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之前的故事

作品:《喵喵今天掉马了吗

    余见青原本不叫余见青。


    出生到两岁,余素华和余卫东叫她“赔钱货”,两岁后,两人不得不给她上户口,上过三年小学的余卫东写下“余盼儿”这个名字,拍拍余素华鼓起的肚子,得意地说:“下胎一定是个男娃。”


    余盼儿终于有了名字,却没人这么喊,父母依旧叫她赔钱货,“赔钱货、去做饭”、“赔钱货,把鸡喂了”、“赔钱货,带弟弟出去玩”。


    哥哥和弟弟喊她那个,“那个,给我盛饭”、“那个,帮我做作业”。


    可余见青从不是个听话的孩子。


    父母让她做饭,她就把家里存了半年的腊肉用掉;让她喂鸡,她就偷偷藏两个鸡蛋,自己吃掉;让她带弟弟出去玩,她就把弟弟带到学校,绑在树上,自己在窗户边听老师讲课;让她盛饭,她把自己那碗盛满,给他们盛半碗。


    只有他们让余盼儿做作业的时候,她才不会拒绝。


    她如饥似渴地看着那玄奥的、美丽的符号,努力理解其中的意思,攥着铅笔,一笔一画写下答案。


    结局往往是弟弟拿着全对的作业,半嫉妒半嫌弃地说:“写得再好有什么用,反正你也上不了学。”


    这时候,余盼儿往往失落又期盼,她想,要是她也能上学,该有多好啊。


    九岁的时候,机会来了。


    村小学调来一位负责的校长,挨家挨户摸排没有上学的孩子,排查到了余盼儿家里。


    余卫东当然不同意,九岁已经是大姑娘了,再长两年就能订婚换彩礼,上什么破学。


    校长很懂这类人的想法,循循善诱,“现在社会进步了,谁会要一个大字不识的姑娘?让她上几年学,懂得记账写字,彩礼要得不比现在多?”


    “可是学费……”


    “一个学期几十块钱,有什么多的?五年小学也不过几百块,日后可是能多要几千彩礼呢!”


    余卫东心动了,隔天扔给余盼儿一个弟弟用烂的破包,让她去上学。


    余盼儿一上学,就展现出了极高的学习天赋。


    那时候老师少,往往是混班上课,一到五年级坐在一起,老师给哪个年纪讲课,另外的就自习写作业。


    余盼儿上的是一年级,没两个月就能听懂二年级的课,一个学期后,她已经跟上了三年级的学习进度,三年后,她参加小学结业考试,拿到全镇第八名。


    校长是个惜才的人,拿着她的成绩单,和余卫东余素华关起门谈了一个下午,余盼儿坐在门口扯草,掌心满是草叶划出的血痕,她却浑然未觉——她在等待命运的宣判。


    太阳下山的时候,校长出来了,她摸摸余盼儿枯黄的头发,笑着说:“盼盼,可以去镇里上初中了。”


    后来,余盼儿才知道,校长担下了她初中三年一半的学费。


    到了镇上,一个礼拜才能回一次家,住宿学校负责,饭菜得自己做,余盼儿的口粮往往是一小袋碎米和一团咸菜,她必须仔细规划分量,克制食欲,才能保证每天都有食物。


    她饿着肚子上课,饿着肚子睡觉,饿着肚子参加市里的各种比赛,依然拿到名次,一张又一张的奖状和报道拿回家,中考的全市第三,更是有人敲锣打鼓送来喜讯。


    邻居村民络绎不绝地道喜,让余卫东和余素华不再臭着一张脸,而是和蔼地拍拍余盼儿的肩膀,“那个……盼儿,好好读书,给爹娘争光。”


    余盼儿顺理成章地上了全市最好的高中,食宿学费全免,终于不用担心明天还能吃什么,开始心无旁骛地学习。


    假期的时候回家,她会去探望校长。


    校长还是在村小学当校长,曾经的破屋泥房翻新过一次,变得敞亮许多,也多了几位老师,大家不用再混一起上课。


    她一直没有结婚,看上去很年轻,老师和村民都十分信服她。


    看见余盼儿,她很高兴,请她来家里坐,把水果端出来,问她在市里上学的情况。


    听完,眼神总是欣慰的,“盼盼,老师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是个特别的孩子,不会甘心在村里待一辈子。”


    高考,余盼儿考了全省第17名,她选择了本省最好的A大的法学专业,开始了四年的学习。


    这四年里,她保持着全系第一的绩点,成功保研本校,当她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父母时,他们脸上却浮现出不可置信的惊愕。


    余素华尖叫,“什么保研,不许保研!我们跟隔壁镇刘家都谈好了,下个月订婚!”


