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冷的茶香涌入鼻息，凝着雪化开的温度，宋潇声手里的米糊差点掉下去。


    初雪降临，裹着风，把宋潇声的心拢住了，她半晌没动作。


    “你……不是说不回来吗？”宋潇声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抬眼望去，沈淮竹的眼睫毛上也沾着些白色颗粒，显得他像沾染凡尘的神仙。


    “信看了？”沈淮竹走上台阶，声音从耳畔传来。


    “看了。”宋潇声声音很小。


    沈淮竹低头轻笑：“是不用等我，没说我不回来。”


    “那是我理解错了。”宋潇声飘走的思绪飞回来，“我贴个东西。”


    她把拿出来的米糊用筷子沾到门前的漆黑木桩上，沈淮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隔着身体，耳朵被震的发晕：“贴高一些吧。”


    宋潇声怔然一瞬，手背上便传来温热的触感，干燥、带着薄茧的掌心不轻不重覆盖住她的手背，即刻传来一股电流，整只手都有些麻。


    她想到了那份自己写的离婚协议，有意与沈淮竹保持距离，要将手抽出来。


    还没等她动作，手背就被人一按，握住，往上移了几寸，将窗花按下。


    有些东西恍然间流露出来，宋潇声的心一皱，有些酸。她的手便这么由沈淮竹拢着，鼻子里是熟悉的味道，像有蛊惑人的力量，让她忘却了自己在做什么。


    宋潇声低下头，入眼是自己的脚，道：“马上吃年夜饭了，王爷准备一下吧。”


    沈淮竹放开她，轻声道：“好。”


    坐在桌子上的时候宋潇声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入眼的菜目琳琅，房间里却有种微妙的，难以形容的感觉。


    沈淮竹坐在宋潇声旁，白玉生在对面，宋明初还没来，桌子上的人都在等。


    王嬷嬷见气氛有些僵硬，便主动缓和，和他们聊些菜品制作的过程。


    桌子上没有一个人在听，眼波流动，在空中交错。


    白玉生盯着沈淮竹看了好长时间，最后又去看宋潇声，就好像在说：你男人不是说不回来吗?


    宋潇声回了一个我也很意外的表情。


    大家都这么心照不宣的坐着，谁也没有想到沈淮竹开口了：“月梭坊准备的怎么样？”


    白玉生一听正要开口，在研熙王这里谋得一些便利，宋潇声却像看出来她要说些什么似的，抢在她之前道：“年过了就能开始了，王爷不必操心。”


    沈淮竹不轻不重“嗯”了一声，白玉生在对面瞪大眼睛，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宋潇声。


    宋潇声没去看她，只道：“王爷途径奔波，喝些汤暖暖吧。”


    白玉生想插话的心哽住了，眼里只有愤懑，一气之下将轮椅推动，对她娘说了些悄悄话后对宋潇声道：“潇声，出来一下，看看你哥哥到哪了。”


    她推着轮子去了大门口，中途腿上落了不少雪，轻飘飘的，不用拍就化了。


    宋潇声跟在她后面出了房间，站定后大腿被白玉生狠狠拍了一下：“你怎么不跟他说布料的事情？”


    宋潇声揉揉腿，道：“不能什么事都指望别人吧。”


    “你又不是甩手掌柜？”白玉生声音大了些，“还不是没人卖你才找他的？你能不能别这么死脑筋！”


    宋潇声在一旁的小矮凳上坐下，她也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便没说话，任由白玉生说她。


    白玉生偏头看见宋潇声一脸木然，再联想到桌上怪异的氛围，没由来的问道：“你们婚姻出问题啦？看着那么别扭。”


    宋潇声抠抠手，心想她还真是说对了，不过现在是她单方面的问题。


    “没有。”


    “没有？我看不像。”白玉生一副很有经验的模样，“是你家王爷做了什么让你不快活的事情？”


    宋潇声看着她，无奈道：“真的没有，王爷没做什么。”


    白玉生不信，翻了个白眼，“哼，别把自己骗了。宋明初怎么还没来？一屋子人等着他开饭。”


    “兴许快到了。”宋潇声望着地上的一层积雪，原本雪白的青石块上有一些马蹄印，两条略微弯折的车轮的痕迹要淡一些，只有一层薄薄的雪，在地面上呈现淡灰色。


    她这句话像许愿似的，没一会南边就传来了马蹄声，宋潇声站起来往外走了两步，果然瞧见了宋明初，在月梭坊的另一边路留下痕迹，和沈淮竹的马车印记汇聚在一起，停到月梭坊门口。


    宋明初头戴梭帽挡雪，上面像蒙了一层白茫茫的灰，宋潇声看了一眼，产生了些自己在看江湖故事的错觉。


    宋明初下了马，抖抖身上的雪，找了个地方把马拴着。带着一身寒气站在宋潇声和白玉生面前，粗着嗓子，嘴里哈出些白色气体：“外面这么冷站在这干什么？”


