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栈，王林拧干湿帕细细给她擦拭小脸，把那些灰土都擦净了，小手也是脏的。


    “师父怎么找到婉儿的？”李慕婉坐在椅上，小腿百无聊赖地晃着。


    王林捏起她手腕又擦拭起小手，“师父回来没看到婉儿，摊主说你等不到师父便自己来寻了。”


    “那几人突然出现，婉儿就看不见了。”她道。


    “婉儿不怕，师父不会让旁人伤害你。”


    “师父，婉儿不怕，而且山下好玩。”她乖乖地任王林擦拭小脸又擦着手。


    王林忙碌不停，还要给她乱掉的发梳齐，取下发髻的莲花钗环，她头发生得乌黑透亮，王林小心翼翼生怕扯疼了她。


    “那咱们在山下多待几日。”王林道。


    待梳好头，李慕婉自己蹦下椅子爬上榻，往最里边躺，王林给她盖好被子，坐在床前哄她睡。


    “婉儿今日累了，快睡吧。”


    “婉儿想师父一起睡。”李慕婉小手探出被褥，张开等着王林。


    王林叹了口气，跟着躺下，中间隔了距离，李慕婉高兴了，抓起师父一缕发在手心，酣酣大睡，王林侧身给她掖紧被子，李慕婉也跟着侧身，往王林身上贴着，这才安心睡。


    长街熙攘，车马往来，摊贩叫卖，铁铺子的火星和敲铁声入耳，各式各样的物件，眼花缭乱，李慕婉昨夜睡的好，一早醒来精神倍儿足，眼睛看不过来，小脑袋左右两边来回晃。


    “师父，这是什么？”李慕婉指着卖糖人的摊贩。王林牵着她走前，只见糖人师傅手里捏着铁勺勾勒，栩栩如生的兔子就成了形。


    “师父，这是兔子。”李慕婉又想起扶光在后山烤的兔肉，“烤兔子好吃。”


    糖人老师傅忍俊不禁，“这叫糖人，是甜的，小娃娃可要来一个？”


    “甜的？”李慕婉回头问，“师父，有仙果甜吗？”


    “有，”王林回了她，又对糖人师傅说，“来一个糖人。”


    “好咧，小娃娃想要什么样的？”


    王林低头询问她的主意，“婉儿想要什么样的？”


    她看着糖人摊上不同的样式思索，“您会画蓝凫吗？”


    “蓝凫？那是上古神鸟，”老者铁勺盛了糖浆，边画边说，“老夫没看过，但传闻在不周山东边一带有出没。”


    李慕婉说：“蓝凫喙长头小，通体蓝羽，展翅似鹏，叫声天籁……”


    老者见她说的头头是道，忍不住夸赞，“小娃娃学识高，比老头子见识都广啊。”


    “才不是，我见过……”王林捂上她的嘴，大掌遮住她整张小脸，连同眼睛都盖住了，李慕婉看不见，抓住他手指掰开，“师父，婉儿看不见啦。”


    她倒是不怕生，跟谁都能聊上两句。


    老者也只当她童言无忌，哈哈大笑，李慕婉看着成形的蓝凫，接过糖人，“真像啊。”


    王林付了银子带她去别处，李慕婉吃着糖人，步子就慢了，小碎步迈出去，“师父，婉儿跟不上了。”


    王林停步，弯腰单手抱她，“来。”


    李慕婉咬下的糖碎掉他怀里，王林不在意，擦掉她嘴角的糖，“婉儿慢些吃。”


    “师父，山下好玩，婉儿喜欢。”


    “那以后师父常带你来，可好？”


    李慕婉挂着糖的小唇贴在师父脸颊，“师父最好了。”


