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躲着点。”苏妄扯了一把前面站着的谢临，后者看了她一眼，慢慢走到墙角边。


    “蹲下，你这样太明显了，一看就没听过墙角。”苏妄吐槽着，拽着谢临的衣摆，想让他蹲到旁边。


    谢临不耐烦地瞪她，苏妄抿了抿嘴唇，双手合十，做了个“拜托拜托”的手势。


    他最后还是面无表情蹲下了。


    不一会儿，清萱阁的房门再次打开，瑾娘先是只探出了个脑袋四处看看，确认周围没什么人后又将头缩了回去，留了个门缝。


    门再次被推开，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走了出来，苏妄定睛一看，是阿若！


    阿若同瑾娘说了些什么，瑾娘笑着关了房门，阿若则转了个方向，朝花容阁走去。


    那原本躲在柱子后面的小倌此刻似乎有些兴奋，他从柱子后走了出来，特意绕到了阿若必经之路上。


    阿若见前方来人，将头埋得更低了些，朝没人的那一方挪了挪，似乎不想与人碰上。


    小倌却不依不挠，他加快步子走到阿若身边，状似不经意地碰了一下她的肩膀。


    阿若毫无防备，被他撞了个趔趄，面上轻纱微动，下巴露出一角，她轻呼一声，迅速伸手扶住。


    小倌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观察她的脸，阿若整理好面纱后一个眼神也没给他，只将头埋得更低，几乎是小跑着远离这个地方。


    “我觉得，阿若的眉眼有些眼熟。”张明野有些犹豫地开口。


    谢临闻言，瞥了他一眼。


    苏妄没接话，因为她也总是觉得之前在哪见过阿若，但两人都不知道这诡异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阿若一走开，小倌就站在原地笑了好一会儿，而后摇晃着身体跑下楼，不知干什么去了。


    “这小倌，好奇怪啊……”张明野说出了苏妄所想。


    刚才阿若因惊慌而抬头时，她分明见到小倌怔愣一瞬，随即脸上闪过欣喜之色，像是确认了什么。


    只是那种神色落在苏妄眼里，莫名其妙变得有些恶心。


    “跟上他。”苏妄迅速起身，没想到蹲的太久，眼前一黑，她扶着谢临，才没让自己倒下去。


    “看来回去得让赵无常给你炖点骸骨鱼汤。”谢临幽幽道。


    “不必。”苏妄想起骸骨鱼的样子就想吐，她挥手礼貌谢绝了判官大人的好意。


    三人迅速下楼，打开镜花楼大门，寒风争先恐后地往他们脸上扑。


    “这小倌，吃了头牛吗？怎么跑那么快！”


    苏妄有些无语，明明他们在小倌后不久就跟了出来，现在来到大街上，却只能看到暴风雪里，那人一点模糊的身影了。


    这么大的风，都能将她说话的声音吹散，那小倌到底是发现了什么，就这么着急地跑到大街上？


    苏妄直觉不对劲。


    “快走。”她裹紧了衣服，拖着八百年没有锻炼过的身体，迎着风雪，朝着小倌的方向艰难跑去。


    早上的太阳早已不见，风雪更加肆虐，能见度变得很低。道路早已被大雪掩埋，苏妄一行人一深一浅地踩在雪地里，走的很是狼狈。


    小倌早已不见了踪影，只在路面留下一串快被新雪覆盖的脚印。


    “他到底……有什么急事……”


    张明野跑的气喘吁吁，口中白汽不断呼出，将还未落地的飘雪都变成了水珠。


    这小倌身体素质这么好的吗？！


    “不知道……”苏妄也在喘着，“但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种预感异常强烈，她总觉得，有什么事正在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他是走的这边吧？”张明野指了指前方一栋黑色建筑，“这是什么？”


    “蛮夷官府。”谢临答。


    “官府？！”


    苏妄撑着膝盖看了眼地上已经消失的差不多的足迹，心想这小倌没事来官府干嘛？又联想到他见到阿若时那欣喜的神色，难道阿若是某个逃犯？


    “苏姐姐……”张明野站在官府下方告示墙面前，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其中一张画像，似是在发呆。


    苏妄走过去：“怎么了？”


