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第二十章 朱橘芬芳

作品:《大婚当天我被迫登基了

    一场北风之后,天气愈加寒冷。朔风卷地,冻云垂野,秦淮河结起尺许厚的坚冰,舟楫不通,往来商贾停了行脚,皆道今冬乃数十年不遇之酷寒。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天师道教首张祐竟重整旗鼓,率部众卷土重来。此番来势汹汹,齐氏大军连番鏖战,竟被逼得节节败退,退守到毗陵、丹阳、义兴一带,才重新站稳了阵脚。


    在急如星火的军情面前,平日里钩心斗角的众世家不得不暂弃前嫌,共商御敌之策。经多番朝议,最终议定从庐江调遣精锐之师南下平叛。萧含光拟定圣旨,命宋海晏总领江南诸军事,即刻率军南下,平定叛乱。


    圣谕既下,宋海晏没有在金陵多耽搁,当晚便离开金陵返回庐江,筹备军务。


    江南动荡,自然也牵动着金陵城的局面。通往金陵的条条道路上,尽是拖家带口躲避战乱的百姓。富者以车马载着家财细软,穷者则肩挑背扛,在寒风中艰难前行。还未到腊月,道旁已横陈冻死之骨。


    萧含光忧心忡忡。于大楚朝廷而言,北魏虽是大患,但有荆州、庐江、扬州三镇雄兵,又有长江天堑,一时也威胁不到金陵。然天师道起于内部,聚众数十万,流窜无定,若是一个不好,王朝便有倾覆之祸。


    如今局面,她也没有更多办法,只能将一切希望寄托给宋海晏,希望他能早日平定叛乱。


    数日之后,庐江大军渡江向南,奔赴吴会。萧含光本以为宋海晏在南下之前会回一趟金陵城,这样她或许能再见他一面。就算不能私下见面,能参问军事也好。但庐江方面上呈朝廷的文书上说,宋海晏将率军从濡须口顺江南下,在金陵下游的江阴一带登岸再转道向南,不会再回金陵。萧含光私心揣摩,他应该是避免与退守毗陵、丹阳、义兴的齐氏大军照会,以免横生枝节。


    十一月初十,一场冷雨降下。雨丝绵绵密密,浸透了金陵城的飞檐黛瓦,将整座宫殿笼上一层灰纱。晚上,萧含光回到寝宫不久,听到地底下传来了“砰砰砰”三下敲击声,一开始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片刻之后,敲击声再次响起。


    萧含光心念一动,走到东北角盘龙柱前,将龙首向左轻旋三圈,地道的入口洞开。只见宋海晏轻轻一跃,从地道飞身上来。


    他今日所穿并非朝服或常服,而是一身甲衣。甲片以银丝环扣,纤薄坚韧,连缀起来有如银色鳞片,动作之间,若海浪迤动,银光闪耀。


    萧含光本以为不会见到他,此刻只觉得惊喜非常,问道:“阿晏,你上呈的公文不是说自江阴登岸,不过金陵吗?”


    宋海晏唇角含笑:“本来不打算上岸,但今晚大船路过金陵,我在船上看到岸上的灯火,忽然间就很想你。我让人放下一条小船,又找到了石头城的那条密道,入宫来见你……就算呆不了多久,能多看一眼也好……”


    他拥她入怀,轻声道:“今晚顺风顺水,就算我在宫中耽搁一会,也足够明晚到达江阴,追上前面的大军……”


    寒冬时节,铁甲触手冰凉,萧含光不动,由他抱着。


    铁甲是凉的,里面藏的那颗心却是极暖的,烫得她一颗心极熨帖。


    她想见到他时,他也想到她,所以在这风雨之夜,费了许多周折,赶来宫中见她。明明知道呆不了多久,仍要在短暂光阴中偷此一隙。


    她的面颊上也沾染了笑意,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额发贴在鬓边,漉漉得就要滴下水来,便拉着他在铜镜前坐下,道:“阿晏,你头发都湿了,这样裹着容易生病,我帮你擦擦……”


    她将束发的金冠拆下,将一头湿发散开,又取了干帕子,将头发裹住,轻轻揉搓着。


    宋海晏笑道:“阿幸,不用管它,我哪有这么脆弱。再说了,行军打仗,哪有这么多讲究,就算现在擦干,一会儿我出去,外面不还是下雨吗?”他嘴上虽然这么说,却将整个额头都转入她掌下,贪恋着她掌心的一点温度。


    萧含光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柔声道:“那可不一定,说不定一会儿雨就停了。”


    湿发半干之后,她取过檀木梳子,重新替他束发。梳齿刮过头皮,忽听到宋海晏轻轻嘶了一声,萧含光手上动作一停:“怎么了?”


    宋海晏肩背忽地绷紧,又很快松弛下来,只侧首浑不在意地笑道:“一点旧伤,不必在意。”


    萧含光食指轻拨,分开刚才梳过的发缝,一道寸许长的红色瘢痕赫然可见,她深吸一口凉气:“这是怎么弄的?”


