色温柔,月色温柔,连呼吸仿佛都温柔起来。


    这一瞬,她似乎终于偷出一刻闲暇,暂时卸下满身的疲惫与沉重,只是作为谢浅,同身侧人,共赏一轮明月。


    她忽而什么都不愿想,任自己沉溺在这片刻之中。


    “我十三岁去西北时,也是这样的月色。”身侧忽响起低语,谢浅侧脸望去,正撞入他眼底。


    “那时已开了春,可北方依旧寒的很,风像刀子一般,割在脸上生疼。”


    “我奏请父皇时,他正批着奏折,连眼皮都未抬一下。”


    “说来可笑,那时我心底还留了丝妄念,希望他能留下我,或者至少说一句,‘等几日过完生辰再走’。可什么都没有,他只是头也不抬地扔下句,‘着兵部安排吧。’”


    容恪嘴角牵起一抹自嘲,忽而掌中一暖,掌心中始终蜷着的指尖忽地反握住了他。


    他蓦地一怔,看向身侧之人,可她却已垂落双眸,掌中指尖如惊鸟般松开。


    霎时,他眼底笑意漾开,指腹收紧,将她指尖牢牢攥住,连声音都清越起来,“都过去了,小孩子嘛,纵使不说,也总是祈求父母多看自己一眼。只是,经历的多了,才明白,有些东西,不可强求。”


    “不求,便是放过自己。”


    见谢浅仍是垂眸不语,他话音一转,轻轻踢了踢她足尖,“这个时候,你不该问我些什么吗?”


    谢浅抬眸,“问什么?”


    容恪唇角扬起,“话都递到嘴边了,还接不住?”


    谢浅一瞬了然,没好气道:“那么,你生辰是哪一日呢?”


    他笑意深深,“元月二十,与你同日,你可记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