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归来

作品:《容华谢后

    高弘略激愤过后,听到容恪之语,整个人骤然清醒过来。知道自己犯了大忌,面如死灰。


    容恪挥手,令亲卫将他押下去,再不看一眼,转头凝视张惟岳,“督台。”


    “老臣在。”


    “你手下勾结盐司、祸乱漕运,此乃一桩。延误军国大事,此乃第二桩!停靠扬州的军需船,至今仍在查检,不知漕司做事,何时变得如此缓滞?我纵然想回护,可又如何向父皇、向通州大营交代?”


    张惟岳瞬间明了,这位殿下对他高拿轻放的条件,来了。


    他心领神会,姿态愈发谦恭,“殿下训斥的是,此皆为老臣之过。老臣即刻令人赶赴扬州,令所有军需船立马北上,绝不耽搁。至于沉没之船,系漕司维护不利所致,老臣与王世安皆会上表自劾。所亏物资,从老臣与王世安私产中补齐。”


    容恪满意地点点头,又故作踌躇道:“高弘略担任要职,却出了如此大的丑闻,督台日后荐贤于父皇还是得多多考察才是。漕运乃国之大事,今后可再出不得纰漏。”


    张惟岳垂首,恭敬道:“老臣年事已高,老眼昏聩。殿下英姿勃发,听闻在西北时便以知人善任著称,这举荐人选,还请殿下帮老臣多多把关,以效朝廷,这也是给老臣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容恪勾唇,老师之话回荡在耳边:“水至清则无鱼,尘与光永远同行。泥泞之下到底摸到了什么,陛下未必能知,但有些东西,却可以保全殿下,甚至成为殿下日后之势。”


    他面色稍霁,微微颔首,“督台乃国之栋梁,事务繁杂,一时不察也是有的。既督台知轻重,愿担责补过,此事便就此揭过。首恶戴秉坤,从犯高弘略。王世安么,便依督台所言,同你一起上表自陈。军需差事不得有误,其余原委,我自会亲自向父皇禀明。”


    “谢殿下恩典!”张惟岳半抬眸觑向容恪。


    天家之子,没一个省油的灯。借着这场大戏,这位殿下顺利完成陛下安排的差事,又将扬州军需船那头的锅甩了回来,还拿下直属把总这么重要一个位置。况且,暗地里,还卖了郑王一个人情。一举四得,连他都佩服起来。


    他暗中思忖,若不是这位殿下外祖之事,让他绝无可能登上大位。否则,以这份资质,还真是夺嫡的大热人选。


    容恪起身,接过亲卫递来大氅。


    “通知周靖远封存脏证,将高弘略严加看管,即刻返回扬州!”


    他不再多言,大步迈出。


    ——


    谢浅回到金陵这日,正巧是小寒。


    北风卷着漫天飞雪簌簌而下,层层叠叠压上她的发梢与肩头。寒意刺骨,她摊开手掌,雪花竟未融化,只是静静地躺在掌心,晶莹剔透。


    今冬的三场雪,一场比一场大。


    从最初轻如白絮,指尖拂过却什么也留不住;到后来轻轻坠在腕间,化作雪水,将落未落;再到如今。


    她凝望片刻,而后缓缓合拢双手。掌心温度灼人,雪花顷刻消融,化作一滴冰冷的水,无声坠落。


    谢浅眸底一片寂然。


    回到秦府,秦自远得了信,快步奔入她院中。可真见了人,却又立在几步开外,并不上前。


    谢浅正把玩着桌上的青玉杯盏,不过一个多月未归,竟有种此去经年之感。


    听见动静,她回头,招手道:“行之,杵在那儿做什么?”


    见他不动,她放下杯盏,缓步行至他跟前,笑道:“还同我生气呢?”


    秦自远定定看了她一会,垂下眼眸。


    “至于这般小气么?”她扯了扯嘴角,“便是牙齿与舌头都有打架的时候。你若还不痛快,我给你赔个不是可否?”


    说罢,随意福了一礼,“秦公子大人大量,原谅我这次罢。”


    秦自远急忙侧身避过,“郡主这是做什么,不是折煞我吗?”又顿了顿,道:“牙齿舌头是形容......郡主别乱比喻。”


    谢浅眼中掠过一丝笑意,“是,秦夫子。往后我同你说话,定先打三遍腹稿,绝不让你挑出理来,可否?”


    她望进他眼里,“我们现在可算和好了?”


    秦自远沉默片刻,轻轻叹了口气。


    “我从未真正生过你的气。”


    谢浅轻拍他肩,“这便对了。”她对外扬声道:“备些酒菜,晚上我同表兄一道用。”


    她对秦自远道:“晚间过来吃饭,我现下太困,得先去补觉。”


    秦自远叫住她,“郡主扬州之事都办妥当了?”。


    谢浅点头,“陈翰文死了,这事再也扯不到我们头上。”


    “御史大人没有怀疑?”


