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瞬间煞白的脸和惊恐到失神的双眼，叶景和眼底的墨色深了些，随即，那点紧绷的压迫感又被他自己亲手抚平。


    他轻笑了一声，像是觉得自己的问题有多荒唐一样，懒洋洋地伸手，用指节轻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


    “傻瓜，想什么呢？”恢复了惯常的温和宠溺。


    “看把你吓的，二哥开个玩笑而已。”他直起身，抱起已经开始啃长命锁的阿晚，姿态优雅地踱了两步，“好了，不逗你了。我还要去趟公司，替某个十二岁的小朋友处理一下烂摊子。你好好休息。”


    他走到门口，又回过头，他的轮廓显得格外温柔，却也格外遥远。


    “晚晚，别怕，”他轻声说，“有二哥在，天塌不下来。”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他的身影和气息。


    开玩笑……


    真的是开玩笑吗？


    可她心底那个被他亲手撬开的口子，还在汩汩地冒着名为“动摇”的冷风。


    *


    出院后不久，小家伙们该百日了。


    她和叶琛明没有办婚礼，仓促领证，更像是一场为了孩子而签订的契约。可她不想让她的孩子们也从一出生就少了什么。


    百日宴，是孩子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场重要仪式，她想给他们办，办得风风光光。


    这个想法，她必须跟叶琛明商量。


    林落晚深吸一口气，轻轻叩响了书房的门。


    “进。”


    声音比往日要沉，少了少年人的清亮，多了几分熟悉的冷质感。


    林落晚推门的手顿了顿，心头掠过一丝异样。


    书房里，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墨香和檀香，一如往昔。


    叶琛明坐在那张巨大的紫檀木书桌后，手里拿着的却不是晦涩难懂的书籍，而是一份全英文的并购案文件。他看得专注，金丝边的眼镜架在挺直的鼻梁上，侧脸线条冷硬而流畅。


    阳光为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晕，冲淡了他眉宇间的清冷，却也衬得他愈发像那个高不可攀的京圈佛子。


    林落晚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走近了些，将燕窝盅轻轻放在桌角，声音不自觉地放软：“大哥……我炖了燕窝，你处理公事也别太累了。”


    叶琛明闻声抬眸，目光从文件上移开，落在了她的脸上。


    就是这一眼。


    林落晚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眼神复杂极了，不再是十二岁少年的全然陌生与戒备，而是多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和一丝极力掩饰的愧疚。


    怜悯？愧疚？


    他为什么会用这种眼神看她？


    “坐。”叶琛明的声音很轻，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他合上文件，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刚才那个眼神只是她的错觉。


    林落晚依言坐下，双手紧张地交握在膝上，“大哥……我想，我们该为孩子们办一场百日宴了。”


    她以为会遭到拒绝，或者至少是疑惑。毕竟，一个十二岁的“丈夫”，如何能理解这些。


    可叶琛明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半晌，才轻轻“嗯”了一声。


    “是该办。”他声线平稳，“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叶家的孩子，排场不能小，钱从我私人账户上划。”


    这番话，条理清晰，口吻成熟，完全是那个运筹帷幄的叶家掌权人的姿态！


    林落晚的瞳孔倏地一缩，她几乎要脱口而出“你恢复记忆了？”，可话到嘴边，又被她死死咽了回去。


    她不敢问，怕希望落空，也怕……


    叶琛明似乎看穿了她的惊惶，他沉默了片刻，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叩了叩，像是在斟酌词句。


    “我记起来一些事。”


    林落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十四岁。”他看着她，目光深邃，“我记起你刚来叶家的样子了。”


    十四岁……


    那年她刚到叶家，瘦瘦小小，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怯生生地躲在所有人身后。


    而十四岁的叶琛明，已经是叶家内定的继承人，孤僻，冷傲，像一座永远不会融化的冰山，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她。


    原来他的记忆，已经进展到那个时候了。


    难怪……难怪他会用那种眼神看她。


    原来那是对她孤苦无依的过去的怜悯，也是对他当年冷漠态度的愧疚。


    林落t晚的眼眶毫无预兆地一热，她仓皇地低下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失态。


    “……都过去了。”她肩膀微微抖动。


    忽然，一片阴影笼罩下来。


    叶琛明不知何时已经绕过书桌，站到了她的面前。他俯下身，微凉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拭去那滴将落未落的泪珠。


    “那时候……对你很冷淡，抱歉。”


    他的声音很近，带着一丝叹息。


    林落晚浑身一僵，这是他出事以来，第一次这样主动地靠近她，触碰她。


    这个道歉，迟了太多年。


    可从失忆后、心智停留在十四岁的他口中说出来，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温柔。


    她猛地抬起头，撞进他那双幽深的眸子里。


    那里面，怜悯和愧疚更深了。他看着她，就像在看一件失而复得却早已破碎的珍宝。


    “你……”林落晚喉咙发紧，“你为什么……”


    “你太瘦了。”叶琛明打断了她的话，指腹在她眼下的位置轻轻摩挲，“刚来的时候就一点点大，现在……生了三个孩子，还是这么瘦。”


    十四岁的记忆，让他记起了这个被叶家收养的小姑娘。他记得她总是躲在角落，记得她吃饭时小口小口的样子，记得她捧着书本时那双清澈又胆怯的眼睛。


    还记起了，收养她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