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本在隔壁昏迷着，迷迷糊糊被嘈杂的声响吵醒，见外面聚了这么多人，吓得爬窗逃跑。却没想到贤妃的手下更快，一下就将她抓住。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刚把陆大小姐带过来那刻，如今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她全然不知，但再蠢也知道，就这种场面，定不是小事，若是被人查到她的所作所为，她必死无疑！


    “没有！我什么都没干！”还没等贤妃问话，那宫女就连连摆手，瞧着贤妃居高临下的模样，神色越发慌张。


    “哼，”贤妃瞧她那做贼心虚的模样，都觉得污了自己的眼，“本宫可没那时间同你废话，你若是不肯说，自有慎刑司来教你说。”


    宫女脸色煞白，看着一旁的陆氏二女，正咬牙迟疑着，忽听陆明歆道：“你不是那个洒了姐姐一身的宫女吗，方才你将姐姐带去更衣我们都看得一清二楚，怎么突然会在这里，是谁把你扔在这里的？如今事态严重，贤妃的面前你务必据实相告，若是不说真话，家人都恐遭难！”


    宫女浑身一抖，是啊，她还有家人，妹妹还在陆父，还有爹娘哥哥弟弟，若是她死了，陆家二小姐定然会安抚她的家人，也能保住妹妹，若是把陆家二小姐拖下水，反倒成了仇敌，那她和妹妹不仅会失去性命，更是死无价值！


    “是、是陆家大小姐，她心悦三皇子，威胁我吐露出三皇子所在，然后逼我带她来，之后、之后我就昏过去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是无辜的娘娘！”


    “你胡说八道！”还不等众人惊惶，云萝眼中冒火跳出来，指着她鼻子骂，“你这个满口谎言的骗子，到底是何居心！方才我一直跟在小姐身边，什么威胁你，我们小姐才不稀罕什么三皇子，明明是你领路到一半突然就跑了，害的我们耽搁了许久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


    此话一出，满院哗然，有人不甚开心道：“什么不稀罕三皇子，陆大小姐好大的口气。”


    三皇子生得如仙人一般，洁身自好又才华横溢，乃是天下女子的梦中情人才对！


    陆玖安拍了拍云萝的肩膀，似笑非笑：“旁人或许觉得三皇子乃良人，可惜我一武将之女出身，倒更欣赏我舅舅一般威风的大将军，什么心悦三皇子，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你泼脏水也不看看对象。”


    她这话倒有很多人相信，见对方势弱，陆玖安乘胜追击：“还有你说我威胁你，可笑，我一柔弱女子，怎么威胁你？我跟着国公府夫人一同入宫，断不可能携带利器，难不成我就靠这赤手空拳威胁你吗？还有，你是怎么知道三皇子在哪里的，你不过是一个伺候我们酒水的宫女，还是说，三皇子就是被你带到这里来的？”


    宫女如遭雷击，她连忙向贤妃爬过去：“胡说，娘娘，这都是她一家之言，与我无关啊，我真的是无辜的！”


    陆玖安冷哼一声：“事到如今你还在隐瞒，你以为嘴上不承认，就能摆脱这些罪名吗，”她忽然看向桌上的香炉，“贤妃娘娘，从进门我就觉得不对劲，这屋里面的味道不像是普通香料，再说，这么一间偏僻的小屋，又怎么会出现昂贵的香料，再结合三皇子方才的状况，这香恐怕……”


    “来人，把御医给本宫叫来。”贤妃脸色沉沉，她已经十分不耐处理这件烂糟事了，本来是为自己儿子选妃，如今倒成了笑话，晦气，真是晦气。


    御医很快就到，将那香挑出来一闻，脸色大变：“回贤妃娘娘，此香中含有迷迭、晚香、麝香三种迷醉之香料，燃烧后具有催情迷幻之效，三皇子恐怕是吸入过多，才导致神志不清，一时情难自抑。”


    贤妃大怒：“这宫中怎会有如此下作的东西！”


