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深夜，两人才开车回家。


    余淼淼裹着江澄一的外套，神色困倦，手机里是许多条公司员工的电话和微信，她没有拨回去的打算。


    她把手机扔到一边，左手动了动。


    江澄一立刻把右手从方向盘上移开，握住她。


    他低声问：“怎么了，不舒服？”


    他面无表情，凤眼透着浓郁的低沉，却并非不关心余淼淼，而是内心痛苦无措，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控制神情。


    余淼淼摇头，“没有。”


    她的嗓子哑哑的，也许是因为刚才哭过，也许是别的原因。


    她说：“江澄一，你不会很快就死掉。”


    “未来什么事都说不定，也许会有新的科技或者丹药，可以让人类寿命变长。”


    江澄一一愣。


    余淼淼还在继续说着：“你还有好几十年可以活，这几十年里，我会努力找到让你活很久的办法。”


    他踩下刹车，看向余淼淼，对方那双深绿的猫眼无比认真地望着自己，他知道爱人说的不是安慰或者敷衍，而是一句实打实的承诺。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不知该说什么。


    那颗已经痛到麻木、让江澄一怀疑是否停跳的心，又重新跳动起来，涌出丝丝暖意。


    最终，他俯身抱住余淼淼。


    “淼淼，谢谢你。”


    江澄一的声音嘶哑，“是我想得太悲观了。”


    是啊，明明还剩很多年，谁也说不准未来会发生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快下定论呢，还连累爱人为自己难过。


    余淼淼扶着江澄一的肩膀，仰头亲亲他发红的眼皮，安慰他：“不要再难过，我们一定会找到办法的。”


    江澄一闭上眼，然后睁开，微笑起来。


    “……好。”


    为了爱人，他决定不再难过，去期待一个有无限可能的未来。


    就算那个美好的未来，也许只会存在于幻想中。


    -


    第二天，余淼淼生病了。


    江澄一准时醒来，发现身边人浑身发烫，脸颊通红，疑似发烧。


    他叫醒对方，“淼淼，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难受吗？”


    余淼淼艰难地睁开眼，神色朦胧，显然意识不清，“身体好痛，动不了……我这是怎么了？”


    江澄一心中警铃大作，余淼淼自从拥有内丹后，身体好得不得了，从来没生过病，这种症状十分不对劲。


    难道是移植的后遗症？


    他没有拖延，给余淼淼穿好衣服，下楼以最快的速度赶去医院。


    医生给半昏迷的余淼淼做完简单的检查，咦了一声：“奇怪，从今天早上开始，医院就不断接收这种情况的病人，她已经是第九个了。”


    江澄一抱着余淼淼，神色严峻，“医生，她做过内丹移植手术，跟这个有关系吗？”


    医生摇头，“大概率没关系，几个同症状的病人都没做过内丹移植。”


    “不过他们都有一个共性，就是前一天做过剧烈运动。”


    他又把之前几位患者的病例翻出来查看，“这个是跟妖怪打过一架、这个是爬了山、这个是参加了马拉松……”


    他问江澄一：“她昨天有没有进行过剧烈运动？”


    江澄一沉默片刻，“昨天晚上……应该算是进行了剧烈运动。”


    医生说：“这就对了，先住院观察吧，找到病因再说。”


    余淼淼躺上病床，挂了两瓶水，状态好了点，不再昏昏沉沉，但体温依然呈现出非正常的滚烫。


    江澄一时刻观察她的情况，第一时间发现她的清醒，“淼淼，现在好点了吗？”


    余淼淼撑着病床，抬起上半身，呼吸很沉，“好疼。”


    江澄一在她身后放了一个枕头，“是哪里疼？”


    她皱着眉，试图描述这种疼痛，“经脉很胀，疼得要裂开一样。”


    这种疼痛她以前也经历过类似的。


    是还没有内丹的时候，一下子吞服太多月华露，就会这样。


    江澄一试着分析，“是不是无意中吃了什么灵气太多的食物？”


    余淼淼想了想，回答：“没吃过。”


    正在讨论时，医生推门进来。


    “病因查出来了！”


    他说：“你们快看新闻头条。”


    余淼淼疑惑的打开妖怪头条，第一个新闻就是标准的震惊体。


    【灵气复苏？世界大变局或许迫在眉睫！】


    她点进去，发现原来是全国各地的灵气站都检测出灵气浓度大幅升高，最低两倍，最高翻了数十倍。


    她划到最下面，找到A市的数据，今天比昨天的灵气浓度上涨了五倍。


    江澄一也打开今日头条，灵气上涨的影响同样体现在人类的新闻里。


    【江夏区居民请注意！三头野猪从动物园逃窜，请锁好门窗，减少出门】


    【绿化带一夜疯长，部分道路已无法通行】


    【生态保护措施初见成效，湿地公园惊现国一】


    这时医生开口：“我推测，应该是灵气浓度急剧升高，加上剧烈运动导致的新陈代谢加快，一下子吸纳的灵气太多，才会出现这种四肢无力，经脉胀痛的症状。”


    后续的详细检查，也证明了医生的观点。


    既然并非疾病，医生给余淼淼开了一些舒缓经脉的药，就放她回家了。


    车上，余淼淼把车窗开到最大，感受外面的气息，吸吸鼻子，“我怎么一点都感受不到灵气上涨。”


    江澄一一边开车一边说：“我看过相关的文献，通过发掘各种历史遗迹，学者们推断出大约3000年前，灵气浓度就在以一种缓慢的速率下跌，在600年前，灵气浓度已经稀薄到几近于无，因为没有足够的灵气刺激相关的感应器官，自那之后降生的妖怪，都丧失了感知灵气的能力。”