    她循着张明野的目光看去，告示墙上的纸张整日被风吹日晒，泛黄磨损的厉害，甚至有几张都脱落了一部分，在寒风中簌簌地响着。


    大多数告示都已经看不清字体了，苏妄眯着眼，看着一张已经皱巴巴、但还算完整的通缉令，上面画着一个妙龄少女。


    他们上次看到这张画像，还是在昨日的街头告示墙上，蛮夷皇室试图寻找逃走的昭华公主。


    “这张画像……”苏妄轻声开口。


    画中少女依旧明媚，她静静地笑着，在风雪中望着来人。


    苏妄歪头，伸手捂住少女的下半张脸，她细细看着、想着，画中人的眉眼渐渐与镜花楼里、清萱阁的阿若重合在一起。


    “是阿若！”苏妄大惊，与张明野一齐开口。


    话语脱口而出的一瞬间，苏妄脑海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那小倌对瑾娘撒谎，只是为了看清阿若，确认她的真实身份。他脸上闪过的欣喜神色、不顾严寒风雪来报官，恐怕都是为了卖出昭华公主在镜花楼的消息，从而获得通缉令上丰厚的赏银。


    “真是不要脸……”苏妄皱眉，转身快步朝来路走去，“我们得让瑾娘她们走。”


    且先抛开瑾娘和公主是界域关键人物不说，就苏妄作为一个人而言，她也绝对不想看到瑾娘和阿若的下场。


    张明野迅速跟上，谢临则深深看了一眼官府，腰间玉佩微微颤动，发出阵阵嗡鸣。


    “不见。”


    瑾娘坐在圆桌旁，刚才疏衡说有人要找她，结果她将阿若送走后等了半天，连鬼影都没见着一个。现在洒扫丫鬟又说有个姑娘找她，她用膝盖都能想出来是谁，一口回绝了。


    丫鬟只得讪讪离开，瑾娘喝了口水，还没来得及咽下去，清萱阁的门就被“嘭”的一声“撞开”。


    瑾娘鼓着嘴巴呆在那，她僵硬地转头，看见了罪魁祸首苏妄，和她背后气喘吁吁的张明野、一副臭脸的谢临，以及没离开多久就被苏妄这架势给吓傻了的丫鬟。


    瑾娘气笑了：“怎的？我不欢迎你，你还要硬闯？”


    苏妄回头“啪”的一下将门关上，将丫鬟隔绝开来，屋内一时间只剩下他们四人。


    瑾娘：？


    “阿若是不是昭华公主？”苏妄开门见山。


    瑾娘懵了，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


    “不管是不是，那个骗你的小倌，他去报官了，现在你们必须得离开这里。”


    瑾娘：“疏衡？真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走。”苏妄坚定地抛下一个字，上前要拉瑾娘。


    “我不走，也走不了。”瑾娘没动，她忽然跪地，对苏妄行了个大礼，“奴家在这镜花楼呆久了，早已没有可去之处。可公主不同，若华命运多舛，奴家暂且可留在此处，为她拖延时间。奴家求求娘子，带公主走！”


    苏妄现在没空纠结她的大礼了，她扯着瑾娘的双臂，想将她拉走。


    奈何瑾娘死了心要留下，任凭苏妄再怎么拉，也拉不动。


    “明野！”她喊着，张明野马上意会，想过来帮忙。


    “娘子，奴家求你了！”


    瑾娘还伏在地上，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若是奴家走了，镜花楼的其他人怎么办？我不能拖累她们……”


    “奴家为自己对娘子的恶劣态度道歉，恳请娘子，带她走吧！”


    啪嗒，啪嗒。


    地面上似乎有眼泪滴落。


    这声音落入苏妄的耳中，一路滴进她的心里。


    她心情复杂，手上力道渐松，最终还是放开了瑾娘。


    瑾娘的身体颤抖着，她微微起身，重重地对着苏妄磕了个头。


    在出清萱阁，去到花容阁的路上，三人都沉默着。


    “待会直接告诉阿若，是瑾娘让她跟我们走的。”苏妄开口，“不要告诉她，官兵知道了这件事。”


    “她会跟我们走吗？”张明野问。


    “我们知道她是昭华公主，叫周若华。”苏妄吸了口气，直接推开花容阁的门，“除了瑾娘，没人能告诉我们她的身份。”


