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第二章 星夜北驰

作品:《大婚当天我被迫登基了

    七年之前,赵松声离开庐江,从陆元恺口中得知,他的父亲赵金镝并非在家中自尽而亡,而是在淮水东关渡遭人毒杀。陆元恺还说,那年北伐之前,他曾见齐氏二公子出现在寿春一家酒楼,赵金镝背叛宋寒章一事恐与齐椽有关。


    赵松声回到寿春,找到了父亲身边服侍多年的老仆,得知在北伐前后,确实有自称从江左而来的客人两次拜访父亲,每次都密谈一个时辰以上。老仆并不知客人名姓,只知客人喜爱书法字画。每次造访,都驻足凝视壁上王右军的书法,品鉴良久。


    赵松声心头一动。齐氏二公子风流蕴藉、雅好书画,世族之中,谁人不知?他下定决心,要为死去的父亲和哥哥复仇。


    他毁了自己的脸,假装成哑巴,卖身到齐府,成了一名护院的家丁。凭借着不错的身手,终于引起了齐椽的注意。齐椽因他不会说话,不会出卖自己的秘密,出远门时常带着他。那齐椽为人警觉,除他之外,每次外出都另带两名心腹,赵松声始终没有动手的机会。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忍辱含垢、苟且偷生,坚信自己终有一天能够报仇雪恨。


    数日之前,齐椽带了他在内的几名护卫,悄无声息地离开金陵。这次的目标是宣城。齐椽此行竟是拜访征南将军澹台恭。


    澹台恭平叛失利,折损了不少精锐。他蛰伏在宣城老宅,正欲招兵买马、东山再起。赵松声暗自纳罕,齐梁流放岭南后,齐椽对澹台恭恨之入骨,欲除之而后快,如今竟屈尊亲往拜访,其中必有蹊跷。


    待齐椽与澹台恭闭门密谈之时,赵松声悄无声息潜至窗外,屏息凝神。


    书房之中,澹台恭对于这位齐氏二公子的到访同样十分诧异。但世族首重风度,礼不可废,他仍请齐椽上座,命僮仆奉茶,问道:“不知二公子此番造访,所为何来?”


    齐椽执起茶盏,微微一笑,开门见山道:“不瞒澹台将军,齐椽今日前来,是想与将军共同擘画一件大事。”


    澹台恭浓眉一挑,沉声道:“哦?愿闻其详。”


    齐椽道:“如今天子失德,今你我两家一起,扶持颍川郡王登上皇位。事成之后,澹台将军与司徒公同为辅政大臣,统摄大政,不知澹台将军意下如何?”


    此言有如石破天惊,澹台恭手中茶杯坠地,随着一声脆响,裂成了两瓣。


    齐椽之意,分明是要拉着澹台氏一起谋反。澹台恭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着一双铜铃般的大眼,道:“你说什么——”


    齐椽脸上笑意未变,他喝了一口茶,缓缓道:“澹台将军,其实你我两家并非仇敌。令尊澹台勰在时,便和我齐家交情不错。后来令尊获罪而死,你和族弟澹台昱投靠齐家,我齐氏也对你们兄弟不薄,否则你二人又岂有今日。当然,你们兄弟二人不愿久居人下,想要重振家族声威,我齐氏也可以理解……”


    澹台恭听到此处,不禁恼羞成怒道:“齐椽,你重提旧事,若只为登门数落,恕不奉陪!”


    齐椽摇头道:“我是说,究其根本,你澹台一族与我齐氏过去同气连枝,如今志望相同,不该再生嫌隙……”


    澹台恭冷笑道:“二公子此言差矣,澹台氏与齐家有何相同志望?”


    齐椽笑得意味深长,“澹台将军难道不希望颍川郡王承继大统,令嫒得正中宫凤位吗?”


    澹台恭呼吸骤然急促——颍川郡王与澹台钰的婚约,正是澹台一族的倚仗,女儿能顺利入主中宫,也是他心中夙愿。


    “颍川郡王乃齐皇后所出,是我大哥齐梁的外孙。”齐椽笑道,“如此算来,你我两家亦是姻亲。”


    澹台恭胡须抖颤,呵出的白气在寒室中凝成雾霭:“当今陛下唯有颍川郡王一子,陛下迟早会立太子,何必……”


    可他话音未落,便被齐椽打断,后者哼了一声:“澹台将军可以等,我齐家可等不了。”


    齐椽身体前倾,与他对视,声音也冷了下来:“不妨告诉澹台将军,我江左齐氏已着手行事。不出数日,你就会听到天子崩逝、颍川郡王继位的消息。如今,我齐氏大军已控扼京畿要地,澹台将军只有两个选择,其一,与我齐氏联手,将来令嫒贵为皇后,澹台一族与我齐氏共掌权柄;其二,继续为当今皇帝尽忠,与我齐氏为敌,待风云异色,便是乱臣贼子的下场。”


    他将杯中茶水饮尽,站起身道:“再提醒将军一句,太皇太后与皇后皆出自我齐氏之门。皇帝晏驾,宫中仍是我齐家说了算。”


