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第十八章 繁霜霏霏

作品:《大婚当天我被迫登基了

    孟冬十月,北风徘徊。天气肃清,繁霜霏霏。


    十月初九,金陵城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雪势并不大,落地便化作雨水,只余湿冷之意。华林园中的梧桐树叶亦将落尽,天气也愈发冷了。


    与这场小雪一起席卷金陵城的,还有另外一桩消息。征南将军澹台恭率军南下平乱,却兵败上虞,叛军几乎占领了整个会稽郡,声势浩大。


    大楚自立国伊始,便是皇权与世家共治天下。地方大族广占山林田泽,普通民众的土地少得可怜。萧含光当政以来,多次下令减免赋税。无奈皇权式微,地方豪强阳奉阴违,隐户匿田,盘剥百姓,欺压良善。百姓苦不堪言,在天师道蛊惑之下,多有归附。


    天师道所到之处,百姓如有不愿归附者,便诛全家,毁房屋,财产一并充没。原本富庶的鱼米之乡,如今只见断壁残垣、十室九空、饿殍遍野。


    朝议之时,齐鸿再次提议由扬州都督齐栋率军南下,克定祸乱。纵然担心齐氏趁火打劫,然而形势迫人,让天师道继续祸乱下去,魏氏在地方上的多年经营将毁于一旦。两害相权之下,魏膺之只能同意齐氏出兵,以求保全部分基业。


    十月初十,齐栋大军南下平叛。十月十三,齐栋大军在钱塘一带截住北上的叛军主力,一战而胜,从叛军手中夺回钱塘、山阴两县,叛军退守临海一带。


    消息传回金陵,朝堂上下总算松了口气。金陵城中议论纷纷,澹台一族是元宁一朝的新贵,素来受皇帝重用,可到了关键时候,到底还是要倚仗齐氏这等累世门阀。


    还有好事者编了一首童谣传唱里巷,“新酒烫,陈酒酿。新酒不如陈酒香,澹台怎比齐家将?西风荡,东风扬,西风不及东风壮,澹台怎比齐家昌?”


    齐氏声威大震,澹台恭率军在南方,听不到金陵城的这些风言风语,而不久前走马上任的太常卿澹台昱难免脸上无光,多日称病不朝。


    同样悒悒不乐的还有魏膺之,这位当朝宰执每日回府便深闭门庭,不见外客。


    这日宋海晏下朝,正要乘车回府之时,裴光献从后面几步追了上来,笑道:“海晏,承蒙多次相请,今日可容我做个小小东道,来舍下小酌几杯!”


    宋海晏脚步一顿,转眸笑道:“裴兄相邀,自当叨扰。”他命自家仆从驾车先回,自己则上了裴光献的青帷车。


    裴光献宅邸坐落于长干里,乃是一座三进院落,附带有一座园子。论起富丽堂皇,自是不及朝中显贵的府邸,然白墙黛瓦,一丛修竹自檐窗探出,倒也别具清雅之韵。


    京中有品轶的官员们大都喜欢修建园林,凿池引水、堆叠假山、种植奇花异草,以供赏玩。官员们对谁家园子修得好也多有品评。


    裴府却另辟蹊径,一进大门,便是一片绿油油的菜地,葱、韭、葵、菘等时令蔬菜长势喜人。一位妇人正在田间择菜,见裴光献引着宋海晏入内,笑着唤道:“阿献,今日稀奇,竟有客人登门?”


    裴光献转头向宋海晏道:“海晏,这位是内子。”又对那妇人道:“夫人,这位是宋将军。”


    裴妻敛衽一礼,微笑道:“见过宋将军。”又挽了菜篮,道:“今日园子里的冬葵长得鲜嫩,正好做些冬葵汤待客。阿献且陪宋将军说话,我去厨下治些粗茶淡饭。”


    正说话间,忽听得里屋传来孩童嬉笑之声。裴光献膝下一双儿女,长子虚岁六岁,幼女方四岁,闻得父亲归来,便如乳燕投林般扑将出来,齐齐扎进裴光献怀中。裴光献笑着揽过一双儿女,向宋海晏介绍道:“此乃犬子明远,小女幼清,顽劣得紧,还望海晏莫要见笑。”


    宋海晏见状,不由莞尔,随即将腰间所佩一对羊脂玉螭纹佩解下,递与两个孩童,道:“初次相见,不成敬意,权作见面之礼。”两个孩子怯生生地接过玉佩,躲在父亲身后,探出脑袋偷瞧这位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待进了内室,裴光献唤来奶娘将儿女领去,又恭请宋海晏至花厅就座。二人分宾主落座,侍女奉上清茶。宋海晏轻啜一口,见茶汤浮碧,香气氤氲,不禁赞道:“裴兄家中妻贤子孝,其乐融融,这样的日子怕是连神仙也羡慕不来呢。”


