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婉御剑飞过不周山，夕阳金辉盖着整片不周山旷野，她看得失神，身侧一只长相奇特的怪鸟，长喙尖锐，身形似雁，长达三丈，羽翼如浩海湛蓝。


    “蓝凫？”李慕婉飞剑停下，蓝凫一声悠鸣，叫声如弦乐长绝。


    她自小便吸引灵兽亲近，就连这上古神兽也不例外，李慕婉兴起，乘在蓝凫背上，同行一路，经过断霞峰时，她飞身落地，望着神鸟飞向不周山东边灵泽喊道：“谢谢蓝凫”


    日落渐沉，王林在断霞峰远远看见李慕婉，小院点起烛火，王林隔着距离瞧见她手里拿的东西，漆黑漆黑的。


    “师父。”李慕婉扑在他大腿。


    “婉儿拿的什么？”王林说。


    她把那条早就冷却的烤鱼举得高高的，也只到王林腰间，得意说：“是烤鱼，师父，是烤鱼。”


    “哪来的？”


    “扶光师兄给的。”李慕婉手一直举着，“师父，你拿着。”


    王林接过，李慕婉小手在裙侧拍了拍，“师父，为什么婉儿不知道，世间还有那么多好吃的？”


    “婉儿在断霞峰，只吃过灵果和师父泡的茶，师父是仙人，虽然不需要吃东西，师父你尝一尝，味道真的很好。”


    晚风徐过，王林驻留许久，听着李慕婉的话神思久远，是他一直以来忽视了这个问题，他神色闪过一丝愧疚，


    “师父吃过，婉儿吃吧。”


    “嗯？”李慕婉脖子仰累了，站到院里的矮凳上，也勉强才到他腰间，“师父吃过？师父什么时候吃过？”


    什么时候？王林目光望向不周山远处的幽暗，就像一个看不见的黑洞，星辉还未出来。


    未修仙前，跟爹娘一块吃过，化凡时，在大牛家，后来，是与他的妻子，在王家村小院那十年，如凡人一日三餐，只是后来……


    王林眼眶逐渐盛满泪水，于黑暗中哽咽，“婉儿……”


    “婉儿？”李慕婉歪着小脑袋，“师父，婉儿在这啊。”


    王林眸子垂下，双臂轻搂，“婉儿，吃吧。”


    李慕婉着实饿了，见师父说不出来，她又问：“师父，是不是太久了，不记得了？”


    “嗯。”王林抚摸她头顶，“是师父不好，往后，婉儿若想吃，师父给你做。”


    “真的？”李慕婉从矮凳跳下，举着那条已经冷掉的烤鱼，她放嘴里咬下小口，味道却不对，是腥的，她吐了出来。


    “怎么味道不一样了？”


    “许是冷了，味道就变了。”王林双手交错，掌心涌出火焰，李慕婉惊呼一声，后退半步，又雀跃跳起，“师父。”


    只见火焰在烤鱼身上烧了片刻，温度上来后王林收起法术，“好了，婉儿吃吧。”


    李慕婉刚想动口，王林打断，“烫。”


    他撕下小块喂她，李慕婉抬头张嘴去接，“师父，好吃。”


    翌日，王林便带她下山采买食物，那是李慕婉六岁以来第一次走出不周山，也是第一次见到热闹的凡间。


    两人离开不周山，一路往南，沿途所经城镇少之甚少，三日方才见一座城镇，王林寻了客栈落脚，李慕婉趴在楼上窗口吹风，望着凡间街道的烟火气，眼珠子转不停。


    王林推门进来，见窗台坐着发呆的李慕婉，“婉儿？”


    “师父，你回来了？”李慕婉跳下窗台，一手抓住他的手腕，一手摸着肚子，“师父，婉儿饿了。”


    窗外天色已见暗沉，长街食物的味道飘向屋檐，王林道：“那咱们出去吃些东西。”


    李慕婉原地蹦了两下，“师父最好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街道，李慕婉望着摊贩小食，频繁吞咽，王林提步上前与她齐行，“婉儿想吃什么？”


    她望着炉子摊开的蛋饼，“师父，这是什么？”


    王林望一眼店家，店家道：“这是糊的蛋饼，热乎的好吃，小姑娘可要来一个？”


    不等李慕婉答，王林点了头，“要一个。”


    街边叫卖声杂，李慕婉等在摊子前四处张望，嗅着别家飘来的味道，她指着街尾一处人群挤满的摊子扯了扯王林的衣袖，“师父，那边好热闹，是什么吃的么？”


    摊主闻声说：“老张家的绿豆糕，甜而不腻。”


    李慕婉肚子咕噜咕噜，王林望了一眼她，“婉儿在这等着，师父去买。”


