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妄也不是没有想过穿回去，来到这的第一天，她倒头就睡，嘴里碎碎念着“这是梦这是梦”。


    但事实证明，苏妄就是实打实地穿越过来了，还穿越到了这个和自己同名同姓，甚至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身上。


    她花了一天接受这个事实，又开始为生计发愁。


    在第不知道多少次用完手里的墨水后，苏妄无奈地叹了口气，开始产生“人为什么要吃喝拉撒呢”这种荒谬的想法。


    她怀疑老天爷其实就是她得罪过的某个老熟人，老熟人格外记仇，于是变着法的想要折磨她。


    这天，苏妄连夜帮着某家公子哥抄完了书，背着布包去公子哥府里结算。


    她到的时候，公子哥正和友人围着一只茶壶，叽里咕噜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


    苏妄将书放下，丫鬟给她结了钱，她立马转身想走，那位小少爷却叫住了她。


    “来，你说说看，这只茶壶值多少钱？”


    苏妄远远地站着，只能看到茶壶的大致模样：“看不清楚，不知道。”


    “站近点，猜对了有赏钱。”


    富家公子哥们闲来无事，拿人消遣是正常的娱乐项目，苏妄也不介意，反正能拿到钱，她也不是很吃亏。


    她走近了一些，茶壶上的纹样逐渐清晰，漂亮的蓝色缠枝莲覆在上面，一看就价格不菲。


    缠枝莲？


    苏妄愣住了，这本是很寻常的纹样，却迎面而来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她莫名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手背，上面什么也没有。


    奇怪，这里不该有一道印记么？


    脑子里突然跳出来这个想法，苏妄伸出右手拇指，在手背上轻轻按了按。


    一道灼热的痛感袭来，苏妄呼吸一窒，回忆片段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吴挽弓、沈若、临安城、张明野……还有，谢临。


    她猛地抬头，公子哥们已经消失不见，整片宅子只剩她一人。


    “放弃吧……你只能在这里……”


    一道极具诱惑力的声音突兀地在空中响起，吵得苏妄脑仁疼。


    “这才是你的人生……”


    “……你永远不可能脱离掌控……”


    “来……到我这来……来……睡着了就好……”


    苏妄捂住耳朵，心道这玩意怎么还带3D环绕音的？！


    闭了闭眼，她抬头，看到那只缠枝莲茶壶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光，一个想法在她脑中一闪而过。


    “你放屁！”


    苏妄对着那道声音说完，便跑过去拿起茶壶，“啪”一下将它摔碎。


    周遭幻景瞬间消失，她感到自己遁入了一片虚无。


    谢临抱臂看着端坐在铜镜前的苏妄，张明野拿着木架子上的古剑，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镜子。


    苏妄目光空洞，双眼无神，自从和镜子“转角遇到爱”后，她已经维持这样的状态三个时辰了。


    “谢大人，苏姐姐她……不会有事吧？”张明野试探着问。


    谢临已经收了算盘，正转着玉笏：“那要看她自己，能不能从幻境醒过来了。”


    说话间，铜镜又有了异样——原本满是灰尘的镜面忽然变得清晰，一个女人的影子一闪而过。


    张明野攥紧手中古剑，用力到骨节都在发白。


    下一瞬，苏妄忽然深吸一口气，眼中神色重现。


    “苏姐姐！”


    张明野惊喜地喊，苏妄却咳的上气不接下气，根本来不及回应他。


    谢临见状皱眉，他伸手，用玉笏在苏妄头上轻轻点了一下。


    苏妄感受到了头顶那一点温凉的质地，灵力从玉笏内传出，在她的四肢游走。原本冰凉的手脚渐渐暖和起来，苏妄的呼吸慢慢平复，她喉头一腥，低头“哇”的一声吐出大口鲜血。


    张明野被她这架势吓懵了，手忙脚乱地从衣领里掏出一块帕子递给她。


    “说了镜灵很危险。光顾着提醒别人，自己怎么不知道注意点。”谢临凉凉开口。


    苏妄还没完全从幻境中缓过来，她伸手接过帕子，擦去嘴角的血，决定还是暂时不要与此人扯皮。


    经此一遭，她算是见识到镜灵的威力了。


    让人再体验一次绝望的家庭氛围与忙活半天存款为零的社畜生活，还是沉浸式！


    这也有点太不要脸了吧？！


    她抬头看向罪魁祸首——那面梳妆镜。不知是不是吸食过魂魄生机的缘故，铜镜看起来没刚才那么旧了，边上的雕刻花纹不再被灰尘遮挡，连带着镜面都清晰不少。


    “镜子里好像住了个姑娘。”张明野开口，将苏妄醒来前镜子里闪过一道身影的事告诉了她。


    “姑娘？”苏妄想起自己在砸碎幻境前那道3D环绕的声音，确实是女人才能发出的，“最先发现铜镜的时候，你说看到了个鬼影，有没有看清她长什么样？”