    王林挂起笑意，捏捏她的小肉脸。


    两人逗留半月，又采买不少物品回来，王林捧着一本食谱研究，又重新在小院一旁起了一间厨房，摆上采买回来的锅碗瓢盆。


    断霞峰小院有了烟火气，日暮时分，炊烟袅袅升起，厨房传出香味，李慕婉捧着肚子，坐在院里等，脚丫一晃一晃，裙摆跟着飘起。


    “师父，”她手里还拿着一串糖葫芦，今日尝了许多吃食，最是偏爱这糖葫芦，“下次婉儿还要买好多好多好多糖葫芦。”


    “可以。”


    她一边腮帮子鼓起，含了一颗糖葫芦，说话不清，“师父，婉儿饿了，快好了吗？”


    “快了。”王林端着碗出来，放在她跟前的木桌。李慕婉凑前闻，近乎整个脸装在碗里。


    “师父，这是什么？”


    “鱼头豆腐汤。”


    “汤？”


    王林拿小碗先给她盛，耐心教她用勺子舀着喝。


    她一手拿勺，一手捏着糖葫芦舍不得放，王林拿过后哄她，“先吃饭吧，吃了饭再吃糖葫芦。”


    她也不闹，每一口送进嘴里的汤都学会要先吹凉，不烫再喝。


    只是她不会用筷子，教了几遍也不能完好的夹到一道菜，王林只道用多便会了。


    后来李慕婉学会了用筷子吃饭，王林也更熟练厨房餐具，每天跟着菜谱变着花样给她做吃的。


    她也少往天元门跑，闲了就跟着王林学法术，师徒常去后山钓鱼，李慕婉尝过不同做法的鱼，还是觉得第一次吃的烤鱼最香。


    王林第一次烤的鱼是糊的，李慕婉蹭得满脸都是烧焦的黑，擦也不好擦，她照着镜子里的花脸，没有哭也没有怪师父，用那张花脸做鬼脸逗师父玩。


    王林日渐看着李慕婉长大，记录她的成长趣事，也教她习字念书。


    除了下棋、品茗，她的书法不错，还能临摹段霞峰的景色。王林察觉她对书籍颇有兴趣，寻了不少上古典籍，包罗万象，李慕婉更是触类旁通。


    修炼法术之余，她都捧着一本书看，桃枝上、小院屋顶、后山山谷的溪边、院里的矮几、廊下。王林转眼总能看见李慕婉，他去后山山谷钓鱼，李慕婉跟去也要带上一本书。


    “师父，你今日要钓几条鱼？”她坐在王林旁边，木桶里游了三尾。


    “婉儿想要多少？”


    李慕婉攥着他衣摆，“婉儿上回去找扶光师兄玩，他钓了六尾。”


    王林顺着她说：“那我们今日钓七尾，可好？”


    “好。”她捧着书靠在王林身侧，日光落在师徒身上，溪边柳树斜过光束，挡下一半阴影。


    “师父，你会弹琴吗？”李慕婉脑袋靠在他垂下的手臂，百无聊赖的来回滚动。


    “琴？”


    “嗯，那日我在天元门听见瑶阳师叔弹琴，很好听。”那是李慕婉第一次听见琴声，也是第一次接触乐器，瑶阳见她听得出神，带着她拨了几下琴弦，李慕婉生疏又好奇，自此记住琴弦的音律。


    王林眼眸深邃，只是那眸底，似涌现一道看不清的苦涩。


    *


    “师兄，婉儿教你弹琴吧？”


    “婉儿弹给我听吧。”


    在那云天宗南苑里，他无数次听她拨弦。


    *


    王林眸子含伤，念道：“婉儿，师父教你弹琴，好吗？”


    “师父会弹琴？”李慕婉撑地起身，古籍从身上落地，她插着小腰，“师父怎么什么都会？”


    “以前……”王林话到嘴边又咽下，心口被巨石碾压的窒息。


    “师父，以前什么？”


    鱼竿动了，他惊醒，扯住鱼竿上抬，一尾鱼丢入木桶，溅起的水珠落在她眼角，李慕婉抬袖没挡下，脸一并湿了，“师父……”


    王林捏起衣袖替她擦干，注视那一双透亮的眼眸，“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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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不是故意的。”