    宫里伺候的宫女太监顿时跪倒一地，那宫女更是脸色涨紫，几乎要晕过去。


    陆玖安：“今日入宫，所有女眷都是仔细搜过身的，断不可能将此肮脏玩意带进宫，娘娘，或许就是这宫女，胆大包天意欲设计三皇子，却被三皇子识破，所以被打晕在隔壁。”


    “胡说！”那宫女吓得浑身颤抖，“不是这样的，不是我不是我，娘娘真的不是我！”


    “还嘴硬，我们都是名门贵女，哪会作出如此污糟事，你还是早日认罪吧，说不准娘娘还能饶了你的家人，否则谋害皇子，可是要株连九族的。”


    听了这话，宫女忽的看向某个方向，陆明歆察觉到她的眼神，吓得差点失禁，赶忙道：“一定是这样，贤妃娘娘，一定是这个宫女狼子野心，觊觎三皇子，才出此下策，反倒害了我，娘娘，您要为我做主啊！”


    “不，不是这样的，”宫女终于再忍不住，指着陆明歆嘶吼，“是她，都是陆家二小姐致使我做的，我收了她的钱，那些香料都是她前不久托人送进宫来的，娘娘您一查便知！”


    “啊啊啊啊！！！”陆明歆恨不得生食她的肉，“你胡说，你疯了！”


    她们癫狂的情状令众人哗然，到这一步，真相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狗咬狗真的好看。


    待她们全无形象后，陆玖安叹息着：“娘娘，如今这局面实在难看，我相信妹妹，但既然两人都不承认，为了公平起见，还是让慎刑司来调查吧，毕竟事关三皇子，兹事重大，如今香炉迷香在手，又有人证，想必很快便能水落石出。”


    “不行！”陆明歆尖叫，已完全没了贵女之姿，“我是广阳侯府家的小姐，我怎么能进慎刑司，不可以！”


    “嗤。”有人嗤笑出声，“这时候才想起自己是广阳侯府的小姐啊，广阳侯府的脸面早就被你败光了。”


    陆明歆脸色煞白，她无力跌坐在地，不该是这样的，明明该面对众人唾弃，面对满城风雨的人是陆玖安，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她？


    就在陆明歆无计可施，想要晕倒之时，忽然有人出声：“娘娘，若不等三皇子醒来再做决断，若这香炉真是宫中之物，说不准是三皇子自己带进来的，也没人会查皇子身上带着的香您说是不。”


    陆明歆心中一动，抬眼看去，说话之人就站在贤妃身边，正是贤妃的贴身嬷嬷。


    她不能被定罪，她不能被定在耻辱桩上！陆明歆一抬眼，眼中盈满了泪：“贤妃娘娘，都怪臣女不该乱走，可此事真的不是我做的，臣女与三皇子真的是清清白白啊！我还记得，当时只是一个转身，便被打晕了过去，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来就是在这房间里……臣女真的无辜，求娘娘还臣女一个清白！”


    贤妃哦了一声，似是迟疑着：“也就是说，说不准是三皇子自己带了香炉在此屋休憩，点了香，而后失去意识正巧遇见了你，便……”


    听到此话，周围抽气声一片，而陆明歆咬住了嘴唇。


    她很想说不是，是另有其人，可是这个其人究竟是谁，根本无处可查，如果再不将自己摘出去，那她真的完了，这一生还谈什么抱负，只有一头撞死才能洗清罪名，陆明歆脸色变了又变，终究没反驳，只是落着泪道：“不、臣女什么都不知道……”


    “三皇子才不是那样的人！”有人忍不住喊出声，满眼怒火瞪向陆明歆。


    陆明歆几乎将嘴唇咬破，凭什么三皇子不是那样的人，难道她就是吗，这些贵女，一个个看着高傲得很，却对三皇子万般折腰，可谁知道三皇子私底下被她玩得团团转呢。


    陆明歆面上不显，只眼带祈求看向贤妃，贤妃忍住大喜，忙不迭道：“既是如此，本宫定然会还你一个清白！”