    李慕婉高兴了，只是等了好一阵，她的蛋饼好了，摊主卷在油纸里俯身递给她，“小丫头，你的饼。”


    “谢谢大叔。”李慕婉举起双手接过，她想等师父回来再一起吃，可等了许久，都不见王林，蛋饼香味扑鼻，她沿着街道想去寻，眼睛直直盯着那张饼又舍不得先吃，喉咙禁不住频繁吞咽，更饿了。


    走出没多远，她忍不住正要咬下一口，身前的光线被几人身影挡下，李慕婉顿住脚步，以为是王林，仰着小脸高兴抬头，“师……”


    她望着眼前陌生的两人，一人高瘦，手里拿着棒槌，面相凶恶，另一人矮胖面相，面露憨态，瘦子压着声音吓唬她，“小丫头？自己出来的？”


    “嗯……”李慕婉捧着卷饼，想了想师父还没回来，话没说完。


    瘦子留着络腮胡，闻声眼中露出狡黠，朝另胖子递去眼神，两人悄无声息把她围在圈里，朝四周瞟了眼，又利落地套了麻袋，李慕婉眼前一黑，手中蛋饼掉在街道里。


    李慕婉再次见到光亮时，嘴巴被塞了布条，手脚也被捆住了，身处一间烟雾朦胧的木房里，她好奇的四处张望，也不觉得害怕。


    “你们做什么？”李慕婉眨巴眼睛望着桌上摆放的果子。


    屋内四人正搓着手里的牌九，嗤笑，“小丫头，你被我们绑了，绑架懂吗？”


    “绑架？”李慕婉说，“那是什么？”


    瘦高个推了牌，走近她靠的墙角，底下铺了几层干草，糊在她发上，原先绑好的发髻也变得乱糟糟的，小脸沾了灰。


    瘦高个指挥胖子，“老二过来给她绳解了。”


    胖子憨憨地，头顶戴着一个发冠亮晶晶，李慕婉顺势夸，“谢谢叔叔，您戴这发冠可谓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品味高尚。”


    胖子久待山寨，都是粗人，哪里听过这般吹捧，闻言心里美极了，憨憨傻笑，“嘿嘿嘿，大哥，小孩子不会说谎。”


    瘦子睨了一眼胖子，“绑架，就是叫你爹娘拿钱换你，小屁孩。”


    “可我没有爹娘啊。”李慕婉眼里含着真诚。


    胖子心肠软，瞧着她模样长得可爱，从绑上山后不哭不闹，乖得很，又会说话，便动了恻隐之心，“大哥，这女娃也忒可怜了，小小年纪没有爹娘，是个孤儿啊。”


    “我不是孤儿，”李慕婉忙接话说，“我有师父的。”


    “我师父对我可好了。”


    瘦子吐掉口中瓜子，手里丢出牌张说：“那就叫你师父拿钱换。”


    “我师父没钱啊。”李慕婉天真道，反正也不知道什么是钱，便接了话。


    “太可怜了，”胖子又说，“实在太可怜了，爹娘没了，一个师父也穷的响叮当。”


    瘦子顿了顿，瞥一眼她的衣着，不像穷人家的，便吓唬她，“那就把你卖了，换钱。”


    “能卖多少钱？”李慕婉童真问。


    “你管我卖多少？”瘦子说，“瞧你这模样，倒是能卖个好价钱。”


    “那能给我师父留点么？”李慕婉说，“我不在，往后没人给他养老。”


    “太孝顺了，”胖子在一旁听得痛哭流涕，“大哥，要不咱就别卖了，放了吧。”


    瘦子踢开椅子，猛地锤了他一拳，“起开，这都多久了，好不容易拐一个上山，再给老子哭没了，老子就把你卖了。”


    胖子捂住脑袋躲在墙根，问：“你师父几岁了。”


    “三百岁。”李慕婉乖乖回答。


    “三百岁？”胖子张嘴不可置信，瘦子看着她，也就五六岁的模样，兴许是胡诌的，“三百岁，你师父是妖怪啊。”


    “我师父才不是妖怪，长得可好看了。”


    瘦子觉着她扯谎，小孩子不懂，懒得费口舌，“我不与你说，你师父既然没钱，明日我便把你卖了。”


    说罢瘦子拧下一只鸡腿咬得满嘴流油。


    李慕婉闻见香味肚子更饿了，“这个，好吃吗？”


    “好吃，可好吃了。”胖子连忙说，见她目光对鸡腿尤为炽热，也撕下一只鸡腿，“你想吃？”


    “我没吃过。”李慕婉说。


    胖子嘴里的鸡腿霎时不香了，“大哥，她真的好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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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去去，给她。”瘦子抬起下巴，胖子把鸡腿递过去，李慕婉乖巧接过还道了一声谢。