    澹台恭心潮起伏,忐忑不安。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也彻底明白了齐椽的意思。


    此前皇帝借澹台氏之手打压齐氏,不断从司徒公手中收回权力,已经触及齐阀的底线。齐氏父子不愿意继续忍耐,打算发动宫变,扶持颍川郡王上位。如今,皇室萧家嫡支无人,齐阀又掌握宫中,忠奸就是司徒公一句话的事。


    齐氏乱政,会稽魏氏和依附魏家的门阀世家必定反对,因此齐阀急需拉拢援手。澹台家和颍川郡王有婚约,在利益的驱使下,齐氏决定暂时放下过往仇怨,与澹台氏合作。眼前这位齐氏二公子亲自上门,便是为了即将发起的宫变争取支持。


    澹台恭根本无须深想,便知与齐氏联手是他最好的选择。


    一来,颍川郡王继位,他就成了准国丈,他的两个儿子便是国舅爷。如今皇帝在位,他的儿子不过在禁军与金陵卫尉中任中层武官。颍川郡王继位之后,禁军首领和金陵卫尉首领,齐家最少要让一个位置出来。


    二来,齐鸿素来与魏氏不和。天师道之乱后,魏氏实力大损,齐鸿势必趁着宫变将魏氏势力彻底清除。魏氏覆灭之后,朝堂空缺甚多,齐氏无法完全吞下,多少会匀出来一些给澹台氏。澹台氏便可取代魏氏,坐上世家第二把交椅。


    不久前,澹台恭还觉得次子澹台炜能和魏氏结亲是自己高攀。现在,他已经懊恼自己当初答应得太快了。一个即将覆灭的会稽魏氏,怎配和正在冉冉升起的澹台氏结姻呢?


    当然,澹台恭也知道,要得到这一切必须付出代价,他沉吟道:“齐二公子需要我如何行事?”


    齐椽见澹台恭已经对他开出的条件动心,露出满意的笑容,“如今大楚一朝,除去皇帝手中的禁军和卫尉,你、我、荆州何长龄、庐江宋海晏各掌一军。京中生变,何长龄远在天边,远水难解近渴,能勤王的军队便只有宋海晏了,但宋家大军如今正在南方平叛……”他脸上露出厉色:“我需要澹台将军出手,将宋海晏留在会稽——”


    澹台恭吓了一跳,他不介意和齐氏尽释前嫌,可要他直面宋海晏麾下的虎狼之师,他可没这个胆量。他担心自己成为齐氏手中驱虎吞狼的棋子,正要出言推拒,齐椽又道:“澹台将军放心,如今南方天师道汇聚十万之众,已经足够他宋海晏喝上一壶。你只需从旁策应,尽量拖住宋海晏,不要让他轻易北上即可——”


    书房之内,澹台恭与齐椽击掌为盟,一时宾主尽欢。书房之外,赵松声咬牙切齿,气血翻涌。他想,七年之前,齐椽多半也是像今日一样,仅凭三寸不烂之舌,便说服父亲反背宋家。最终,父兄身死,赵氏一族被驱逐出寿春,他和宋碧棠的婚事也告吹;而齐椽丝毫无损,依然隐于幕后,构织种种阴谋。


    盟约既定,澹台恭于府中设宴款待齐椽一行。为表赤诚,宴席备得极为奢华,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歌姬舞女翩跹献艺。不仅齐椽喝得醉醺醺的,连随行侍卫们的脸上都带了几分醉意。


    宴罢,齐椽脚步踉跄,由美貌舞姬搀扶着往客房而去。行至廊下,见侍立一旁的赵松声,忽地停步,“差点忘了,还有一件大事!”


    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函,低声吩咐道:“阿赵,你即刻往会稽走一遭,尽快将此信送给天师道张教首座下的大弟子张元庆。”


    赵松声接过信函,心中一震。


    齐椽手眼通天,竟连天师道也和他有所勾连。他转念又想,齐椽差遣自己往会稽送信,正是天赐良机——他正可借此机会,设法将齐氏阴谋告知正在会稽平叛的宋海晏。


    事已至此,即使他此刻拼死对齐椽动手,对金陵即将到来的风暴也于事无补。但宋海晏或许可以力挽狂澜,挫败齐氏阴谋。


    ***


    冬夜的诸暨,万籁无声,宋海晏踏着满地白霜,步履沉凝,向辕门行去。


    他听完赵松声的讲述,一颗心如坠冰窟。他知道齐氏有不轨之心,但没想到变故来得如此之快。他思绪电转,思考该如何应对目前的局面。


    澹台恭倒向齐家,就连天师道也和齐氏有所勾连,齐椽的目的是将他拖在会稽,等皇帝晏驾、新君一立,一切再也无力回天。


    他已来不及回京勤王,就算他能荡平天师道、扫清澹台恭,毗陵、丹阳、义兴一带必有齐栋率领齐家精锐固守,阻挡他率军北上。等他击败齐栋,金陵城中大局已定。若陛下……若阿幸身殒,则他平生所愿,尽付东流,一切挣扎,皆成虚妄。


    不,他绝不能坐视这一切发生。


    行营守夜的士兵见主帅从外归来,行礼道:“将军——”


    宋海晏脚步一停,道:“请女公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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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军大帐见我。”


    “是。”士兵得令去了。


    宋碧棠匆匆来到中军大帐前,见宋海晏已换了身玄色劲装,鞍马齐备,立于帐外,似是即刻便要出行。她奇道:“阿兄,这么晚了,你要往何处去?”