    然而隔壁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隋佑踉跄着走了出来，他脸色烧红，唇色却发白，显然是还未恢复，却不顾身体跪在贤妃面前：“贤妃娘娘，此事是我一人所为，是我情难自禁，一时冲动，毁了二小姐的清誉，我造下如此荒唐之事，定会上书向父皇认错，并且向陆府提亲，还望贤妃娘娘不要再追究此事。”


    “三皇子！”众人惊呼，更有甚者眼含热泪，谁都知道三皇子隋佑是多么清朗的一个人，大皇子二皇子院里姬妾众多，可三皇子后院却始终空空，打死她们都不信此事是三皇子所为！


    对三皇子爱慕至极的某个世家小姐冷笑一声，毫不避讳：“别人或许瞒得过，但三皇子却瞒不过我，这两年三皇子频频参加诗会，为的谁我一清二楚，可惜，三皇子心虽纯稚，却看不透某些人佯装琉璃之下的人心。”


    隋佑神色坚定，他相信自己所认识的陆明歆，方才那些……只是她作为女子实在是太过害怕，才会如此，他可以理解，他作为男子，一定会好好护着自己心爱的姑娘。


    陆明歆呆呆看着跪在她身前的隋佑，她没想到隋佑还会站出来护着她，她以为隋佑看清了她的真面目后，或许会讨厌她，甚至恨她……瞧着隋佑清瘦的侧脸，陆明歆眼睛不由发酸，还好，还好是隋佑，还好有隋佑，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即便不能当大皇子妃，她也仍然可以做三皇子妃！


    贤妃虽有些不虞，但至少强占女子这个罪名被狠狠安在了隋佑身上，除去一个竞争皇位的人选，贤妃心里松快，作恨铁不成钢模样对他叹息一声：“你怎么如此糊涂，既然事已成，那本宫自然也不会再追究，今日的牡丹宴，就到此为止吧。”


    她拖着长长的裙摆迤逦而去，众人也零零散散相携着离去。


    隋佑在太监的搀扶下起身，喘了一口气对陆明歆保证：“你别担心，待我回府之后便向父皇请旨成婚，亲自去陆府求亲。”


    陆明歆点点头，还想再说什么，却见隋佑身形一晃，似虚弱至极。


    “殿下…”扶着他的小太监很是担心，隋佑摆摆手，满身疲惫：“回府吧。”


    他走得很慢，他不喜欢皇宫，不喜欢这里的一切，他现在只想回府。


    只是在即将离开这个小院时，隋佑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人潮流散之后，只剩下一个笔挺站着的人，那是明歆的姐姐，一个叫陆玖安的女子。


    他谁都没敢说，在方才难受万分半梦半醒中时，他竟梦见了这位女子，满面温柔地照顾着他，让他不由依赖，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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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这怎么可能呢，他全心全意爱着的，明明是陆明歆，他怎么会对一个如此恶毒的女子产生邪念？


    许是药性太大。


    隋佑按下心悸的感觉，走出了这方小院。


    -


    “看够了没有？”人潮退散后，陆玖安站在门外，冷脸看向屋顶，云萝心里还在嘀咕在跟谁说话，随即就见一人从房顶落地，吓得她差点叫出声。


    什么呀！这里怎么还有男人！


    隋岱川亦有惊讶，他虽没有刻意敛息，但凭他的内力，普通闺阁女子是断不可能发现他的。


    “是你？”陆玖安有些讶异，她刚挤进来没多久就发现屋顶有个内力深厚的家伙在偷窥，想到了或许是暗卫或者侍卫，却没想到竟还是个熟人，这般想着，她蔑了他一眼，“你鬼鬼祟祟的在屋顶干什么，这里都是闺秀女子，若是受了惊吓，你以为凭你一个小小侍卫担得起的吗！”


    那侍卫还挺傲，抬着下巴道：“巡逻宫殿是我的职责所在，至于担不担得起，还不需要陆大小姐来教我做事。”


    “你竟敢如此对我说话！”陆玖安咬牙切齿，肚子里的火正愁没地方撒，一把扯出绕在腰间的软鞭，“既然你不服，那我就再多教你一点。”