    她咬下小口，学匪徒把两腮塞得满满的，笑着说：“香，谢谢叔叔。”


    “大哥，这女娃还怪可爱的。”胖子嘿嘿笑道。


    几人吃饱喝足，又给李慕婉绑上绳，趴在那张方木桌呼呼大睡。


    烛火微晃，她望着桌上摆的果子，又想解渴，施法解掉了绳索，隔空抓了果子，果子落入手里，她到这会儿还不知绑架是什么，只觉着好玩，也不急着走，捧着果子就吃。


    唇角残留着鲜红的果汁，她吃饱喝足，刚想睡一觉，山寨外边滚起狂风，扫荡起屋顶。


    “滚出来！”忽而一道震慑声颠覆整个山寨，似雷音滚滚传入，呼呼大睡的几人惊醒。


    李慕婉感受到王林的气息，小眉挑起，咽下最后一口果子，“师父？”


    她扶地起身，淡定拍了两下裙摆沾的草屑，却没拍得很干净。


    屋顶被力量掀起，一道白衣落在上空，皎月下衣袂飘飘，草碎打着几人面颊，眼睛晃得厉害看得不太清晰，只听那瘦子道：“这，这是什么妖风？”


    李慕婉靠在墙角，那风于她却无任何影响，她张开双臂，垫起脚尖，要抱的姿势，“师父，婉儿在这。”


    “师，师父？”几个山匪闻声不可置信，那仙风道骨的白衣白发男子，面容英俊，摸样也年轻。


    胖子诧异中朝李慕婉问：“这，是你师父？”


    “对啊，”李慕婉一脸骄傲，“我就说我师父一点都不老，长得可好看了。”


    王林心念一震，击飞几人，随着惨叫，只见远处树梢倒吊着几人，似藤上结的葫芦，瘦子哭喊，“这，这到底是什么人？”


    王林缓缓落地，停在李慕婉跟前，瞧着那脏兮兮的模样，乱糟糟的，心疼坏了，“婉儿。”


    李慕婉无邪地朝他笑了笑，扑近怀里，“师父。”


    “不是说好等师父回来吗。”


    “他们绑架了婉儿，说要卖钱。”李慕婉眼睛眨呀眨，认真道。


    “找死。”王林红眼，一道红光从眉心溢出，折断了树枝，几人从高空坠落，砸在那些杂乱的木枝里，惨叫连连。


    “他们打你了？”王林这才发现她唇角那块鲜红的污渍。


    不等李慕婉回答，他大袖一甩，几人再次滚出几丈远，吐了几口血求饶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惹了仙人，小人虽说是绑了这丫头，可没对她动手啊，都是好吃好喝供着的。”


    “仙君若不信，问问您的小徒弟。”


    李慕婉扯了扯王林衣袖，“师父，他们说的是真的，没有揍婉儿。”


    王林指腹擦掉她唇角的红色污渍，“那这是什么？”


    李慕婉瞧一眼他指腹的红色，又想看看先前桌上摆的果子，却早已不知去向，“是果汁，好吃。”


    她拍了怕肚子，终于想起那块被丢在街上的蛋饼，“师父，婉儿的蛋饼掉了，你给婉儿买的绿豆糕呢？”


    “在这。”王林心念微动，掌心现出油纸包的绿豆糕，已经凉了。李慕婉接过来，王林理着她额前乱发，擦着小脸的灰土，模样又可爱又叫人心疼。


    李慕婉诉说：“师父，婉儿等了你好久，便去寻你，可遇着这两个叔叔，他们就把婉儿绑了。”


    “师父来了，婉儿不怕，不管多远，师父都能寻到你。”王林摸着她脸蛋哄着。


    李慕婉说：“婉儿不怕，方才吃了果子便想回去寻师父，师父就来了。”


    “好，师父带你下山。”


    山道被高枝遮了月色，漆暗中只借得微光，王林牵着李慕婉的手，她另一只手拿着一块绿豆糕，边走边吃，一大一小的身影叠在交叉斑驳的树影间。


    “师父，这个好吃。”李慕婉举着手里的糕点给他看，王林侧眸停下脚步，蹲身抱起李慕婉，她便坐在师父手臂，一手自然搂在师父脖颈，在他怀里安心吃起绿豆糕。


    见她唇角都黏了碎，还往他衣裳掉，王林擦掉说：“那婉儿多吃一些。”


    王林起先还怕她被吓坏了，见她高兴那模样，不像吓着的。


    断壁残垣的山寨里，除了鸦鹊的嘶叫，还有几人的求饶的惨叫在暗夜里似山鬼嘶鸣，久久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