    宋海晏目光幽邃,似凝着化不开的寒冰:“碧棠,齐鸿父子意欲谋逆,金陵生变,陛下有危险……”他将赵松声所报之事扼要道出,语速急促,“如今率军勤王已来不及,我只能尽快回金陵,看看能否救出陛下。我宋家大军和南方局面,只能一并交托给阿棠你了……”


    宋碧棠面上惊诧之色一闪而过,旋即强抑心神,急声劝道:“阿兄,小妹以为阿兄现在回金陵过于冒险了。如赵松声所言,京畿一带已完全在齐家掌控之下,如果齐氏果真谋逆,兄长一人回去,和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纵有万夫不当之勇,又怎抵齐氏千军万马?兄长万一有所不测,我们宋家又该怎么办?”


    “所以,我现在还有话要交代给你。”宋海晏神色一肃,字字千钧,“我离开后,阿棠立刻派人给驻守徐州的宋陆丰和驻守濡须口的陆思明送信。若齐氏真有异动,便趁齐氏主力在江南之际,发兵攻占北扬州。若我有所不测,便由陆丰继任宋氏家主的位置,我已替他选定荆州何家表妹为妻,有了舅父的支持,将来我们宋家便可与齐家划江而治,徐图报仇之事。”


    他深深地看了妹妹一眼,又道:“如果豫章王世子有对抗齐氏之心,我宋家支持他上位亦可。论起韬略机变,小妹远胜于我,这些话我本不必说,但终须交代一声,以免小妹行事束手束脚……”


    宋碧棠僵立当场,寒夜冷气仿佛瞬间浸透了四肢百骸。兄长这些话,分明已是托付身后之事。他竟抱定必死之心,只身奔赴龙潭虎穴,只为金陵城中那一人的安危。


    “可是……”宋碧棠心头一堵,劝道:“京中还有禁军和卫尉,陛下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未必会有事。兄长抛下大军,孤身而返,不但难有作为,反而授人以柄。如此自陷绝地,是莽夫所为——”


    “我知道,但我赌不起。”宋海晏轻轻摇头,“齐氏阴险狠辣,非常理能够测度,我必须亲眼看到她没事,才能放心。阿棠,对不起,我没有办法……”


    话音未落,他已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朝宋碧棠用力一拱手:“阿棠,一切拜托了。”战马长嘶一声,跨出营门。


    宋碧棠看着他的背影,再说话时已带了呜咽之声,她大声道:“阿兄,你就打算如此轻捐性命?阿兄不是有北伐之志吗?难道你不想再光复洛阳了吗?”


    宋海晏勒马回首,霜月清辉映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眸中似有火焰在深处灼灼燃烧。他声音很轻,却字字砸在宋碧棠心上,“碧棠,你不懂,如果她死了,北伐也好,洛阳也罢,于我……皆成空花泡影,再无半分意义……”


    四目相对,宋碧棠终于看清了兄长眼底那不顾一切的光芒——炽热、决绝,明知前路是焚身烈焰,亦要如飞蛾般纵身投入,不肯回头。


    她忽地想到七年之前父亲曾说过的话。


    “阿棠,你的兄长勇智兼备,但性子执拗,犟起来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一瞬间,她忆起过去的很多事。


    那年她到药师庵接他,兄长久久凝望着知事堂那棵梨树,恋恋不舍,不愿离开。


    归家之后,他执意求娶公主,任凭父亲家法加身,打得皮开肉绽,犹自咬紧牙关,寸步不让。


    七年前北伐归来,皇帝命内监赐给他一只木匣。从此,他便常于无人处摩挲着那匣子,怔怔出神,魂游天外。


    如今七年过去,宋海晏性子成熟了许多,行事也愈发沉稳持重。宋家在他的带领之下快速壮大,成为这天下谁都不敢小觑的力量。宋碧棠常常想,如果父亲在天有灵,看到阿兄如今的样子,会十分宽慰吧。


    然而,一遇到“她”的事,他便和从前不管不顾的犟牛没什么两样。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但她不能阻止他。


    如果今天不许他去,终此一生,他再不会感到快乐。


    万般酸楚涌至喉头,化作滚烫的热意灼烧着眼眶。她终是咽下所有劝阻与悲鸣,对着那即将没入沉沉夜色的背影,深深敛衽:“兄长珍重!家中诸事,碧棠一肩担之,断不负所托!”


    宋海晏闻言,眉宇间最后一丝凝重仿佛也随之卸下。他再无迟疑,猛地一夹马腹。骏马长嘶,声裂寒夜,四蹄翻腾,踏碎一地如霜月光,向北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