    提起容恪,她眼皮倏地一跳,声音也淡下来,“他多的是头疼的事,顾不上这等小事。”


    他还要再问,谢浅打断他,“我快两天没阖眼了,你先让我睡一觉。”随即大步迈入卧房。


    坐在妆台前,她从怀中掏出玉牌,定定看了许久,最终垂眸,遮住所有心绪,将它好生放在妆奁最深处。


    谢浅醒来时,雪越发大了,扑打在窗棂上吱呀作响。


    她披衣推窗,飞雪扑面而来,连屋内地龙的热气都消散许多。


    天已沉沉,她的眸光亦沉沉,扫过覆白的庭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雪魄听到动静进屋来,见状赶忙阖上窗户,将大氅严严实实围在她身上,并不多言。


    谢浅抬眸,声音似乎都染上冰雪的寒意,“去请秦公子一道用膳。”


    雪魄回道:“秦公子未曾离去。”


    待谢浅步入厅堂,便见秦自远背手立于廊下。漫天飞雪中,他的背影显得愈发清癯孤独。


    她忽而觉得,这天地间,没有一人不孤寂。


    收拾好心情,她唤道:“行之。”


    秦自远回身,温柔道:“可休息好了?”


    “听雪魄说,你一直在这看雪。”


    “赏雪本就是雅事。”


    谢浅笑道,“那你可让人接几坛雪水,来年泡茶。”


    他眼眸微亮,“从前还有这等雅兴,如今......郡主若喜欢,我便让人去集。”


    谢浅摆摆手,“你看我像是这般风雅之人吗?”


    两人无言用完膳,谢浅问,“你回来时祖姑姑没问什么吧?”


    秦自远苦笑,“郡主的暗卫不是同我一道回来了么?他自会向公主汇报。”


    又问,“那位御史大人何日返京?”


    谢浅斜瞥他,“你对他这么感兴趣?”


    秦自远眉头微蹙,“他人走了,我才安心。”


    “放心,”谢浅声音很淡,“秦家不会有事,只会更上一层楼。”


    夜已深,谢浅裹紧大氅,自沈府后门悄无声息地潜入。


    荣安堂内,祖姑姑穿戴齐整,正慢条斯理地品着香茗,仿佛早已料到她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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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谢浅解下大氅递给一旁垂首的仆妇,转身将两扇沉重木门阖拢。


    祖姑姑将茶盏轻轻搁在桌上,抬眸凝视她,并不急于开口。


    静默在堂中蔓延。


    片刻,谢浅率先打破沉寂,“祖姑姑,去扬州前,您说过,等我顺利归来,便为我庆功。”


    祖姑姑眼中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赞赏,“你做得很好,懂得借势,知道变通,我很欣慰。”


    谢浅静静等着她的未尽之言。


    “你是如何到他身边的?他又因何容你近身?”


    来此之前,谢浅便已备好说辞。她神色平静,回道:“之前祖母遇害,是他奉旨剿匪。匪徒伏诛,官府召家属前去观刑。他是监斩官,那时曾有过一面之缘。”


    祖姑姑若有所思,“既然敢将你放在身边,必是对你有几分信任。”


    “我知祖姑姑作何想,”谢浅径直打断,“但若要我刻意接近他,获益不大,风险却高。”


    “我们的身份,纵使明面上没问题,可经得起彻查?您能确保没有半点蛛丝马迹?”


    “您在江东经营多年,根基已稳,实不必行此险招。一个不慎,反倒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何况,就我所知,他并不得圣心,亦未涉及权柄中枢,于我们的大业,用处有限。”


    祖姑姑轻笑,“我尚未开口,你便有十句话等着我。”


    “也罢,你有主见,是好事。你去扬州前,我确实说过,等你归来为你庆功。”


    谢浅微扬下颌,目光沉静如水,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当时我也说了,我要的庆功礼,是大梁留下的全部家底。”


    “我知您在江东绝不止沈、秦两处暗棋,也知您此前并未全然信任我。”


    “我明白,我非您亲手教养,您对我的性情、能力乃至决心,皆有疑虑。”


    “如今,投名状已献上。作为姜家血脉,我现在,可有资格踏入最核心的权力范围?”


    祖姑姑眼中欣赏之色愈浓,“好,过几日,我会带你去一个地方。”


    谢浅几不可闻地吁出一口气,躬身告退。


    月色清冷,雪片在银辉中飞舞而下,天地间,寂然又苍茫。


    她驻足凝望片刻,强行压下心头一股莫名的滞涩,快步离去。


    扬州种种,已如前尘过往,那人如何,都已与她再无干系。


    人生南北多歧路,君向潇湘我向秦。①


    他们本就是背道而驰之人,不过短暂相会,很快便会相忘于江湖。


    下次再见,或许便是你死我活。


    她告诫自己,人应当为信念与使命而活,岂能被缥缈如雪、似有若无、转瞬即逝的情感扰乱心智。


    这夜,她睡得极不安稳,仿佛沉浮于冰冷波涛之中,沉沉浮浮,难以挣脱。


    没两日,柱子照例前来回禀事务,顺手将一物塞入她手中。


    她垂眸,竟是扬州吴府宝珠阁的小泥人。


    她蹭地站起身来,“谁给你的?”


    柱子挠头,“一个老爷子,非说要将此物交给姐姐,我便自告奋勇来了。我警告过其他人,姐姐的事,谁也不许乱传。”


    “他说,酉时在乌衣阁等姐姐。”


    见谢浅轻拧眉头,他又补充道:“他还说,若是姐姐今日不去,小年之前,他每日都会准时等候。”


    谢浅的心,倏地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