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九点的时候，江澄一听见资料室传来林总和审查组人员寒暄的声音，这就代表审查快结束了。


    他把咖啡杯洗干净，提前下楼，发动车辆，打开空调。


    十几分钟后，副驾驶被拉开，满身寒意的女孩坐进来。


    她脸颊冻得发红，整个人都在发抖，“好冷。”


    江澄一从后座拿了一张毯子，盖在她的身上，“车上开了空调，缓一会儿就好了。”


    余淼淼把整个身体埋在毯子里，暖和的温度让她活过来，她吐槽：“我讨厌穿制服。”


    A市深秋的夜晚温度很低，余淼淼身上这套单薄的冬季制服，可以说没有任何御寒能力——倒不如说给妖怪们设计的制服，本来就没考虑过御寒。


    江澄一把车开出停车场，“今天回家有点晚，吃多了对胃不好，我煮面可以吗？”


    余淼淼点点头，江澄一的手艺在几年的磨炼下越发高超，不管做什么都特别好吃，她从来不挑。


    不过她还是提出了个性化要求，“我要两个煎蛋。”


    想到自己的食量，她犹豫片刻，还改了口，“嗯……还是一个吧。”


    江澄一含笑的声音响起，“好的，淼淼组长。”


    “不要这么叫我！”


    余淼淼想扑上去咬他，但开车的人总有特权，最后，她只能气闷得用手指戳江澄一的大腿。


    半小时后，他们回到家。


    大学毕业后，余淼淼没有读研，直接进入妖怪部工作，他们重新租了一套房子，就在妖怪部附近，余淼淼每天上班只需步行五分钟。


    离江澄一的工作地稍微有点远，需要开车半小时。


    回家后，江澄一系上围裙进厨房开火，没一会儿，两碗面被端出来。


    汤底清澈，面条雪白，点缀着翠绿的青菜和金黄的煎蛋，香气扑鼻。


    余淼淼饿极了，没一会儿就把面吃完，吃太快的后果就是撑得难受。


    她揉着着肚子来回走了两圈，还是难受，于是变成一只猫，跳进江澄一怀里，翻出肚皮，长尾巴轻轻拍打着对方的手臂，圆溜溜的绿眼睛望着他，喵了两声。


    纵使没有听懂叫声的含义，但一看动作，江澄一就明白了。


    他伸出手掌，盖在小猫的柔软的肚皮上，那里鼓鼓涨涨的，看来确实撑得厉害。


    他轻轻地揉着肚皮，动作舒缓，一圈圈打转，没一会儿，小猫咪就打起呼噜。


    咪呜~果然还是江澄一揉得比较舒服~


    揉完肚子，江澄一捏捏那毛茸茸的耳朵，叫醒昏昏欲睡的小猫咪，“淼淼，去洗澡了。”


    小猫咪翻了个身，爪子捂住耳朵，“咪呜咪呜~”


    好累，你帮我洗~


    余淼淼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碌，好不容易把编程项目收尾，又完成审查，一下子松懈下来，根本不想动弹。


    江澄一无奈，“好吧，那我们一起洗。”


    他把小猫带进浴室洗澡，拧开淋浴头，他再次确认：“淼淼，你确定要这么洗吗？”


    水流声让疲惫的小猫咪清醒过来，她惊慌地喵了一声，下一刻，就变成人形，落在江澄一的臂弯里。


    好险，差点漂亮的毛发就要被打湿了。


    虽然不能算纯粹的动物和妖怪，但余淼淼还是保留了一点猫的本性，比如喜欢吃冷食、比如讨厌毛发被打湿。


    就算变成人，余淼淼也没有自己洗的打算，她把脑袋靠在江澄一的肩膀上，没有布料的隔挡，对方的皮肤光滑而温热，烫得她很舒服。


    她用脸颊蹭了蹭，“你帮我洗。”


    这种事发生过许多次，有时候是余淼淼熬夜到意识不清、有时候是某种新药的副作用、有时候是运动后累得一根手指也抬不起来，这时候，江澄一就会把余淼淼抱到浴室，仔仔细细地把她洗干净，擦干吹干，再送进被子里。