    李慕婉望着清澈见底的河水，忍不住探脚踩进，凉意袭来，另一只脚也跟着进去，王林注视她的一举一动，“婉儿？”


    小身板顿住，回眸一笑，“师父，婉儿想下去玩。”


    王林没教她闭息术，怕她淹着，叮嘱道：“水深，别走那么远。”


    她只能在河边踩水玩，裙摆湿透黏在小腿上，李慕婉观察水里追逐的小鱼小虾，还有晶莹剔透的石子，王林木桶里放不下鱼才收杆回家。


    “婉儿，该回家了。”


    李慕婉手撑在水里，正抓着小虾，仰头一看王林拎起木桶站在原地等，李慕婉噗的一声从水里出来，踩在草地时，裙摆水流坠落，鞋子里的水踩出吱呀吱呀声。


    王林施了控干术，身上湿衣绕着术法的蓝光，不过几息就干了。


    她跑上前抓住王林袖口里的两根手指，日落把一大一小的影子拉长。


    “师父，婉儿累。”


    王林没有御剑，最后那道小影藏入更大的影子里，李慕婉坐在他的右臂上，一手搂住师父的脖颈，一手托着腮帮子，问出此后让王林头疼好一阵的问题，“师父，婉儿牙疼。”


    她吃多了糖，有蛀牙的迹象，王林寻了好多草药给她治疗蛀牙，止疼的法术也只治标不治本。


    钓的鱼王林又研究了新做法，可她牙疼吃不下，只能喝喝鱼汤。


    李慕婉眼里转着泪水，委屈地望着师父，王林长叹一声。李慕婉趴在他膝盖，哼唧哼唧地诉说自己的疼意，王林只能施法暂时压制。


    半月后王林寻到能够治疗牙疼之法，李慕婉又开始换牙了，她手里拿着刚掉下的牙，坐在王林矮榻里哭着说，“婉儿以后再也吃不到师父做的饭了。”


    王林哭笑不得，温柔哄着，“婉儿只是换牙，会重新长出更结实的牙，但以后不可再贪吃糖了。”


    “真的吗？”李慕婉眼泪汪汪半信半疑看着他。


    “师父何时骗过婉儿？”


    李慕婉这才收了哭声，后来她接连换牙，还没长出来就跑去天元门玩，扶光又取笑她，拿她逗乐子，李慕婉这回把人揍了，头也不回，两支手臂晃的厉害大摇大摆走出山门。


    青北见她这回走路姿势又不同，“小师妹今天这是又怎么了？”


    青南也不清楚：“谁气着她了？”


    李慕婉回来跟王林老实交代如何揍的扶光，王林没责备还夸她好样的。


    云卷云舒，飞鸟划过断霞峰，院子种的几棵桃树长势很好，已有成林之势。


    王林种下第十棵桃树时，李慕婉正在院里练习剑术，剑气带起气流，散落的桃花随剑气而起。她动作行云流水，身姿如雁轻盈，手腕轻转，长剑快速旋转，形成漩涡带动桃林落下的花瓣直冲云霄。


    李慕婉念决，花瓣再次凝成剑状，随之剑气炸开，剑身闪着青色气流，萦绕在她周身，与那抹淡蓝身影相融。


    万千花瓣飘落，粉色弥漫的桃林里响彻剑气划破长空的声音，落花飘在王林白袍上，李慕婉收起剑背在身后，双腿并拢笔直，朝王林喊，“师父，婉儿练好了。”


    “好，”王林背对着她应，“师父的桃树也种好了。”


    “师父，该教婉儿弹琴了。”李慕婉十岁，长到他胸口。


    “好。”


    她跑到王林身边，替他解下卷起的袖口，练剑后的汗珠残留在额心，王林抬手擦净，“师父教你的清洁术，可都习透了？”


    “婉儿都会了。”李慕婉坐下给王林倒茶，“师父，婉儿明日要去天元门找师兄们讨教。”


    王林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