    “你妹有事找你。”白玉生话是对着宋明初说的，眼睛却看着宋潇声。


    宋明初闻言偏过头，看见宋潇声沉默后又看看白玉生，“布坊的事吧。”


    宋潇声微微一愣，“你怎么知道？”


    白玉生这个时候凑近脑袋，也有些意外：“对啊，你怎么知道的？我还没跟你讲呢。”


    宋明初把肩上没有抖下来的雪拍掉，脚下出现一小块潮湿的水渍，全是靴子上踩的雪。


    “这几天我进货的时候听到了，多扬县的人说——”宋明初拉长尾音，有意留钩子。


    “说什么？”宋潇声和白玉生果不其然被他的钩子勾住了，两个人都在问，显然很关注这个答案。


    “说，下丘开了一个月梭坊，”宋明初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没有要吊人胃口的意思，“里面的那个女掌柜，要买布料开设培训，给小孩儿练手，叫我们都注意点，省的把布料卖出去给糟蹋了。”


    “就这？”白玉生不可置信，“就因为这大家都不卖？这哪说的通？都不挣钱了？”


    宋明初耸耸肩，“我听到的只有这些。”


    他往里面走了两步，没把心里想的说出来。


    这世上哪有人嫌钱挣得多了，他总觉得背后有人有意在阻止，但为什么没人跟他说？是知道了他是宋潇声的哥吗？


    宋明初摸了下后脑勺，侧身道："想买我的布料？"


    宋潇声没想到宋明初这么直接，嘴里的措辞滚了一圈又咽下去，道：“有这个想法。”


    “行啊，年后给你把料子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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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来。”宋明初答应的很爽快。


    宋潇声眸子微微瞪大，诧异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哥，你不再想想吗？”


    “你是我妹，我想什么?”宋明初挑眉，边走边道，“行了，吹死我了，进去吃饭。”


    宋潇声立马跟上去，有种带沈淮竹见家长的恐惧：“王爷在里面……”


    宋明初回头看他，“所以呢？”


    宋潇声站在原地，回头看看白玉生，轮椅在身后发出轻响：“我说什么，你没说你怎么知道？”


    宋潇声眨眨眼，把白玉生的轮椅推动，紧紧跟在宋明初后面，生怕自己漏了一点两个人就产生冲突了，毕竟他当初来王府差点把自己拽回去了。


    白玉生感受到了，“瞧把你急的，你哥好歹也是在京城待过的人，哪那么不知道分寸。”


    “话是这么说……”宋潇声动作更快了，宋明初前脚刚进房间，她们屁股后面就跟上了。


    宋明初简单的和屋子里的人打了个招呼，坐下了。


    沈淮竹望着宋潇声冻红的手，很快又移开视线。


    因为王嬷嬷在，屋里也没有冷起来，沈淮竹和宋明初都不是会说话的，一顿年夜饭下来只有王嬷嬷和白玉生在讲话。


    宋潇声坐在一旁，还是觉得这饭吃的太诡异了。


    饭后收拾了桌子，宋潇声和沈淮竹一起回王府了。


    王嬷嬷说沈淮竹的寝室收拾了，还没有点炉子，正要点的时候被沈淮竹拦下了。


    “我明天就走，不用准备了，”沈淮竹看着宋潇声。“我在你寝室睡。”


    “啊……哦。”宋潇声没反应过来，怎么忽然和她一起睡了，随后立马想起了枕头底下还压着些东西，拦住正要进去的沈淮竹，“王爷！我屋子比较乱，先收拾一下。”


    “王嬷嬷没收拾吗？”沈淮竹不轻不重问道。


    “王嬷嬷她……”宋潇声挡在门口，自从写了休书之后她便没让王嬷嬷收拾，见此只好不让沈淮竹进去，眼睛乱瞟，“她早上收拾的，我下午弄乱的。”


    “你下午不在月梭坊么？”沈淮竹没有要强行进入的意思，而是看着宋潇声淡声问道，不夹杂任何质疑的语气，只是一个陈述的句子。


    宋潇声轻快地吸入一口气，半天脑子没想出来说什么，“……好吧。”


    转过身推开门，入眼是干净整洁的厢房。


    沈淮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没乱。”


    宋潇声没做声，将雕窗的缝推的大了一些，一直留意沈淮竹的动向。


    好在沈淮竹是真的累了，没说其他的东西，很快便睡了，宋潇声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渐渐睡去了。


    砚熙王府的除夕夜总是十分寂静，只能听见很缥缈的烟花声，那是江南街传来的，距离太远，在屋子里几乎听不见。


    黑夜里沈淮竹睁开眼睛，看着身旁人的侧脸，感受她安详的呼吸，微弱起伏的身体。


    良久，沈淮竹侧过身子，伸出手拢住宋潇声的腰腹，用一个极其缠绵的姿势，将染着风雪气息的发蹭到宋潇声的脸上，暖热的呼吸溢出来，流进她的脖颈处。


    下一次见，又是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