    张明野有些惭愧：“……没有，我当时在翻东西，想找找看有没有珠钗之类的物件，结果一抬头就看到那面镜子，里面的人刷一下就不见了，我只看到一张特别白的脸。”


    苏妄没说话，忽的感觉地表开始震动。她低头，发现地上的灰尘都被高频率的颤动滚成了一颗颗圆球，旁边的木架子左摇右摆，上面的古玩物件“劈里啪啦”尽数摔落在地。


    “白天来了。”谢临看向窗户，原本破碎的窗户纸正在渐渐复原，一缕阳光透进来，照亮了古玩铺子。


    苏妄抬眼看周围，房屋内的灰尘早已消失不见，张明野手中的古剑已经接近透明，木架子上不少物品正在消失，界域的“橡皮擦”正在擦去一切不属于这里“过去”的事物，包括那面会“吃人”的铜镜。


    没一会儿，古玩铺里已经换了一副模样。


    “走吧，趁掌柜还没来，我们得赶紧出去。”苏妄一边说着，一边朝房门的方向走，她可不想给店家表演“大变三个活人”，被当成小偷扔出去。


    走到门口，苏妄伸手一拉，预想中的光亮没有到来——木门纹丝不动。


    差点忘了，店家一般都会从外面锁门。


    她放手，面无表情地转身，对着后边打算袖手旁观的谢临眨巴两下眼睛。


    谢临：……


    使用术法将苏妄和张明野带出古玩铺时，谢临伸手按了按眉心，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这里……和大离怎么不一样？”张明野瞪大双眼看着街上，发出了自己的疑问。


    街上并无刺眼阳光，头顶处凡是能被太阳晒到的地方皆拢了一层轻纱，这轻纱被绑在两边的房屋屋檐上，材质极为特殊，似乎起到柔和日光的作用。


    再看街上行人：男人大多上身着马甲，下身穿灯笼裤；女人上身则是作背心打扮，露出半截腰身，下身依旧搭配灯笼裤，只不过颜色较男版更为鲜艳。这服饰与大离国截然不同，开放了不少。


    “第二个界域，位于蛮夷都城境内。”谢临补充了一点试炼背景。


    因为是都城，这里也有不少大离人，所以他们的服饰装扮也不显突兀。


    苏妄站稳身子，刚才谢临不知是使了什么术法，搞得她出来时头晕目眩的，体验感极差。


    “蛮夷啊，这么远。”苏妄看了眼谢临，状似随意，“这本《器灵秘卷》到底是谁写的？还能跑到蛮夷来。”


    谢临没答话，只朝她睨来一眼，苏妄没从那眼神里读懂什么，便识趣地没再提这件事。


    “铜镜已经消失了，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想办法去打听打听城里异常事件什么的……”张明野弱弱举手。


    苏妄闻言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可以啊小明野，这么快就上道了，知道打听消息了，有进步！不错！”


    张明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可是……我们该去哪打听呢。”


    总不能随便拉个行人问吧。


    没想到苏妄眼珠子一转，一脸不怀好意地看着谢临：“谢大人，俸禄够花么？够的话借我点？”


    直到小贩将牛肉面端上来，苏妄“呲溜呲溜”地嗦着面条时，谢临才抽了抽嘴角，面无表情地摸了一下尚且鼓着的荷包。


    “你不懂。”看到谢临复杂的神色，苏妄伸出一根食指晃了晃，煞有介事，“古往今来，人多的地方事就多，事多的地方消息才灵通。而像这种吃饭的地方，”她大拇指反着往后一指，“鱼龙混杂，且大多都管不住嘴，最适合打听消息了！”


    张明野顶着塞得满满的双颊点头，一脸“受教了”的样子。


    谢临冷笑一声，心想这人真是误人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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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看你就是饿了，”他凉凉开口，手指指节敲着桌面，“不用改名《苏妄的非死不可指南》，可以叫《苏妄美食游记》。”