    宋海晏道:“几个月前在青州,我率军追击北魏大将宇文靖,被他所伤。不过还好,没有伤到面门,伤口埋在头发里,平常也看不出来。”


    萧含光心中涌起一丝奇异的酸疼。她前些日子见到他身上旧疤,不过忆及少年往事,但此刻,她第一次真真切切地认识到,在过去的七年里,他们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


    她住在金陵高大华美的宫室里,对宋海晏所经历的,仅仅限于战报和他送呈的奏章。奏章上往往只有寥寥数行字,如“大破徐州”、“光复青州”、“夺回兖州”等等,单调得就像这些胜利轻而易举,不用付出什么代价。末了再加上几句“臣愿勉效微劳,以报君恩”的谦辞,就是全部内容了。


    他从来没有写过胜利的代价是什么,更没有写自己受伤的事。


    他当然会受伤,他们在药师庵的第一次相遇,就是在战场上伤了眼睛,静仪师太心中感佩,又碍于情面,破例留他在庵中养病。


    沙场征战,本来便是极危险的事。就算被护卫周全的一军主帅,也可能阵前殒命。别的不说,宋海晏的父亲宋寒章便是死在战场之上,身首异处。


    她托举着掌心那颗温热的头颅,忽地感到恐惧。他会不会有朝一日也殒命于战场之上?


    她心中惊悸,手也轻轻一抖。这细微的动作立刻为宋海晏所察觉,他轻声问道:“阿幸,怎么了?”


    萧含光低声道:“阿晏,你在战场遇到过危险吗?”话一出口,便觉可笑——远得不说,仅为平定天师道之乱,朝廷已经损伤无数,她怎会不知兵凶战危?


    宋海晏只轻淡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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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危险当然是有的,若为将者未战先怯,那这仗还没打就输了。”他顿了顿,微凉的手指覆上她的手背,轻轻摩挲着,“不过你放心,我既承了平乱之命,便定会活着回来见你。”


    他抬眼,见她依旧眉尖微蹙,神思不属,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将手伸入她掌心,像只猫儿般轻轻挠着,一边唤道:“阿幸……阿幸……”


    萧含光察觉掌心微麻痒意,终于回过神来:“怎么了?”


    宋海晏道:“阿幸,这段日子我不在金陵,你要格外当心齐家。”


    “齐家怎么了?”


    “阿幸,你想过没有?天师道之乱,澹台恭兵力不足,兵败情有可原。而齐氏兵多将广,上个月还在钱塘大胜叛军,突然便一溃千里,此事极不寻常。”宋海晏收敛了笑容,脸色凝重起来,“要么,齐家觉得帮魏家收复失地不划算,想要保存实力,打算让我先打头阵,他们在后面捡现成的便宜。要么,他们是另有盘算。如今齐家大军败退,正在向京畿地区靠拢,南方大乱,我可能一时顾不上金陵这边。为防万一,你要多多留心。”


    萧含光心中轻轻一动,毗陵、丹阳、义兴三郡距离金陵不过两百余里,自齐氏兴兵以来,大军从未离金陵如此近过。


    她轻声道:“好,我会当心。”


    她将宋海晏的头发重新理好,梳成发辫,用金冠束在头顶,静静望着镜中那张英武锐气的脸庞。他着云衫时,清雅如松筠映雪,如今着了甲,眉眼便要冷冽许多。分明是一个人,姿仪完全不同。


    外面的雨声渐渐停了,宋海晏看了看窗外,站起身来,叹了一声:“与你相聚的时间总是如此短暂,我得走了。”


    “我送你。”萧含光道。从宫中到江边的石头城,就算有地道之便,距离也很遥远。战事方炽,他身为主帅,离军太久总是不妥。她默默点燃一盏宫灯,微光摇曳中,两人行至盘龙柱下。


    宋海晏接过她手中宫灯,探入地道入口。忽地,他身形微顿,倏然回首,指尖探入甲胄内衬的布囊,再摊开时,掌心已托着一颗霜红色的橘子。他将橘子塞入她的手心,笑道:“我登岸的时候,见江边有一棵橘子树,上面结的果子很好看。所以我摘了一个橘子,送给你。”


    话音未落,他温热的掌心已覆上她的眼睑。黑暗降临的刹那,唇上掠过一片轻柔微暖的触感,如初雪消融般不着痕迹,却将气息与温度印刻下来。


    双唇分离,他的声音近在耳畔,悄悄私语:“阿幸,你闻到橘子的香气,就知道那是我在念你。”


    萧含光睁眼时,殿内只剩下她一个人。唇上依然停留着温软的触感,那颗微凉的橘子紧贴着她的掌心,一缕清冽而执拗的甜香悄然弥漫开来,盈满了四周沉寂的空气。


    萧含光感受到了宋海晏的想念,因为宋海晏还没有走远,她就已经开始想念他了。


    思念从橘子的香味中渗出,无法触摸,但她能感觉到。


    橘子香是甜的,思念也是甜的。


    ——第三卷《故我今吾》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