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你叫我王爷……想让你喊我的名字。”


    ……


    宋潇声睡意朦胧，迷糊间好像听到了这么一句叹息，跟做梦似的，半真半假。


    大年初一的天气很好，暖光的光线迸入寝室，炉子已经灭了，也不觉得冷。睁开眼睛后宋潇声下意识往身旁望去，空的。


    连躺过人的痕迹都没有，平平整整的。


    宋潇声倏然起身，沈淮竹走了。


    静坐了一会儿，宋潇声想，走了也好。


    沈淮竹不走自己就走不了。


    这么想着，她的手指往枕头底下探去，指尖摸到了硬硬的触感，只是上面像刷了一层漆，摸起来很光滑。


    这手感……不对！


    宋潇声心头陡然一震，瞬时又狠狠跳动起来，立马回过身掀开枕头，入眼不是淡黄色的纸张，而是一片显眼、刺目、出乎意料的鲜红色，上面有四个鎏金字体——万事胜意，是沈淮竹给她的红包。


    休书不见了，宋潇声脑海里只剩下这一句，她像被人从头泼了一盆凉水，浑身上下都是冰的。


    沈淮竹发现了，但没叫醒她。


    怎么会这样？她一点察觉都没有！


    刚睡醒所持有的暖气瞬时消散，宋潇声的眼皮突兀跳了起来，紧接着是止不住的心慌。


    沈淮竹是什么心情？给自己的妻子塞红包，却看到了她亲手写下的休书。


    宋潇声心里五味杂陈，怔怔坐了很久，看着手里巴掌大小的包裹，呼出去的气体都是凉的。


    她在做什么？


    宋潇声低下头，两手捧住掌心的东西，指腹在这几个鎏金字上摩挲着，一笔一划，她认得这字迹，都是沈淮竹亲手所写。


    打开了这个扁扁的包裹，里面是一张折叠整齐的青檀皮纸。


    这张皮纸被一点点打开，是一张地契，拿着纸的手不住颤抖。


    是江南街上的一间店。


    最底下写了一行字——赠予吾妻，宋潇声。


    是沈淮竹为自己布坊买下的一间小店。


    一滴水砸了下来，落到这行字上面，晕不开这几个字，模糊了宋潇声的眼睛。


    诧异、悔恨、懊恼……宋潇声潸然泪下。


    她越发的看不懂自己，对于沈淮竹，也越发的愧疚难捱。


    宋潇声忽然生出一种错觉，这辈子无论做什么，都无法真正地偿还自己所造成的一切。


    *


    五个月后。


    正值春季，下丘风和日丽。


    街头熙熙攘攘，各种小摊叫卖自家的玩意儿，月梭坊的学徒越来越多，也有很多有一定刺绣能力的人应声而来，讨个工作。


    整个府邸分为三个部分，一个是白玉生和宋明初他们的住处，剩下的分别为学徒和绣娘，各占一部分。在一些人的涌入下，可以教授绣艺的人也更多了，各种手法都能学到，而宋潇声只挑那些成品卖出去，在口碑的加持下生意越做越大。


    宋潇声也和宋明初的关系有所缓和，除了亲缘关系，二人还多了一份合作关系，共同经营着宋氏布坊和月梭坊。


    宋家两个兄妹虽然在旁人看来依旧生分，可宋潇声知道，这已经算他们最亲密的相处方式了。


    最主要的原因是，白玉生成她嫂子了。


    意料之内的事情。


    今天，是宋明初带白玉生从京城回来的日子，这几个月来二人情投意合，白玉生说什么宋明初都应下，正如白玉生口中的“打不走，骂不散”。


    白玉生一说想出去玩，宋明初便带她去了，他们有想过要不要把白家的老太太带着。


    被宋潇声拦下了，说路途有些远，带着对老太太身体不好，到时候回来多带一些小玩意就行。


    宋潇声扯起嘴角，心里还有另一份牵挂。


    站在月梭坊门前，宋潇声还有些恍然，因为宋明初的举动，多扬县也有很些女孩到她这里学手艺。


    府邸里嬉笑一片，人烟气息十足，她没想过这么快自己便能把这铺子做起来。


    阿珍见她在这里站着，贴到宋潇声耳边小声道：“小姐……哦不夫人，今日小泷还没来，我去她家里寻寻她。”


    “小泷？”宋潇声知道她，是之前找自己算卦的女人的女儿，转头看着阿珍，继而道，“我和你一起去吧，今日有其他人值赓。”


    阿珍立马摇摇头，“伏强说了，叫夫人你不要去太远的地方。”


    “这不还没出下丘吗？怎么能算远呢？”宋潇声蹙眉看着她，“……那你早些回来，等你吃饭，若没找到人就算了。”