    说罢，鞭声凌空作响，如蝰蛇般往那侍卫面前袭去，隋岱川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看出戏还能招来打，也拔出剑：“陆大小姐，你这不合规矩吧？”


    陆玖安嗤笑一声，乾元帝不在，这宫里还有什么规矩，看看陆明歆，一个芝麻大点的玩意，都敢在宫里搞陷害这一套了，在这时候讲规矩，真是笑话。


    见她不听，隋岱川只能无奈接招，不过几招之后，他神色却严肃起来。


    他本以为一个姑娘家，再厉害能厉害到哪里去，可是没想到这陆家大小姐内力虽不如他，可力气却十分的大，鞭子缠住他的剑一甩，差点就要把他人甩飞了。


    可他又怎会真的对一个女子出手。


    隋岱川与她过了百招，平日里他无人可敌，如今竟出了一身汗，眼看她丝毫不留情，甚至还越来越猛，隋岱川赶紧拉住她的鞭子，抿了抿唇软下声音：“陆姑娘你误会了，偷窥非我本意，是司礼监掌印命我过来探听，你若是不信，便随我去复命，他就在南门外等我。”


    “谁准你叫我姑娘了。”陆玖安哼了声，收回鞭子。


    司礼监掌印，那是宫内除皇上以外的第一人，他们可不是前朝那些奴才太监，而是皇帝面前正儿八经的亲信，如今皇上不在，宫里又没有皇后，他们便是名正言顺的掌权人。


    好吧，陆玖安心想，惹不起。


    隋岱川无奈：“好吧，这位…陆家大小姐，既然误会已除，那我先…”


    “等等，”陆玖安将鞭子收回腰间，旁人看了还以为只是一条特别的装饰腰带，“你现在要去向掌印大人禀报？你要怎么禀报？”


    掌印大人？隋岱川脸色扭曲了一瞬，凭什么杜廉那臭东西是大人，而他就是‘你你你’的？要是他把身份说出来，保准吓你一大跳。


    光这么想着，隋岱川就忍不住笑了起来，陆玖安见他笑得莫名其妙，白了他一眼：“问你话呢，笑屁啊。”


    隋岱川嘴角抽了抽，你给我等着，等以后他将身份一露，有你害怕的时候。


    虽是这么想着，他面上还是作出一副普通侍卫之色：“我不敢有欺瞒，定然如实禀报。”


    “如实，怎么如实？你看出来这到底是谁做的局了？”


    隋岱川意味深长：“陆大小姐，这重要吗？”


    陆玖安一顿，接着笑了：“是啊，这重要吗，反正最后三皇子都认下了，我先恭喜你们皇宫又要多位三皇子妃了，真是太棒了呢。”


    隋岱川这下笑不出来了，见他这副吃瘪样子，陆玖安终于顺心了些，露出个满意的表情：“去吧，去汇报你的实情，恭迎三皇子妃吧。”


    隋岱川忍不住道：“陆大小姐，此事还不一定成呢。”


    陆玖安早带着云萝走了，闻言身后挥挥胳膊，成不成的，关你一个小侍卫屁事。


    待人连身影都看不见后，隋岱川深吸一口气唤来暗卫，冷肃的面容仿佛能将炎炎夏日冰冻，“将方才涉事宫人一并带到慎刑司，给朕好好审问，务必让他们将事实一五一十吐出来，还有老三那个蠢东西，关他数月禁闭，叫他日日跪在祖宗面前忏悔，他不是喜欢那些酸腐书吗，叫他把那些没用的东西抄个十遍八遍，一刻都不准停！”


    “还有，若是他有任何求赐婚的上奏，一律拦下。”


    “是！”暗卫们领命下去，隋岱川阴沉着脸走出回文殿，把在南门等候的杜廉唬得大气不敢出。


    他见皇上走的是太宸宫方向，鼓起勇气谗笑着：“皇上，何时启程回漠南啊？”


    隋岱川瞧了他一眼，想起方才的‘大人’，阴森森掀唇：“滚。”


    杜廉立马明白：“得嘞！”


    他麻溜地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