    裴光献挑眉一笑:“我这柴米油盐的琐碎,哪及得上你金戈铁马的豪迈?只是沙场冷铁焐不热枕衾,你身为大将军,身边也需要一个知冷知热的人。别的不说,如今偌大将军府,也需要有个操持的女主人。”


    宋海晏闻言,眸光微闪,笑道:“裴兄今日如此说项,莫不是为人作冰而来?”


    “就知道瞒不过你。”裴光献道,“是魏中书托我作筏,你前日在宫中,拒婚于沅陵郡主,连皇帝的面子都不给。魏中书虽有联姻之意,也不敢上门,因此托我先探探你的风。”


    他端起茶盏,轻轻撇去浮沫,笑道:“如今朝中的情况你也知道,自天师道之乱后,会稽魏氏元气大伤,声势不复往昔。放眼众世家,能与江左齐家分庭抗礼者,唯你一人而已。魏中书之意,如能成就两家秦晋之好,魏家适龄千金,任凭挑选。”


    宋海晏愣了片刻,摇头道:“魏公美意,海晏铭感于心,然实难消受。”


    裴光献叹了一口气:“海晏,如今金陵门第能比得上将军府的,长沙王府算一个,魏家算一个。沅陵郡主你坚辞不受,魏公孙女亦不愿娶,莫非要与齐家缔结婚盟不成?”


    宋海晏轻轻摇头:“裴兄,你可还记得七年前北伐之时,我运粮回庐江,你在石头津送我时所说的话吗?”


    裴光献不知他为何忽地提起旧事,仍点头道:“当然。”


    “高台不可望,望远使人愁。连山无断绝,河水复悠悠。所思竟何在,洛阳南陌头。可望不可见,何用解人忧。”宋海晏凝视着他,声若幽弦,“当时你说‘在整个南朝,并非只有皇帝和太皇太后期望着收复中原’,如今裴兄还有北望之心吗?”


    裴光献握着茶杯的手一顿。


    七年之前,朝廷下令北伐,他也曾壮志满怀,期待大楚一朝能光复故土,还于旧都。可随着北伐折戟而归,朝中官员们也渐渐不再提及此事。他的生活仍然照旧,中书舍人的官职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他慢慢地融入金陵世家的圈子,娶了一房妻子,生了两个可爱的孩子,也不再想北方的事。


    不光是他,当年壮怀激烈、矢志北伐的南方士人们,如今皆已抛却了光复北方的旧梦,唯愿长枕着江南的烟水沉沉睡去。偶尔忆起北伐,都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唯有宋海晏,七年间纵横于北方疆场,从淮泗至徐州,自兖州达青州,凭赫赫战功,由一郡刺史成为大将军。


    裴光献似有所悟。


    “昔年汉骠骑将军霍去病言‘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莫非海晏也要效而行之?”


    宋海晏再次摇头:“我曾与人立下洛阳之约,必收复洛阳,再论婚约。除非身死魂灭,此诺必践。还望裴兄转告魏中书,海晏心领盛情,然心有所许,实难从命。”


    “心有所属,洛阳之约?”裴光献瞪大眼睛,问道:“难道七年前北伐时,你与洛阳哪家高门贵女私订终身?”


    宋海晏略一怔愣,转念一想,“七年之前”姑且是之,“高门贵女”姑且是之,“私订终身”也姑且是之,失笑道:“裴兄愿作如此想,也无不可。”


    不一会,裴妻捧来一盅冬葵豆腐羹,并一碟红醋酸甜萝卜、一碟腊肉笋干、半碗淋了麻油的腌芥菜心。虽说都是家常小菜,倒也别有一番滋味。宋海晏和裴光献小酌数杯,兴尽而去。


    ……


    在宋海晏拒绝魏氏婚约的七天后,金陵城传出了另外一桩消息,魏膺之的长孙女与澹台恭次子澹台炜订下婚约。世家姻缘,向以利合。既然宋家的门庭攀不上,魏膺之便转而与自己从前看不上的澹台氏联合,只是心中不免郁郁。


    对于萧含光而言,这段时日还算平静。齐氏在南方连战连胜,虽说对于素来与齐氏不和的澹台氏和魏氏来说不是佳音,朝堂势力难免此消彼长。但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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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堂之争,争的乃是大势,并非一朝一夕之得失。而且,若能早日平定动乱,这个冬天便可少死许多人。