    一开始，余淼淼还有些不自在，不过也许猫的天性就乐于享受被人服侍，很快，她就习惯了。


    洗完澡，余淼淼被塞进被子里，江澄一则出了卧室，没一会儿就回来，手里拿着一杯温水和两颗药丸。


    “淼淼，吃药了。”


    余淼淼闭着眼睛坐起来，熟练地拿过药丸送进嘴里，再灌下一口水，然后重新躺下。


    这些年，她的服药量一直在减少，但这并不代表身体在变好，而是这些药已经没用了。


    照医生的话来说，就是：“都吃出耐药性了，还吃啥吃。”


    半年前最后一次去医院时，医生只给她开了一种提供妖力的基础药物。


    余淼淼对此接受良好，毕竟天天把药当饭吃也有点累，但回家后，江澄一却抱着她沉默了很久。


    江澄一关灯上床，余淼淼滚到他的身上，眉目舒展——还是专属床垫舒服。


    她打了个小小的呵欠，就要睡去，这时，江澄一的声音却响起来。


    “淼淼，有件事我想跟你谈谈。”


    这不同寻常的郑重语气让她略微清醒，“什么事。”


    “如果内丹修复项目可以通过审查，我希望你可以尽早报名，加入匹配。”


    本科毕业后，江澄一并没有接受那份奖励，加入妖怪部。


    因为在更深入的了解后，他发现妖怪部实验室在项目的申请立项和资金审批方面十分拖沓，一个项目从立项到落地，往往要经历十年以上，而他根本无法接受让余淼淼等上十几年。


    仔细搜索权衡后，他考上了清北的研究生，加入了清北和某妖怪生物科技公司的校企合作项目。


    与其他内丹再生项目不同，这个项目专攻内丹移植—修复，可行性大大增加。


    有了江澄一的加入，仅仅五年后，该项目已经成熟到足够推入市场了。


    与政府合作，也是江澄一提出的，因为只有官方的大力推广，才能让更多妖怪了解、加入到这个项目，增大匹配概率。


    余淼淼一愣，心中隐隐升起一点抗拒，她嘟哝着：“没必要这么快，我身体挺好的……”


    “一点都不快。”


    江澄一说：“我已经等了许多年。”


    她从对方身上滚下来，挪到床角，把身体缩成一团。


    看着这赌气似的举动，江澄一苦笑起来。


    他知道余淼淼在为什么生气。


    一旦拥有内丹，她的身体固然会好转，可两人之间原本相差无几的寿命，也会迅速拉大，变成一道天堑。


    余淼淼曾经很多次表示，维持现状也挺好的。


    江澄一自私的那面也曾在心底附和：确实，这样也不错，一起生，一起死，不会出现他从妖怪同事那里听来的许多案例那样，或是人类五六十岁后容貌不再，被妖怪抛弃；或是人类死去，妖怪殉情；又或是最常见的情况，妖怪陪伴人类到去世，而后重新寻找一个伴侣。


    可是……


    他靠近余淼淼，不顾她细微的反抗，重新把她抱在怀里，声音很低，带着祈求的意味，“淼淼，就当是为了我，试试好吗？”


    可是江澄一实在无法接受，明明一个机会就摆在眼前，可以让淼淼健健康康地活到三四百岁，他却视若无睹，眼睁睁地看着她只能拖着病弱的身体，在八十岁就死去。


    他无法原谅这样的自己。


    很久以后，一声几近于无的“嗯”响起。


    江澄一轻轻吻过余淼淼的头发，叹息道：“谢谢你，淼淼。”


    他知道，最终淼淼还是为自己妥协了。


    -


    三天后，审查结果出炉，项目通过。


    一个月后，该项目在全国范围内推广。


    开放DNA匹配的第一天，江澄一带着余淼淼去填申请。


    余淼淼不情不愿地抽了血，脸色很臭，诅咒道：“最好七八年都匹配不上。”


    江澄一说：“妖怪间的基因多样性很低，最多两年，肯定能匹配到。”


