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克萨斯州，圣安东尼奥旁边小镇。


    卡文迪许高中校区外不远的草地上躺着一具尸/体。


    隔离带外，记者与看热闹的群众聚集在一处，几个镜头怼向高中生，但大多数人扭过头，不愿回答问题。


    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连着几周以来，每个周一早上，小镇高中路边都会被扔上这么一具尸体，受害者都是高中的学生。


    父母、老师、警方，甚至从匡提科赶来的精英人士们把这群学生盘问了个遍，每个人都给出了自己心里的嫌疑人，但查到最后，人是照样死，凶手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媒体们的报道热情也不如第一天了，不过记者的眼睛总是敏锐的，此时此刻，几个记者同时注意到一个女生。


    那是个很漂亮的女高中生，十六七岁，穿着普通的毛衣裙，金发及胸，微有些凌乱，双眼湛蓝，眼眶揉得通红，看起来是那种不善打扮、气场柔和、容易被坏男生盯上的小甜心。


    学生们围在她周围，女生不住倒吸冷气，显然与死者关系匪浅。一个记者打听到她叫克里斯蒂娜，装出遗憾神情，拿着话筒上前，却被女生旁边的人拦住。


    “听着，她没什么可告诉你的。”拦住记者的棕发女生告诉他，皱着眉将身后的克里斯蒂娜护住，充满保护欲，“我们都知道这次是谁，看一眼就知道。她叫艾米·赵，今年高四，是个变——”


    说到这里她忽然一顿，硬生生把嘴边的话吞了回去：“是个混血，她母亲是中国人，就住在离这里不远的中心大街。”


    这圈学生都是死者的同学，可记者注意到，除了克里斯蒂娜之外，其他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很奇怪。


    不仅没有悲痛，反而充斥着厌恶、不屑、恐惧，以及……似乎早就料到今日一般的，释然。


    -


    “克里斯是真的很伤心。”


    “是啊，她是真拿那个变态当朋友——天呐，我还是不敢相信这个。她怎么能把那疯子当朋友？”


    “谁知道那变态给她施了什么诅咒。”


    “那怪胎没对克里斯下手算她命大，可怜的克里斯……”


    有人提出反对：“你们还觉得是艾米对之前那些受害者下的手？如果凶手是她，她又怎么会死？”


    “不知道，可是你想想，之前死的都是谁，迈克、朱迪、波尔……他们那么受欢迎，能有什么仇人，除了艾米，谁跟他们每个人都不对付？”


    “昨天朱迪的奶奶请了大巫过来，做了场请灵仪式，说不定是朱迪的亡魂被召唤回来，找凶手报仇了！”


    克里斯蒂娜被警探带去单独问话，没有听见剩下朋友们七嘴八舌的絮絮低语。


    她跟着警探来到学校的一个空教室，在桌旁坐下，被问了不出所料的、千篇一律的问题。


    “艾米·赵是你的朋友？我们很遗憾，请你节哀。”


    是的。她是。谢谢。


    “她平时有什么爱好？”


    数学，生物。解剖。


    “她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举动，感觉到什么威胁，或者得罪过什么人？”


    没有。没有。没有。


    警探微微侧了下头，说：“可我听说她得罪了很多人。”


    金发女孩不语。


    “学生们给她起了很多外号，我细问的时候，他们又不敢跟我说，因为某个人缘很好的美女放过话，谁再叫艾米怪胎、邪/教教徒、小偷，或者任何辱骂性的称呼，她就要打断谁的腿。”


    “是，我不许他们这么叫她。”克里斯蒂娜坦然承认。


    “你一直在保护她。”


    “她也在保护我。”克里斯蒂娜眼中噙满泪水，“你知道，艾米是其他人叫她的名字。她告诉过我她的原名，她叫赵臣。”


    Chen，一个上扬的单音节，发音很好听，短促而神秘，自从知道了这个名字，她就再没用艾米称呼过她。


    这个字在中文里有官僚的含义，也有服从的含义。但赵臣却是一个反官僚、且从不臣服的人，她不服从老师，不服从校园规则，也不屑于合群。


    她不去教堂，不做礼拜，饭前不会祈祷，自称不信上帝。她不喜欢化妆，不喜欢讨论橄榄球男球员，相比之下，她更爱的是虫子、霉菌和死亡生物样本。


    个性极致孤僻，加上她的黑发黑眼，与近乎怪异的智慧（课下三人小组要做一周的课题，她一个人一天就能完成，上帝，那可是微积分），根本没有几个同学敢靠近她。


    “可是你敢。”警探说道。


    “我猜，是因为我胆子大吧。”回忆起当初，克里斯蒂娜露出一个苦笑，“高一的时候，我意外撞见她和几个高四的男生对打，那些混蛋欺负她一个人，我没想太多就冲上去，帮她赶跑了那些人。”


