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没有告诉李斐韦恒求她保韦琦一世安稳的细节，只平静陈述事实。


    而这些东西，早在韦恒偷进公主府被抓住时，就已告诉她藏匿之处。


    可最重要的证据，是韦恒给她最后的地址里。


    而韦恒肯在宴会上爆出那么多秘密，也是以这些证据为筹码，央求她给韦琦一份安稳的生活。


    李斐听到韦梦梦的话，只是愣了一下，脸上并没有丝毫伤心难过的痕迹，仿佛听到的只是一个陌生人的死讯。


    她握着药碗的手微微一颤，药汁晃出几滴，落在手背上，温热的触感却让她打了个寒噤。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的情绪，只轻声道：“他……终究是走了这条路。”


    没有悲恸，没有惋惜，甚至没有恨，仿佛只是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旧事。


    韦梦梦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指尖在桌案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轻响，像是在敲打李斐的心防：“你似乎并不意外。”


    李斐抬起头，眼底竟带着一丝解脱的平静：“他在侯府那种地方待久了，每天都是在赌命。


    他赌了三十年，如今输了，对他来说，也算是解脱。”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其实我早该猜到的，他藏在书房暗格里的那些卷宗。


    我偶然见过一次，当时就知道，他早晚要走极端。


    只是……


    翻遍了那些东西，为何就没有一点我们李家被灭门的线索。”


    韦梦梦挑眉，没告诉她，她看到的都是假的。


    她语气带着一丝审视：“你既然知道他在查这些，为何不早说？”


    “说什么？”


    李斐自嘲地笑了笑，笑容里满是苦涩。


    “我恨不得他早点死。


    他父母的仇与我何干？


    他娶了表姐菲儿，却没能保护好她，让她落得那般凄惨的下场。


    他更没保护好你，任你在侯府受尽折磨。


    他罪该万死。”


    李斐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她攥紧了锦被，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这番话坦诚得近乎残忍，对死去的李菲儿是残忍，对活在痛苦中的李斐自己，也是残忍。


    韦梦梦对李斐不恨也不怨。


    “所以，你每当想起韦恒的所作所为，就把气撒在韦琦身上？”


    韦梦梦的声音陡然转冷，像一把冰锥刺破了平静。


    李斐忽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像是被戳中了心底最深的秘密。


    她的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耳光，攥着锦被的手猛地松开，药碗“哐当”一声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药汁溅在她的裙摆上，留下深色的污渍，如同她此刻慌乱不堪的心绪。


    “你……你怎么知道？”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调，眼神躲闪着不敢看韦梦梦，“我没有……我只是……”


    “只是什么？”


    韦梦梦往前倾身，目光如炬，像要穿透她所有的伪装，“只是罚韦琦大冬天跪在雪地里？


    把对韦恒的气全撒在孩子身上，用戒尺狠狠抽他的手心？”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钥匙，撬开李斐刻意尘封的记忆。


    韦琦手腕上常年不散的红痕。


    如今想来，全是李斐迁怒的痕迹。


    李斐猛地瘫回床头，后背抵着冰冷的墙壁，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只有从心底炸开的恐慌。


    “是他对不起我们！”


    她突然尖叫起来，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嘶吼，“他娶了菲儿表姐，却让她死得不明不白！


    他明知侯府肮脏，却为了自己的复仇把我们都拖进来！


    韦琦是他的种，我看到他就想起那些恶心的事。


    我控制不住……


    我真的控制不住啊……”


    “控制不住？”


    韦梦梦的声音冷得像冰，“所以你就把对一个男人的恨。


    转嫁到一个无辜的孩子身上？


    他是韦琦，不是韦恒！”


    “我……”


    李斐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无尽的愧疚与绝望。


    “我错了……


    我真的错了……


    我不该那样对琦儿……


    可我……”


    韦梦梦看着她崩溃的模样，指尖停止了敲击桌案。


    她站起身，语气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韦琦是无辜的。


    你应该向他求原谅，而不是把他当成泄愤的工具。


    至于李家和侯府的仇，我来报。”


    说罢，她转身便要离去。


    韦梦梦没有告诉她韦恒的坟地。


    她不想看到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


    李斐抬起头，望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那背影挺拔如松，带着一种历经炼狱后的决绝，让她心头一颤。


    门外，韦琦不知站了多久。


    从里面看不到他的身影，但站在门外的他，却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小小的身子微微颤抖着，眼中满是茫然与委屈。


    韦梦梦走出来，一眼便看到了他。


    她蹲下身，轻轻摸了摸韦琦的脸，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你都听到了？”


    韦琦点点头，又摇摇头，小嘴唇抿得紧紧的。


    “你母亲她心里苦，积了太多怨气，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才会伤害你。”


    韦梦梦耐心解释着，“原不原谅她，你自己决定，不用勉强。”


    韦琦虽然年纪小，却异常聪明，能听懂韦梦梦的话。


    他吸了吸鼻子，小声问道：“公主，母亲她的病……能治好吗？”


    “可以。”


    韦梦梦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然后站起身，“进去吧，她现在需要你。”


    说完，她转身离开，将空间留给了这对饱经风霜的母子。


    有些伤口，需要时间来愈合。


    有些和解，需要勇气来开启。


    而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李斐也算是韦梦梦外祖那边唯一的长辈。


    看在韦琦的份上，她愿意给她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