    余卫东也说:“你哥相中了一个姑娘,要三万彩礼,还要盖新房,咱家实在没钱,就等着刘家的聘礼呢。”


    余盼儿说:“凭什么,我不想嫁人,我要读书!”


    余素华给了她一巴掌,“就凭我们是你爹娘!供你读了这么多年,还不知足?给你花的钱,也该还回来了。”


    余盼儿捂着脸,恨恨地望着他们,“除了小学和初中的学费,你们在我身上花过一分钱吗!”


    “中考和高考的奖金,全被你们拿走了,大学也是靠我自己勤工俭学,我不欠你们的!”


    她的反抗没有结果,余卫东把她锁进屋子反省错误,她趁夜翻窗逃出来,站在门口,却迷茫得无处可去,最后,她走到了校长家。


    本想只在校长门外站一站,然而校长却发现了她,让她进来,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余盼儿把事情说了出来,望着校长温柔的神色,眼睛发涩,“为什么,我不想嫁给那个人,我只是想读书,这也有错吗?”


    校长摸摸她的头,“盼盼,你从来没有错。”


    余盼儿二十二年来第一次嚎啕大哭。


    六岁被余素华用柳条抽得满身血痕的时候没有哭;八岁被弟弟污蔑偷钱,让余卫东打得牙掉的时候没有哭;十二岁在学校饿得睡不着,躺在床上借月光背书的时候没有哭;刚上高中,被同学嘲讽乡巴佬、集体孤立的时候没有哭;今晚被余素华抽了一巴掌的时候没有哭,可现在,感受着头顶的温暖,她再也无法忍耐。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们不喜欢我……为什么把我生出来,干脆把我打掉、摔死、饿死……把我养大,就是为了卖个好价钱……连我的名字,也是为了他们的儿子……我讨厌这个名字,每次听到都想吐!”


    校长揩去余盼儿的眼泪,捧着她的脸,严肃地说:“盼盼,你要记住,你不是为谁而活,你是为自己而活。”


    “想要做什么,就尽力去做,不要管别人怎么说。”


    “你不喜欢自己的名字,那我们就换一个名字。”


    校长抽出钢笔,在稿纸上写下三个洒脱的大字。


    【余见青】


    她说:“辛弃疾有一首词,里面说‘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你就叫余见青,怎么样?”


    余见青用力点头,“我喜欢这个名字。”


    她偷了家里的户口本,把户口移了出来,去公安局改掉了“余盼儿”这个跟随自己二十二年的名字。


    当她拿着新的身份证,高兴地去找校长时,却看见满村缟素,校长家中哭声阵阵。


    一位学校的老师告诉余见青,原来校长罹患肺癌多年,却一直隐瞒,直到去世前几日,才把几位老师叫来,交代后事。


    老师抹抹眼泪,跟她说:“江老师离开前,有一句话让我转告给你。”


    “她说:‘见青,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事,就是不辜负自己。’”


    余见青泪如泉涌,跪在灵堂前,郑重地磕了三个头,此后,再也没有回过这里。


    -


    余见青刚上研究生,因为聪明勤奋,很得导师喜爱,导师知道她经济困窘,经常给她介绍一些代写文书,提供法律咨询的活。


    这一回,她接到了一个奇怪的活。


    导师说:“嗯……这位客户是因为买到了假冒伪劣的硬盘,导致游戏数据丢失,决定控告商家,但没有律师愿意接诉讼,所以他决定自己来,见青,你负责解答他的问题。”


    虽然是个奇怪的活,但只要钱给的足,余见青就没意见。


    客户的家在市中心的一个老小区,找到楼层,她敲敲门,里面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进来,门没锁。”


    她开门进去,客厅乱糟糟的,没有人,深处传来奇怪的声响,她循着声音找到书房,往里看,面向门口的电脑屏幕闪烁着花里胡哨的光彩,一个人背对着她,坐在椅子上,双手激烈地敲着键盘。


    她轻敲门板,“你好?”