    余淼淼问：“也就是说，如果受到了足够浓度的灵气刺激，我就能感受到咯？”


    江澄一点点头，“很有可能。”


    车子转了一个弯，猛地刹住。


    前方，一株高大的樟树折断横倒在路面上，它的枝叶繁茂到令人心惊，许多叶片呈现嫩绿色，显然是刚生出来不久。


    在它的旁边，是一株重瓣樱花树，明明已经是十一月，开花的季节早就过去，它却是满枝头深深浅浅的粉色，一地花瓣飘落，煞是好看。


    人群聚在路中间，闹哄哄地拍照打卡。


    一个记者正好路过，她的声音传进车内。


    “各位观众朋友，我现在正在文治街樱花树的现场，根据网友拍摄的视频，我们可以看到，这棵樱花树昨天还不到三米高，枝叶稀疏，一夜之间，就长到五米，开满了美丽的樱花，实在令人震撼，以及旁边的樟树，也是新生的枝叶过重，才折断倒地……”


    余淼淼盯着那棵樱花树，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什么。


    江澄一趁这时间跟学校请了个假，“淼淼好像很感兴趣，要下去看看吗？”


    余淼淼收回视线，“回家吧。”


    他们换条路回到家，江澄一第一时间注意到被疯长的水草占满的鱼缸。


    他把水草捞出大半，给里面的两条小金鱼留出足够的空间。


    这两条金鱼是他和余淼淼一起捞的，养了许多年。


    余淼淼则跑进书房，里面很快传来噼里啪啦的键盘声。


    江澄一以为对方在处理公司的事务，没有打扰，开始做饭。


    做好后，他敲敲书房的门，好一会儿，余淼淼才出来，眼睛亮晶晶的，很高兴的模样。


    看见对方开心，江澄一也忍不住微笑，“公司接到了大订单吗？”


    她摇摇头，“不是公司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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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什么？”


    余淼淼罕见地露出狡黠的神色，“过几天再告诉你。”


    -


    余淼淼口中的几天，却是过去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关于各种奇怪现象的新闻越来越多，江澄一看过A市的灵气浓度变化，与最初相比，已经增加了80倍。


    余淼淼则一直窝在书房，连公司都不去，很晚睡觉，打电话也很频繁。


    可情绪却越来越低落颓丧，江澄一几次问出口，都只得到“没事”的回答。


    他的心里越来越担忧。


    这天晚上，江澄一照例给走廊长得乱七八糟的绿萝剪枝，一边观察书房的动静。


    他听见余淼淼在跟什么人打电话，隔着厚重的木门，偶尔能听见几句话。


    “真的没有吗？”


    “您的朋友知道吗？”


    “有任何线索都可以。”


    “好的……谢谢。”


    余淼淼的声音越来越低，电话挂断后，她重重地锤了几下桌子，接着是一片寂静。


    江澄一的手已经握在门把手上，他想立刻推门进去，问对方发生了什么事，安慰安慰她。


    正在这时，门被打开，余淼淼站在门后，气息低落。


    江澄一小心翼翼地问：“淼淼，你还好吗？”


    “没事。”


    余淼淼重重吐出一口气，“我出去一趟。”


    她越过对方，走到门口，开始穿外套。


    江澄一忍不住追上去，“到底是什么事，现在还不能告诉我吗？”


    余淼淼回头，她的脸色很差，眼神却亮极了，带着孤注一掷的坚定。


    “再等我一会儿，等我回来，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说完，她推门走出去。


    -


    江澄一站在原地，脑中回闪着余淼淼最后的那一眼，思绪万千。


    最终，他走进了余淼淼的书房。


    两人互相知道彼此所有的密码，是以江澄一很轻松地解锁了余淼淼的电脑。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论文界面，他划到最上，看见标题是《基于洛阳西晋简牍碳十四测年的东汉末期灵气浓度重建》，他翻了翻另外几篇论文，都是类似的主题，比如《公元200年中原地表灵气浓度估算——以徐州汉墓青铜器元素异常为证据》。


    江澄一的心中涌起疑惑，余淼淼为什么要查询那么久以前的灵气浓度。


    他又打开浏览器，依然是密密麻麻的界面，他随意点开一个，是只有妖怪能进入的论坛，帖子的标题很长。


    【李涛，最近的这波灵气复苏究竟会给世界带来什么变化，小学课本里能够修炼的人类道士会不会变成现实？】


    下面的跟帖很多：


    【搞笑，灵气浓度涨上一百倍，人类不能修炼还是不能修炼，经脉是基础，普通人有吗？】


    【附议，灵气上涨对人类的身体确实有一定好处，但修炼是无稽之谈。】


    【不一定哦，我爷爷说他曾经有个道士朋友，活了三百年。】


    【你爷爷活傻了吧？】


    【我爷爷不傻，你爹才傻，生出你这么个大傻b】


    【我XXXXX】


    ……


    两方辩得厉害，直到一条回复出现：


    【大家别吵了，我就是研究这个的，我只能说，根据可考的历史文献，灵气在一定浓度以上，极少部分天赋异禀的人类的确能修炼，但到底要怎么吸纳灵气，怎么运转，早就失传了，重新找到不大可能，所以约等于人类不能修炼。】


    下面是一边倒的附和。


    江澄一仿佛预感到了什么，握着鼠标的手轻轻颤抖，他拉到底部，看到了最后一条回复。


    YM：【万一呢？】


    他的心中涌起了一个不可置信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