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收网

作品:《容华谢后

    夜色沉寂,新月高挂。


    淮安码头,火光微亮。


    一行人摸黑往来穿梭,搬运着箱笼。箱体沉沉,众人的脚步也沉沉。


    忽然间,一群人影自暗处涌出,动作迅捷而有序。他们皆着交领青色窄袖棉服,腰束红布织带,脚蹬皂靴。为首一人高举令牌,声如金石,“金陵守备衙门,稽查漕船安全。闲杂人等,一概退后!”


    一人匆忙赶来,面色惊疑,老远便喝问:“来者何人?”


    “江淮卫,周靖远。”


    那人忙拱手揖道:“指挥使怎的亲自驾临,下官不知,有失远迎。”


    周靖远眯起眼睛,见来者是个千户,他从前打过交道,似乎姓马。


    他冷声道:“近日漕船屡屡受损,金陵运送至通州大营的军需船至今仍在扬州检修。为防再出纰漏,江淮卫特来彻查所有发运漕船。”


    马千户额间沁出冷汗,一面暗中向旁使眼色,一面勉强笑道:“此等小事,何劳指挥使亲临?码头寒风深重,还请指挥使移步屋内喝杯热茶。”


    “不必。”周靖远面色冷峻,右手微抬,“搜!”随行士兵立即分头行动,直扑各艘漕船。


    马千户心下骤紧,抢步上前拦住周靖远欲开箱的动作,“指挥使,借一步说话。”


    周靖远眉头一挑,随他行至僻静处。


    马千户从袖中掏出一卷银票,借着夜色掩护,飞速塞进周靖远袖口。这是今晚这桩事的报酬,窝在怀里还没焐热,便又掏出去,他压下痛心,抬手指了指天,“指挥使,里头是佥帅给京城运送的土仪,虽说是不该用漕船,可......您看?”


    周靖远冷笑地看着他,什么土仪!他话外之音不就是说,这是直属把总高弘略给京城权贵送的礼,让他切莫插手,以免踢到铁板么?


    可他今儿偏就是来踢这块铁板的!


    周靖远似笑非笑地看着马千户,随即猛地将银票掼在他脸上,厉声道:“给我狠狠地搜!”


    说罢,戟指马千户,“你不是使眼色要人去寻高大人了么?好得很,今儿你便给我瞧仔细了,看看高大人的驾,会不会踏进这淮安码头!”


    不多时,随行士兵至周靖远身旁耳语。


    周靖远唇角噙着一抹笑意,“走吧,马千户,咱们屋里喝杯热茶。”


    马千户冷汗淋漓,软倒在地。


    ——


    已过丑时,更深露重。


    淮安漕督府外却火光冲天,亮如白昼。


    一名劲装侍卫手持令牌,重重叩响府门。守夜门房睡眼惺忪地拉开一道缝隙,正准备呵斥,却被门外森严阵仗骇住,忙不迭小跑着前去通报。


    不过片刻,正门洞开。


    漕督张惟岳已穿戴整齐,步履匆匆亲至门外迎驾。


    但见一道高大身影,身披玄色大氅,负手背门而立。仅一个背影,便威势迫人。


    他疾行几步,于对方身后站定,躬身揖道:“老臣,张惟岳,恭迎殿下。”


    容恪闻言回身,跳跃的火光霎时照亮他英气逼人的面庞。他快步上前,伸手托住漕督的手臂,温和道:“督台无需多礼。”


    虽自睡梦中被匆匆叫醒,张惟岳面上却不见半分仓促惶恐,唯有从容不迫。他侧身请道:“殿下深夜驾临,臣不胜惶恐。府外风寒,还请殿下移步堂内。”


    容恪颔首,率先迈入府中。寒风掠过,大氅上的黑貂毛轻轻拂过他下颌,他心下不由生出几分满意来。


    周靖远这人,瞧着是个莽夫,心思却缜密得很。想是一早便猜到他此行定不顺畅,连衣裳这等小事都考虑得如此周全。不然,他今夜若只能穿着粗布棉衣来围这漕督府,还真有几分滑稽。


    待入厅堂,容恪解下大氅,随手交于亲卫,方于上首端坐。张惟岳自下首左侧坐稳。


    容恪轻撇茶中浮沫,笑道:“这武夷岩茶,性温醇厚,暖胃生热,最是适宜冬夜饮用。还是督台会养生,我得好生学着才是。”


    张惟岳面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殿下说笑了。殿下正值青春生发之时,我等已垂垂暮年,便只好在这等小事上下功夫,以求残躯苟延几许。”


    容恪轻笑,“督台老当益壮,何出此言?我在京时,父皇时常夸赞,说督台‘老成谋国,心如明镜’,还说淮安地界上没有什么能瞒得过督台。”


    张惟岳起身,朝京城方向长揖,“天恩浩荡,老臣愧不敢当。漕运上下事务繁杂,纵然夙夜匪懈、殚精竭虑,却总是有心无力。全赖圣上洪福、诸位同僚帮衬,方能不出大纰漏。老臣不过谨守本分,勤勉效力罢了。”


    他言外之意,容恪听明白了:我不过一个年迈本分的老臣,事务繁杂,都是同僚上下运作。若真出什么事,你可别甩我头上。


    他心下冷哼,这活精透了老狐狸,滑不溜秋。自己夜闯督府,风尘仆仆杀上门来,他却还能镇定自若,滴水不漏。


    容恪将茶盅轻轻搁在几上,茶盅与黑檀案几相触,发出一声脆响。他抬眸,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张惟岳身上,一时,堂中静极。


    张惟岳神色如常,只微微躬身,问道:“殿下星夜驾临,老臣未能及时为殿下分忧,深感惶恐。”


    容恪扯了扯嘴皮,知这只老狐狸今夜是绝不会率先开口进入主题,只好自己开口道:“督台可知,父皇派我来两淮所谓何事?”