    可他的神色也不是很乐观。


    因为项目的难点并不在寻找匹配妖怪，而在于妖怪的捐献意愿。


    毕竟哪个妖怪愿意把自己的内丹分一半给别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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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对妖怪是极大的伤害。


    可事情却大大出乎两人的预料。


    第二个月，一个和余淼淼匹配度高达90%的妖怪出现了。


    余淼淼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就稀里糊涂签了同意书，被推进手术室。


    再醒来时，主刀医生站在床边，对她贺喜，“淼淼，从今天起，你就是个有内丹的妖怪了！”


    一出手术室，江澄一就冲上来，神色紧张，抚着余淼淼脸的手指冰凉，“淼淼，你感觉怎么样？”


    明明这个项目是他全程跟进，实验也不知进行过多少次，对各种情况都了如指掌，可等在手术室外的一个小时，他仍然慌乱得像个第一次经历这种事的人。


    余淼淼的手握拳又张开，感受着体内从未有过的充盈妖力，毫无手术后的虚弱，迟疑道：“感觉……很好？”


    -


    麻醉效果一过，余淼淼就出院了。


    仅仅过了两个小时，丹田处的那道手术伤口就在妖力的作用下，愈合得七七八八。


    医生检查完，赞叹道：“不错不错，这个恢复能力才正常，比你从前不知道好了多少。”


    他又嘱咐：“你现在体内只是半颗内丹，一定要按照功法好好修炼，定时吃药，半年一复检，还有，这些禁忌事项也得记住……”


    医生说到一半，看向旁边的江澄一，拍拍脑袋，“哎呀，差点忘了，项目负责人就在这儿呢。”


    “你肯定比我更清楚，我就不说多了。”


    回去的车上，余淼淼还在感受和以往截然不同的身体状态。


    她的指尖一会儿变出一簇火苗，一会变出一片雪花，一会儿又变成一道闪光，玩得不亦乐乎——要知道，在以往，这种法术她挤干全身的妖力，也只能勉强用出一个。


    江澄一边开车边看她玩，见她难得的新奇模样，不禁笑道：“怎么样，比以前好吧？”


    余淼淼动作一顿，把雪花握在掌心，哼了一声，“也就是能施展的法术多了点，没什么用处。”


    之后一段时间，她才深刻体会到有内丹的好处。


    首先是可以肆无忌惮地使用妖力。


    余淼淼买了好多个妖力驱动的小玩意，放在屋子里，让他们打扫、播报、除尘。


    其次是身体素质变得奇好。


    她再不会十点就犯困，没睡够九小时第二天就精神不济。现在，一天睡上三个小时，次日仍精神奕奕。


    发现这个好处后，她开始压榨睡眠时间，六点下班，匆匆吃完饭，就伏在电脑前写代码，一直到凌晨四点，才上床睡觉。


    江澄一曾委婉地提出建议，“淼淼，就算有了内丹，身体也是需要休息的。”


    但余淼淼假装没听见，继续熬夜。


    最疯狂的一次，余淼淼连续三天没有睡觉，江澄一入睡前，她在敲代码，江澄一起床，她还在敲代码，江澄一出门，她才开始洗漱，准备上班。


    第四天，江澄一下班，做好饭菜，去书房叫余淼淼吃饭，得到一句敷衍的“不吃。”后，再也忍不住，把余淼淼从电脑桌前抱起来。


    她叫起来：“我还没保存！”


    他单手把余淼淼扛在肩上，另一只手移动鼠标，保存代码，然后关机，走向卧室，把人摔在床上。


    余淼淼晕乎乎地从床上爬起来，刚想生气，一抬头就看见江澄一意味不明的神色，再回想起自己这几天的举动，不禁心里发虚。


    她小声说：“就差一点，等我写完这个项目，我再也不这么干了。”


    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下床，看样子，还打算往书房跑。


    江澄一被气笑了。


    在她跑出卧室前，他砰地关上门，一步步把她往床上逼。


    余淼淼退无可退，坐在床上，看着正一颗颗解开衬衫纽扣的男人，不知所措。


    “你、你要干什么……”


    江澄一把衬衫扔在地上，俯身贴在她的耳侧，声音低哑：“既然淼淼这么有精力，不如我们做点别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