    容音正在絮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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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叨叨地和阿若说着乐理知识，阿若沉默地听着，并未接话。


    二人都被突然到来的苏妄吓了一跳，阿若下意识低头，容音瞪着眼睛，一句“你干嘛”还没说出口，只见苏妄径直来到阿若面前，抓住她的手。


    “瑾娘让我们带你走，镜花楼已经没那么安全了，她不想你被困在这里。”


    一口气说完，苏妄停顿了一会儿，给了阿若消化的时间。


    阿若一直没说话，沉默着，不知在思考什么。


    “欸，当我不存在是吧？”容音也被苏妄的话说得愣了愣，她很快反应过来，虽然她不知道阿若的真实身份，但从苏妄的表情也能看出来，情况危急。


    “你要是想走，我知道镜花楼里有条密道。”


    阿若看了她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


    “瑾娘。”


    她开口，这是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说话，声音嘶哑，像是生了锈的铁器。


    苏妄懂她的意思，阿若想先去找瑾娘。


    “瑾娘没事。”她回。


    “瑾娘。”阿若又重复。


    “我们必须马上走。”苏妄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


    二人无声对峙着，窗边忽然传进来一阵喧哗声，容音推开窗户一角，“咦”了一声：“这大冬天的，街上怎的来了这么多官兵。”


    她话音刚落，阿若猛地回头，苏妄甚至听到了脖子关节摩擦的“咔擦”声。


    “明野，关门！”


    苏妄大喊，几乎是同时，阿若挣开她的手，朝门口冲去。


    “你冷静一点！瑾娘让你走！”


    苏妄直接从背后扑过去抱住她的腰，怀中人猛烈挣扎着，甚至开始抓苏妄的手。


    指甲破开皮肉的感觉实在不好受，她硬生生受着，示意张明野守好房门。


    谢临背过身去，默默看着手中玉笏。


    “怎么了这是？”容音被阿若突然的疯状吓着了，犹豫了一下，她上前，抓住阿若的手臂。


    “放开！”


    阿若对苏妄在她腰间的手又拍又抓，指甲都深深陷进肉里，她嘶哑地吼着，想摆脱桎梏。


    剧烈挣扎间，阿若发间钗子滑落，“咚”的一下砸在地上。


    苏妄感到怀中人明显一愣，随即扑腾的更为猛烈。


    屋内一片混乱，苏妄手背已经痛到麻木，她真的有些生气了。


    “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苏妄抱着阿若，二人一齐摔到地上，“让她……晕过去……”


    容音闻言，蹑手蹑脚地跑到梳妆镜前，“劈里啪啦”地翻了一阵，最后拿出一包白色药粉。


    她抿了抿唇，跑回来，将药粉倒在水里化开，随后拿了张帕子，将药水尽数浇在帕子上。


    苏妄还在和阿若争斗着，她额上已经出了大片大片的汗珠。


    这公主哪来这么大的力气？！


    她正想着回头一定要找谢临要点精神□□双重损失费，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只抓着蓝色帕子的手——容音直接用帕子死死捂住阿若的口鼻。


    阿若依旧不甘心，但手脚都被钳制着，她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没一会儿，她挣扎的力度渐渐减弱，苏妄低头一看，昭华公主眼睛紧闭，似乎是晕了过去。


    “容音秘制小迷药。”容音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得意地晃了晃手中帕子。


    苏妄没回她的话，她地上爬起来，看了眼已经血肉模糊的手背，“嘶”了一声，心道：这看起来也太惨烈了点吧？！


    “包一下，驿站能治。”谢临走过来，递给她一张帕子。


    苏妄接过，小心翼翼地缠着手，余光中忽然看到阿若掉落在地的钗子。


    发钗是一只小鸟的形状，做发钗的人颇为细心，鸟儿的羽翼、眼睛、喙都被雕刻的栩栩如生，远远望去，倒真像一只振翅待飞的野鸟。


    怔了一下，苏妄半蹲着，伸手捡起那只发钗。


    指尖触碰到发钗的一瞬间，她呼吸一窒，周遭瞬间安静下来，没有嘈杂人声，她仿佛置身于某片终年落雪的高原。


    无数碎片化的、不属于她的记忆，潮水一般涌入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