    这日朝会,齐韶竟罕见缺席。朝后,萧含光遣内监过府探询,才知齐韶昨夜感染风寒,竟至卧病不起。萧含光闻之,立遣太医院医正前往诊治。午后,御驾亦轻简銮仪,亲临齐府探视。


    齐府管家将皇帝领入内堂,只见齐韶脸色苍白,眉间轻蹙,斜倚在书案旁。书案上陈着一纸绢书,他以左手支着额头,右手执笔,在绢书上圈圈点点。


    齐韶闻得脚步声,抬眼见是圣驾来到,慌忙搁笔,欲强撑起身行礼。


    萧含光连忙道:“爱卿抱恙在身,虚礼免了。”她目光扫过齐韶苍白中透着潮红的面色,温声问道,“朕闻爱卿昨夜感染风寒,甚是忧心,特来探视。此刻感觉如何?太医可曾诊视过了?”


    齐韶气息略显急促,声音低哑:“臣惶恐,劳陛下亲临垂询。昨夜……咳咳……”他掩袖轻咳两声,方续道,“臣昨夜草拟文书,不觉夜深露重,一时失察,着了些寒气。晨起便觉头重肢沉、畏寒发热,是以今日未能上朝。上午太医过府诊视,留下药方。臣中午服药之后,已经好多了,陛下不必挂怀。”


    他稍歇口气,收起案上绢书,双手呈给皇帝,道:“这篇疏议臣本欲明日上朝时呈献陛下,陛下既然来了,便请稍作指点,臣再斟酌删改。”


    萧含光展开素绢,但见右首题着“复太学疏”,墨色如新。疏中行文骈四俪六,恰似云锦织就,辞藻瑰丽若明珠缀玉,典故信手拈来,读来更是如闻金石之音。


    待她看完,齐韶缓缓道:“臣最近教阿桑读书,发现他着实聪明,书中的内容一点就透。策论时议,也有不错的见解,就算国子监那些读了多年书的生员,也没有能比得上他的。臣想,本朝选官第一看出身,只有世家子弟才有机会做官,但寒族庶族之中未必没有可用之才。只是世家大族垄断官学,国子监只取五品以上官员的子孙,真正的饱学之士反而上进无门。”


    他眸若点星,病容难掩眼中神采,“如果复兴太学,将会有更多的人才为陛下所用,我朝必会更加兴盛。”


    萧含光心中一动,齐韶所想与她不谋而合,她沉吟道:“爱卿此议甚佳,但齐司徒和魏中书他们会同意吗?”


    齐韶轻咳两声,以袖掩唇,声音透着笃定:“陛下但放宽心,臣自有斡旋之法。”


    十月二十一日,一件大事震动整座金陵城。


    这日早朝时,中书侍郎齐韶向皇帝进《复太学疏》,建议朝廷复立太学,作为取士之道。不论寒庶贵贱,只要确有真才实学,都可入太学就读,其中成绩优异者,皆可入朝为官。


    本朝官学,以国子监为首。国子监地位尊崇,本是为朝廷储才育英的最高学府。然则,国子监生员定额仅区区七十二人,且条令森严,非但只取五品以上官员的子孙,更因其名额稀少、门槛高企,俨然成为顶级门阀彰显身份、荫庇后代的专属阶梯。


    这七十二个金贵无比的名额,几乎毫无例外地被齐氏、魏氏等盘踞朝堂的世家大族子弟瓜分殆尽。庶族子弟和寒门学子,纵有满腹经纶、匡时济世之志,亦因这森严的“血统”之限,被无情地拒于国子监的门墙之外。出头之路,几近断绝。


    齐韶这篇文章,骈俪铺陈,辞章华茂,如昆山缀玉,字字珠玑。针砭时弊,痛陈当今寒门无路之弊,直言世家垄断之非,引起了大量中下层官吏和金陵士子的共鸣。


    散朝不过半日,齐韶奏疏之名及其华章之美已传遍金陵城阙,人人争相诵读。到次日,乌衣巷书肆门庭若市,争相求购传抄本,京城纸价应声飞涨。


    十月二十五日,金陵及从周边市镇赶来士子五百余人,在国子监门口联名请愿,请求皇帝采纳齐侍郎之议,复兴太学。在汹涌的民意之下,复兴太学的疏议在朝上一致通过。皇帝下诏,将在城西的升官渡附近选址重建太学,命齐韶兼领太学祭酒一职,主持相关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