    警探审视着她纤薄的身段。“你会打架？”


    “我爸爸是一名游骑兵。”克里斯蒂娜有些不好意思，“那天他的枪正好在我身上。”


    那天之后，两个同龄女生自然而然地成了朋友。她们选一样的课，参加一样的活动与比赛（克里斯蒂娜在场上，赵臣在观众席写论文），好得形影不离。


    警探知道她为什么这么伤心了，安慰几句后，问了她最后一个问题：“前几起案件发生的时候，艾米在哪里，你知道吗？”


    克里斯蒂娜点头。


    “她在我家里，和我一起。”她说，“我可以向您保证，臣不会杀人，永远不会。”


    警探放她走了。


    至此，艾米·赵的受害者特征，和前几个死者异曲同工——之前几位根本没有敌人，而艾米到处都是敌人，排查起来难度差不多，都是在大海捞针。


    特邀来的FBI们试图根据现场再次完善侧写：较之前几例尸体，艾米的尸体非致命性伤痕更多，像是逃跑时造成的擦伤，一般情况下，这表示凶手在延长并享受虐/杀的过程。


    可与此同时，她身上的出血量也明显减少；之前几例现场成了血海，艾米的伤口却是精准的一击毙命，没有喷涌的血流，凶手要如何享受？


    近乎矛盾的尸体，再次让探员们陷入了一筹莫展的境地。


    -


    克里斯蒂娜机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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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完一天的课程，开车回到家，父母都在客厅迎接她。


    他们听说了发生在赵臣身上的噩耗，像小时候那样把她拥进一个紧得窒息的怀抱，叮嘱她要坚强。


    “我们会把凶手找出来的。”父亲摸着她的头发，信誓旦旦：“你相信我吗，克里斯？”


    克里斯蒂娜点点头。


    “睡一觉吧，宝贝。”母亲知道她现在吃不下东西，挽着她的手送她上楼，旋开夜灯，哄她睡觉。


    她陷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她不小心跌落在地，磕破了头。


    额头血流如注，被父亲发现，连夜骑马将她送进了医院。医生说她脑中负责神经递质的部分坏了，需要做手术，费用六万，手术后会失语一天。


    到这个时候，她已经反应过来这是个梦，努力睁眼，想醒过来。


    可那医生不由分说把她摁在床上，铅笔头粗的针管扎进她的脑袋，来回进进出出，她疼得快要疯掉，无力地闭上眼。


    再醒来时，手术不知怎的已经做完了，她试着张张嘴巴，果然出不了声。


    赵臣来接她出院，两人一起去学校上课，有人在赵臣背后指指点点，说：“就是她，是她破坏了操场的监控，是她杀了迈克！”


    “解剖课剖青蛙的时候，只有她没停下祈祷上帝原谅，我就知道她是个变态，杀人魔！”


    “都说了只有她没有不在场证明，她该为迈克偿命……”


    赵臣维持着惯常的冷漠表情，一言不发，克里斯蒂娜走到那些人面前，想大声喊“她和我一直在一起”，却怎么也发不出声，急得泪花闪烁。


    忽然之间，赵臣被定下罪名，处以绞刑，混血女孩黑色的眸子静静地望着她，她却依旧无法开口。


    最终赵臣被处死，死后以灵魂的方式归来，失望地看着她，一边问她为什么不为她多争取一点、多辩解一点，一边拿刀捅穿了她的胃。


    克里斯蒂娜在床上无声尖叫，猛地痉挛了一下，好像真的被一把刀狠狠插进身体，却依然没有醒。一道黑影盘旋在她上方，伸出手放上她的额头，很耐心地停了几秒，她的呼吸这才慢慢平复。


    -


    翌日，克里斯蒂娜鼓足勇气拜访赵臣母亲的家，没见到赵臣母亲，却看见了两个中国人。


    “我叫赵恩，是赵臣同母异父的姐姐。”其中那个女生率先朝她伸出手，她有着与赵臣如出一辙的黑发，眼睛是杏仁形状，漂亮得让人眼前一亮：


    “你一定就是克里斯蒂娜了吧？常听妈妈说起你，你帮了我妹妹不少，谢谢你。”


    “你好，叫我克里斯就行，我朋友都是这么叫的……”克里斯知道赵臣有个姐姐，当初在赵臣母亲来美国时选择留在了国内，如今赵臣出事，她赶过来也是理所应当。她目光瞟向另一个人，“这位是？”


    赵恩轻描淡写：“这是我的助手，来陪我调查赵臣的案子。”


    “啊？”


    “赵臣没跟你说过吗？我是个天师。”赵恩笑道，“相当于你们这边的灵媒、女巫、驱魔人，你想怎么叫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