    那人暂停游戏,转过椅子,看了过来。


    他有着深绿的眼睛和金色的长发,耳垂打了一粒耳钉,在昏暗的室内熠熠生辉,他咧嘴一笑,“你就是余见青吧,我叫陆烨。”


    -


    陆烨是个很奇怪的人。


    这是余见青和他相处一个月后得出的结论。


    他沉迷网络游戏,一天起码有十二个小时趴在电脑前,然而打完游戏之后,依然精神奕奕,还能立刻跟余见青投入讨论,全无疲惫。


    一次,余见青在餐馆兼职服务员时,看见了和人聚餐的陆烨。


    他们一瓶瓶地喝酒、醉倒,然后和陆烨告别,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快打烊的时候,余见青忍不住叫醒他。


    “陆先生,我们要打烊了。”


    陆烨清醒过来,摇摇晃晃地走出门。


    半小时后,余见青下班,转了个弯,看见坐在花坛边的陆烨。


    她原本不该接二连三的多管闲事,然而那一刻,却鬼使神差走过去,问他:“陆先生,你不回家吗?”


    陆烨打了个呵欠,“在哪儿睡都是一样的。”


    “这样会生病的,你有朋友吗,让他来接你吧。”


    陆烨遥遥头,“没有。”


    “……那家人呢?”


    陆烨轻笑一声,绿眼睛空茫茫的,不知为何,余见青觉得那笑容中含着极深的悲戚,“没有家人。”


    最终是余见青送他回了家。


    三个月后,这起奇怪的案件开庭,准备充分的陆烨赢得诉讼,商家被判决赔偿损失。


    导师很不解,“光是请法律咨询的钱,就超过了赔款的好几倍,也不知道这人图什么。”


    余见青笑道:“对有些人来说,钱不是重点,最重要的,是出一口气。”


    再见是一个月后,余见青给陆烨送案子后续的材料,敲了很久的门都没应,她迟疑片刻,按下把手,果然没锁。


    一进门,她就被地板上鲜血淋漓的陆烨吓了一跳。


    她把人送去医院,就要报警,却被陆烨拒绝。


    余见青说:“不行,一定要报警,你受了这么重的伤,绝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


    陆烨问:“要是凶手比我伤得还重,该怎么判?”


    余见青不说话了。


    这算互殴。


    片刻后,她小声说:“那我不报了。”


    陆烨忍不住笑出来。


    他说:“我要住院一段时间,你能来照顾我吗?”


    余见青有点犹豫,“我学习很忙的。”


    陆烨伸出五根手指,“一天给你五十块。”


    余见青立刻握住他的手,“成交!”


    陆烨住院的半个月,她每天学校、陆烨家、医院来回跑,给他送饭,没有见到过任何一个探望他的人,也明白过来——当初他说的没有家人朋友不是玩笑。


    她很疑惑,“你年纪也不大,怎么会一个亲人都没有呢?”


    陆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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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两口扒完一碗饭,擦擦嘴,故作沧桑地说:“小姑娘,我年纪可比你太奶奶都大”


    余见青扑上去,“鬼扯,占我便宜,你看上去跟我差不多!”


    出院那天,余见青扶着陆烨回家刚出院门,被一群人堵住。


    为首的是余素华,她冲上来给了余见青一巴掌,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嚎起来,“大家评评理啊,我辛辛苦苦供闺女考上A大,给她说了一门好婚事,结果她转头就跟野男人鬼混在了一起,让爹娘的脸往哪里搁!”


    围观的众人窃窃私语,对着余见青和陆烨指指点点。


    陆烨转头看余见青,她的脸色平静,手却紧紧握成拳。


    “喂。”他说:“怎么回事,要不要我帮你。”


    “不用。”


    余见青冷冷地说,走上前去,揪住余素华的领子,把她拎起来,毫不畏惧地和她对视。


    “你说供我上大学,除了小学和初中的那几百块学费,你还出过什么力?我高考的那两万块钱奖金,足够还了吧?”


    “还有那门好婚事,就是隔壁镇老刘的那个脑瘫儿子?”


    “到底是为我好,还是那我换彩礼,你心里一清二楚!”