    张惟岳面露思索,片刻方应道:“这......邸报上未曾明载,想必陛下圣心独运,私下委以殿下重任。”


    容恪简直气笑,堂堂正二品漕督,若连他此次来巡盐都不知,那便也可以卸任归乡了。同他扯起邸报来,没有邸报,他们这等封疆大吏便没有消息来源了?


    他冷声令守在一侧的亲卫,“你去瞧瞧,高大人请到何处了?”


    不多时,亲卫押送一人踏入厅堂。来人发髻微散,衣裳略显凌乱,显然是被人从睡梦中强行拖起。


    高弘略甫一进厅,目光扫视,瞧见漕督大人默默端坐下首,而上首一龙章凤姿的青年正气定神闲拨着茶沫。他心头一紧,来不及细想便上前参拜。


    “臣,高弘略,参见殿下。”


    容恪仿若未闻,只专注地啜了一口盏中香茗。张惟岳更是眼观鼻、鼻观心,如老僧坐定一般,纹丝不动。


    霎时,偌大厅堂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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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一片死寂。


    厅内烛火摇曳,将高弘略微颤的身影投至光可鉴人的青砖地面。


    容恪指节轻扣案几,声音寒冷似铁,“高把总,码头那么多箱土仪,你准备运往何处?”


    高弘略冷汗淋漓,心中了然这位殿下定已是人赃并获,心中不由大骂戴秉坤,信誓旦旦同他说好会将九殿下拖在扬州,结果半夜三更,如神兵降临,猛地杵他跟前。


    他喉结一滚,暗暗瞥了眼如泥塑般的张惟岳,心知督台大人绝不会出面保自己,咬了咬牙,重重叩首道:“殿下明鉴!臣,只是奉上命行事!督台大人暗中点拨臣,说是京中有贵人需要打点,又有扬州戴盐台再三请托,便令千户马鹏去办了。臣愚钝,只当是官场寻常人情,实不知箱内为何物,竟惹得殿下亲自查验。臣有罪,但臣也着实冤枉啊!”


    张惟岳面色一沉,“荒唐!高把总,你我共事多年,不曾想你竟攀诬至此!老夫何时与那戴秉坤有过私交,又何曾让你运送什么私物!凡事都要讲证据,签令呢?公文呢?印鉴呢?”


    高弘略心内苦笑,知道自己是着了套了,明面上这些船都是运粮船,签令、公文、印鉴,可都是他的。平日这种事情,都是一点即透,加之又见不得光,怎会缠着督台要什么书面保证。


    张惟岳这个老东西,自己惧怕郑王势大,欲在此事上给郑王行个方便。万一将来郑王得继大位,也算有过几分香火情,不至于被清算。拉了他下水,自己却分毫不沾。


    还未思索好如何反驳,只见张惟岳长揖到底,痛心疾首道:“殿下,老臣愧对陛下信任,竟让手下与戴秉坤勾结至此,酿出此等祸事!老臣御下无方,甘领失察之罪!”


    容恪心下冷笑,他还没发话,张惟岳倒是先把自个的罪给定了。失察之罪?呵,能坐到此等位置的,果然一个两个都是不倒翁。


    高弘略听得双目赤红,蹭地一下站起身,指着张惟岳道:“我知今儿东窗事发,我铁定是跑不了了,但督台大人又岂能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他复跪下叩首,朝着容恪道:“殿下,臣指天发誓,此事乃督台大人一力从中牵线而成,不止臣,还有金陵的王世安大人,都是受督台大人指示。他不止一次暗示臣,此乃郑王殿下急需,务必隐秘做好。殿下,臣怎敢得罪堂堂亲王!这才令人去办。殿下,臣还是那句话,臣有罪,但臣,冤枉!”


    容恪轻抚茶盅,一言不发,厅堂再度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许久,他问张惟岳,语带淡漠,“他说的可是实情?”


    “一派胡言。”


    张惟岳眼皮轻撂。不提及郑王,他还有些微担忧,把郑王捅出来,他顿时放下心来。


    容恪沉沉看向高弘略,如同看一个死人。


    蠢货!


    红口白牙就妄图把圣上长子、当朝亲王拖下水。便是张惟岳提点过是郑王所需又如何?有证据吗?郑王会认吗?


    连他现下都不敢攀扯到郑王身上,一个把总,胆子倒是滔天。


    也是,人之将死,何须顾虑那么多。


    他声音沉如寒渊,“谁给你的胆子,竟敢攀诬当朝亲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