    苏妄闻言转了转眼珠子，似乎在认真考虑。


    “也行。”半晌，她回道。


    谢临被气笑了。


    说笑归说笑，苏妄还是记得要打听这件事的。嗦完面后，她和张明野就尖着耳朵，想从旁人的聊天内容中获取点有用消息。


    “……哎哟，这新的大巫……”


    隔壁桌来了两个蛮夷打扮的人，不知道在讨论什么，说话声极小，苏妄只能零零星星地捕捉几个字眼。


    “唉，世道变喽……”一人唉声叹气。


    “谁说不是呢。”另一人附和，“还有那个昭华公主……听说她很不喜欢新大巫……”


    听到这，苏妄瞪圆了眼睛，她转头，发现张明野也正睁大了眼睛看着她。


    昭华公主是上个界域里大离先帝的女儿，新皇登基后不久就被送来了蛮夷和亲。


    只听刚才二人言语，现在好像正是蛮夷新储君上位，继承公主的时间！


    这里怎么又是昭平年！


    苏妄幽幽看向谢临，那人正不紧不慢地喝着茶，见她看来，笑着朝她挑了挑眉。


    苏妄：……挑个头啊！


    她真是越来越对这本所谓《器灵秘卷》感兴趣了。


    定了定神，苏妄悄悄将座位往后挪了点，好更清楚地听那二人讲话。


    等了半晌，墙角没听到，嗦面的声音惹得她心烦，正打算起身离开时，街边突然传来了一阵喧闹。


    “是瑾娘！镜花楼在‘展花’！”


    苏妄抬头，只见一支声势浩大的队伍朝着这边过来。


    队伍中心是几台露天花轿子，上面坐躺着几位貌若天仙的姑娘。


    她们衣着鲜艳，面目含笑，不停地朝着街边的人扔手帕、打招呼。周围还有童子帮忙撒花。


    “展花是什么意思？”苏妄拉着一个兴奋的路人问。


    路人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似乎在嘲笑她见识短浅。


    “外地来的吧？一看你就不知道。‘展花’是王城最大青/楼——镜花楼的揽客手段，每月一次。楼里最受欢迎的五位姑娘会出来游街示人。你看，为首的那位就是瑾娘，镜花楼花魁！”


    苏妄朝第一个花轿看去，上面那位姑娘皮肤水嫩雪白，双颊是恰到好处的薄红，一双桃花眼弯弯笑着，原本是魅/惑的长相，眉间一点朱砂痣却给整个人平添了一丝神气，显露出独特的韵味来。


    瑾娘本来在朝一边扔着花帕，忽觉一道视线紧紧黏着自己，她转头，对上了苏妄的目光，只愣了一瞬，便笑着朝她抛了个媚眼。


    苏妄：……


    “看来你挺受欢迎。”一旁的谢临见状戏谑道。


    “我不要我不要……谢谢你……我真的不要……”


    张明野被姑娘们扔了好几个帕子，十六岁的少年哪见过这种场面，本来脸皮就薄，现在更是手忙脚乱地躲闪着，手中的花帕像个烫手的山芋。


    苏妄没忍住笑出声，谢临嘴角微微翘着，慢悠悠地转着手中玉笏。


    但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一张鹅黄色帕子搭到了他的玉笏上。


    谢临：……


    他整个人都僵住，石化了一般，有条缝隙正从头顶裂开，沿着抽搐的嘴角一路往下。


    看他那样子，苏妄笑得更是肆无忌惮。


    谢临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她，她这才清了清嗓子，努力憋住。


    “哎呀，别光说我了，我看判官大人玉树临风英俊潇洒，被姑娘喜欢是很正常的事啦~”苏妄伸手，扯下那块花帕，“放轻松谢大人，我看这块帕子上绣的花纹挺好看的，虽然气质跟您本人不是很符合，但无伤大雅嘛……”


    苏妄将那帕子拿到眼前，仔细看着，一朵精致的荷花静静地躺在上面，旁边似乎还有个小动物。


    她凑近，想看清楚那到底是什么，却无意中嗅到一股甜腻的香气。


    香气宛如一道闪电，苏妄被它击中，瞬间想起昨夜铜镜里那只手伸出来时带着的，若有若无的异香。


    回忆和眼前现实重合在一起，两种香味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