    她的声音大而清晰,足够让周围的人听见,众人的讨论慢慢转变风向。


    余素华的哭嚎声渐渐消下去,却仍不肯离开,说什么“你是我的女儿,我把你嫁给谁都是应该的!”


    她一挥手,身后几个健壮的同族男人上前,伸出手就要抓住余见青。


    陆烨挡在余见青面前,攥住男人的脖子,往旁边一掀,男人就倒在地上,他一拳一个,很快,周围就躺了一圈哀嚎的人。


    余素华又哭了,这次眼泪是吓出来的,“救命啊,杀人了杀人了!”


    陆烨握住余见青的手腕,“快走!”带她跑出医院。


    两人一直跑回家才停下,余见青说:“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陆烨把手上染血的纱布解开,“彼此彼此,你也很厉害,把她说得哑口无言。”


    余见青笑起来,“毕竟是学法的嘛。”


    然后,她低下头捂住脸,许久后,带着哽咽的颤音响起:“我以为已经逃开了。”


    “怕什么?”


    余见青的双手被拉下,陆烨揩去她眼角的泪水,惯常漫不经心的神色变得认真,绿眼睛专注地望着她。


    “他们来一次,你就骂一次,再不济,不是还有我在吗,我帮你打回去。”


    余见青嘴唇颤抖,却露出一个笑,她说:“好。”


    -


    陆烨没有食言。


    余素华后续带着亲戚又来了许多次,被余见青骂得挂不住脸就想动手。他一人赏了一个大逼兜,一个也没放过。


    陆烨的伤很早就好了,可余见青还是经常去他家,问原因,振振有词,“我怕你哪天在街头醉死啦!”


    陆烨又配了一台电脑,教余见青打《红警》、《CS》、《星际争霸》和《暗黑破坏神》。


    余见青学什么都厉害,很快就把陆烨打得落花流水,发誓再也不碰电脑游戏,可没几天就继续跟余见青PK。


    余见青也曾拈着陆烨的头发认真观察,“你的头发在哪里染的,为什么从来不褪色?”


    陆烨说:“天生的,眼睛也是。”


    他甩甩自己金子般璀璨的头发,嘚瑟道:“羡慕吧。”


    余见青嘁一声,“臭美。”


    硕士毕业后,余见青凭着优秀的学历和实习经历,很快找到了一份知名律所的工作。


    拿到offer的那天晚上,她请陆烨吃饭,酒过三巡,她醉得厉害。


    外面下了暴雨,陆烨把她送回家,她却抓着对方的袖子,不让他走,也不说话,只眨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他。


    陆烨被她看得脸烧起来,不自在地别过头,“看什么,我脸上有东西?”


    余见青笑:“你好看。”


    陆烨脸更红了,“好看也不能一直看。”


    “我就看!”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陆烨,说了个不相关的话题。


    “昨天有个师弟跟我表白,被我拒绝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陆烨的心忽然跳得很快,就像坐在一辆疾驰的车上,前方就是悬崖,他理应踩下刹车,可不知为何,却任由它继续向前。


    “……为什么?”


    余见青轻轻地说:“因为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你猜是谁?”


    陆烨慌忙站起来,“小青,你喝醉了,早点休息,我先走了。”


    余见青却不肯松手,“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陆烨狠心掰开她的手,不敢回头,推门离开。


    可刚到楼下,便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回头看,余见青冲进雨中,紧紧抱住陆烨。


    “为什么不回答!”


    “我能感觉到,你也是喜欢我的!”


    陆烨僵硬地张着双臂,没有回抱,他的声音艰涩,“你不明白,我不能跟你在一起。”


    “小青,你未来有很好的前途,你应该找一个更优秀的,更配得上你的人,我不值得。”


    余见青抬头,红着一双眼看他。


    “你不许再说这种话了!”


    “我不要更优秀、更配得上我的人,我就要你,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


    说罢,她踮起脚,决绝地吻了上去。


    这吻中有眼泪的微咸、雨水的冰凉和血液的腥涩。


    陆烨闭上眼,缓缓抱住余见青,放纵自己沉沦在这个吻中。


    对不起,小青,我原本该坚定地拒绝你,然后消失,再也不出现,可四百年的生命实在太孤独。


    请原谅我的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