    “嗯嗯。”阿珍用力点了两下头，一双黝黑且亮的眸子在阳光下像葡萄。


    “我等你回来。”宋潇声站在台阶上看着身旁这个十几岁的少女，她纯真的面庞深深地映入自己的眼底。


    阿珍一边跑一边回头，忽然停下来对着宋潇声喊：“夫人要等我回来用膳的！”


    清脆的嗓音荡进宋潇声耳朵，叫人不自觉露出笑意，心里也有些暖，她的眼睛弯了，连忙对着一步三回头的人摆摆手，“快去吧！”


    阿珍倒是越来越喜欢月梭坊了，每天在十分上心，活泼有趣的性格也给这里带来了不少生气。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宋潇声顿了顿，心里有些怅然。


    莫约一个时辰，宋明初和白玉生回来了。


    白玉生被抱下马车，宋明初又提了好些东西进来。


    一跑就是三趟，这么小的马车居然能塞那么多东西，宋潇声看得目瞪口呆。


    白玉生和她简单的说了些话，便要去看她娘。


    宋明初在宋潇声旁边的石凳上坐下，入春了，已经感觉不到凉了


    宋潇声推去一盏茶，宋明初看了一眼，没喝。


    “陈麟书死了。”宋明初看着她，低沉着嗓音。


    “……什么？”宋潇声手指一顿，怀疑自己听错了，对宋明初投去不解的眼神。


    “我说，陈麟书，死、了。”宋明初又复述一遍，几乎是一字一句。


    “死了？”


    “怎么，你当我跟你开玩笑？”宋明初睨了她一眼，“我从衙门那听的。”


    “不是……”宋潇声解释道，“我只是有点意外。”


    陈麟书怎么忽然就死了？她甚至都不知道这人长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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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么样子。


    像是看懂了她的疑惑，宋明初说了一下自己听到的内容：“他，贩卖女性，途径粱裕的时候被四皇子抓到了。”


    “贩卖女性？”宋潇声问道，攥紧了手里的茶盏，一些茶水洒在手背上，被她擦去了。


    是她想的那样么？


    那自己穿越来的处境，也是败陈麟书所赐？


    “把女人迷晕了拖过去的。”宋明初眸子里的狠戾一闪而过，“真不是个东西。”


    他看着坐在自己一旁的宋潇声，如果自己的妹妹真的嫁给了陈麟书，会是怎样的？


    宋明初不敢想了。


    等茶凉了一些，他端起来喝了一口，宋潇声斟茶的手艺比之前好多了，“我看他当初想娶你，说不定就是看上了你的手艺，利用你去招揽女性，你是个女人，好骗。”


    宋潇声没说话，这个结果自己也想到了，陈麟书是主谋，她一点也不意外。


    联想到之前在多扬县衙门看到的，月华楼楼主，想必就是陈麟书吧。


    只是……这背后肯定还有其他人插手。


    见她不语，宋明初以为宋潇声还在想婚约的事情，“据我所知，砚熙王也有参与。”


    一直沉默的宋潇声看他。


    宋明初幽幽道：“我那几个兄弟同我讲的，梁裕的堤坝已经修好了，但是砚熙王一直在那里没动身，在陈麟书被抓后，才离开梁裕，到京城去的。”


    说话的时候宋明初一直看着宋潇声，注意到她表情没什么不对，继而道：“你那夫君虽然不着家，却也是个做好事的。”


    宋潇声有了动作，她眨眨眼，轻叹道：“是啊。”


    宋明初没和她多讲，拍拍屁股去帮白玉生收拾东西了。


    宋潇声一人坐在石凳上，坐了很久。


    她的心有点慌，像有东西要发生一样。


    月梭坊里一些绣娘还在缝衣服，学徒门已经学完了今日的课程。


    看了眼手里的扇子，虽然缝制的图案没有王府里的东西那样精美，却也可以拿出去售卖了。


    宋潇声觉得这扇子缝的还挺有意思的，想问问这扇子是谁做的。


    一个女孩回答她：“是小泷做的！”


    宋潇声思绪停了，下意识在屋子里找小泷。


    小泷不在，阿珍去找她了。


    一直都没回来，已经快四个时辰了。


    这时候外面忽然传来洪亮叫喊声，“夫人！”


    宋潇声还没回头，头皮忽然凉了，从脊骨往上蔓延的凉。


    顿时有种踩空的感觉，身子狠狠地颤了一下，手指扇子掉到了地上。


    “夫人？”小女孩唤她。


    直觉告诉自己，接下来这事是自己绝对不想听的。


    而那洪亮的声音却没有放过她的打算，由远及近，直到这声音在自己身后响起。


    “阿珍出事了。”


    伏强的声音有些干哑，全是扯着嗓子喊干的。他站在绣房外面，胸廓剧烈起伏着气息不稳，向进行了一段时间的剧烈运动，额头上还挂着汗见到宋潇声后声音蓦然变小了，他又重复一遍：“阿珍她……遇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