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纤本是一个很擅长爱人的人。


    可是现在，她对爱意的付出与感知都很虚幻。


    严凛爱她吗？她爱严凛吗？


    从前，


    她真的爱过严凛吗？


    那个为了一个男人茶饭不思、辗转难眠，纠结自苦的人，真的是她吗？


    她当真对金括没动过心吗？


    事到如今，她不知道自己究竟爱谁，只知道自己一定恨谁。


    晚饭后困意上涌，她坐在沙发上跟赵恩倾诉起这些话，不知不觉就陷入了梦乡。


    赵恩让佣人将她小心移到床上，心中有些猜测，问系统：“朗纤这样，是不是纸片人觉醒了？”


    系统也不知道。


    【不过系统知道，无论这书里的人物怎么觉醒，始终脱不出原始的模子。】天电系统颇为狗腿地告密：


    【比如男主，原始设定他性格偏执、一往情深，那么他一辈子到死，也不会爱上除了朗纤之外的第二个人。】


    赵恩觉得它在诓她：“那那个姓沈的美术生怎么回事？”


    【那是本书法则强制要求，相当于强行调整角色心动指数，有时效性的。】


    “你这么说，那朗纤又是怎么回事？”赵恩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对，“她现在看着可不是对男主情根深种的样子。她的原始设定，难道就是‘不爱男主’吗？”


    她问到点子上了。


    天电系统支吾半天，只能给出一个解释。


    【本书是古早虐文风，读者一般只关注男主。男主爱恨强烈，这才是看点，至于女主……她心意如何，其实不是很重要，结局只要和男主在一起就好。】


    赵恩本来想骂一句什么歪理，但她又一想，自己从前不也爱看这种，甚至女主不喜欢男主更好，强/制爱别有一番风味，便不多评论了。


    不管爱看什么，反正现在是朗纤合她眼缘，这个女主她护定了。


    听着朗纤呼吸放缓，逐渐睡沉了，赵恩在她房间里布下阵法，随后离得远了些，给医院的孙承恩打电话。


    “一切都还好吧？”她低声问。


    追朗纤出来的时候，她在严凛身上留了自制的平安符，一旦有阴气沾上严凛的身，她立刻就能知道。孙承恩身上更有她的猫毛，能百鬼不侵，但这小鬼十分凶恶，诡计多端，她还是怕出疏漏。


    严凛在朗纤离开时受了刺激，都没来得及追究养兄额头上怎么多了颗痣，就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孙承恩看了眼他的睡相，一只手拿着手机，说：“一切都好。”


    另一只手扼住小鬼的脖颈，将那张丑陋狰狞的鬼脸漫不经心钉死在地上，掌风过处，阴气尽数消弭，一丝一毫都没沾到病床床脚。


    他听起来心不跳气不喘，应当没什么大事，赵恩放下心来，嘱咐一句让他警醒点，就要挂了。


    “等等，晚饭吃了没？”


    “啊？”


    “朗纤心思大乱，晚饭肯定是将就两口。你这娇贵脾气，能陪她将就？”


    被他说中了。朗家老宅的饭菜口味不合她胃口，赵恩晚饭没动筷子，现在饿得想喵喵叫，正要点外卖来着。


    孙承恩说，“我订好了晚餐，你把地址发我，我让人送过去。”


    二十分钟后，赵恩打开门一看，两个助理送来一个保温盒，里面装着一小碗金丝南瓜粥，一份河豚蒸蛋，三块烤羊羔糯米小卷，拿素净雅致的瓷碟盛着，显然是新鲜出炉的，还冒着热气。


    南瓜粥色泽匀称，香甜软糯，鱼肉薄片鲜嫩诱人，配上蛋羹入口即化。糯米卷外脆里软，看起来油脂十足，却并不腻味，清淡得刚刚好。


    要味道有味道，要格调有格调，孙承恩把她的胃口拿捏得很准。


    没想到离了老爸、妈咪和师父，来到这个鸟不拉屎的书中世界，还有人能这么伺候她。赵恩有点小感动，很快清了盘，把光溜溜的餐具给孙承恩拍照发了过去，得到一个【猫咪牛逼.jpg】的表情包。


    -


    次日一大早，朗纤休息好了，也想清楚了。


    “我要报警，让严凛下监狱。”她在吃早餐时说。


    这是她反复斟酌之后的结果。


    对于发生在她身上的恶心事，金括固然有错，但罪魁祸首还是一开始爽约、把她扔在危险地带的严凛。至于后来，严凛发现她的孩子亲爹不是自己，就痛下杀手，更是让人齿冷，她始终过不去这一关，必须让严凛付出代价才解恨。


    但在报警之前，她首先得跟严凛离婚。


    不然前脚严凛刚进去，后脚她就得履行夫妻义务探监。


    “我已经拟好了离婚协议，赵小姐帮我转交给严凛行吗？”朗纤说，“我是真的不想再看见他。”


    赵恩撕着面包：“我可以帮你转交，但眼下有个更要紧的事，得和朗总你商量一下。”


    “你说。”


    “那个孩子。”话说出口，赵恩看见朗纤瞳孔剧颤，但并没有多少诧异之色，心里就明白了几分：


    “朗总，你要知道，那个最近缠着你的小鬼，已经不是你的孩子了。它没有性别，没有情感，没有人性，只有发泄、报复这一个目的，你再对它怀柔，只会害了自己。”


    朗纤挣扎着说：“可小宝只是被严凛掐死，死得憋屈，想让我知道而已，她没有害我！”


    “它明明害你做噩梦，那噩梦接着做下去，你就会精神恍惚、意志薄弱，最后产生幻觉，自己跳楼。别人只会说你是产后抑郁症。”赵恩只好说重了些，“就算你顺势这么死了，也没法化成鬼，再和它来一场母女重逢。”


    “为什么？因为杀了它的不是你，是严凛，它却仍要报复你，说明已经六亲不认了。你是生它的人，魂魄于它是大补，你死后魂魄离体，它第一个就会吃了你的魂魄！”


    朗纤不由打了个冷颤。


    赵恩还要继续说，天电系统却忽然上线：


    【现在发布今日任务：促成女主去医院，与正缘见面。


    完成奖励：缘分点增加一点。


    失败处罚：身死道消。】


    赵恩差点一口牛奶呛住自己。


    正缘？


    就严凛那个人渣，就这样了，还能是她的正缘？


    男女主之间的羁绊，果然不容小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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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个人角度，赵恩是一万个不愿意让朗纤重蹈覆辙，但天道仿佛预知到了她的心思，第一次给出了失败处罚。


    为了避免身死道消，她还是被迫住口，捏着鼻子请朗纤回医院一趟。


    随便扯了个借口：“严凛身上有阴气残留，要跟你的气息合在一起，才能追踪小鬼动向。”


    朗纤就拿着离婚协议，跟她一起又去了医院。


    两人到了严凛病房门口，朗纤实在不想进去，坐在走廊扶手椅上捂住脸。


    门缝里飘出诱人的早餐香气，赵恩吃得半饱的肚子又有些空了，想着做任务也不急于一时，就先自己进了病房。


    严凛靠着抬起的床背，双目微闭，看起来刚吃过饭。陪床上支了张小桌，孙承恩正在摆盘，水晶虾饺、叉烧、紫薯包，以及蛋卷培根小菜等不一而足。


    打过招呼，赵恩把离婚协议交到严凛手上，自己很不客气地坐到孙承恩身边，咬了口小笼包。


    严凛紧紧攥着离婚协议，上边条款公正分明，他的妻子已经签了字。


    “阿纤在哪？”他重又闭上眼，哑着嗓子问，“她要离婚，就当面来跟我谈。”


    “她暂时不想见你。”赵恩说。她打算再吃两颗虾饺再叫朗纤进来，省得听他们掰扯败坏胃口。


    听了这句，严凛却像是疯了一样猛地捶了下床：“她不想见我？！她是我的妻子，怎么能不想见我！”


    “她是不是觉得我对幼儿下手，心脏手黑，觉得我绝情？可她知不知道，那个孽种不死，她就永远得不到解脱！”


    赵恩品出点不对劲的意思，皱起眉头，听他继续激动吼道：


    “那个孽种也配叫幼儿，也配是人！它根本不是阿纤血肉孕育出来的，只不过是这个世界作者大笔一挥，杜撰出来让我们夫妻分离的由头而已！它的命也配叫命！”


    随着他的怒吼，私人医院这块土地的正上方逐渐聚集起雷云，天光变暗，沉闷而不详的雷声轰鸣不断。


    赵恩意识到了什么，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天电系统“叮咚”一声提示：【恭喜宿主任务完成，获得缘分点一点！】


    简直措手不及，赵恩茫然抬头：病房门闭得严严实实，朗纤分明没有跟严凛见面，怎么就得见正缘了？


    -


    病房外走廊。


    医院隔音效果很好，朗纤听不见病房内的动静，低头按着太阳穴，直到身旁落下一片阴影，她抬头看去，才发现金括来了。


    窗外雷声四起，电光一闪，照亮金括湿透的发梢。


    他低头，无言却恳切地看着她。恰似两人当年针锋相对，被导师分配一起去山区支教，金括说话过分，惹她生气，当天他们又要合作上台，金括来找她求和时，也是这样的情景。


    她就是在那一瞬间明白，金括喜欢她。


    “她是不是还跟你说，她不知道自己到底爱谁？她从前爱我，都是错觉、都是假的？！”与此同时，严凛的神态跟疯子已经没有什么两样，他一面大笑，一面癫狂地指着天道：


    “多正常啊！因为老天本来就没让她爱我，她的真命天子，是我那好兄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