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妄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


    在梦里，她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那里有各种光怪陆离的事物，貌似还有一个长得好看但极其嘴毒的人。


    但她好像还挺开心。


    梦的内容太过复杂，以至于苏妄醒来的时候只记得一些零星的片段。她坐在床边愣了一会儿，忽然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起床！你们苏家人都一个德性，懒得要死。别又一个人磨磨蹭蹭的。”那声音顿了一下，似乎在听苏妄房间里的动静，“穿好看点，别逮着你那件咸菜一样的衣服不放！”


    房间门被敲的“咚咚”作响，苏妄盯着震动的木门看了半晌，这才想起，今天是幺爸小女儿的满月酒。


    “知道了！”


    门外人已经开始找钥匙撬锁，苏妄只得大喊着回应。


    钥匙相互碰撞发出的“叮铃”声停止，门外人踢了下门，发泄似的喊了句：“也不知道天天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干嘛！一个暑假都不出门，真当这儿是你家了？”


    苏妄有些无奈：“你是我妈，这不是我家哪还是我家啊？”


    蔡静华安静一瞬，随即一阵“哈哈哈哈”透过房间门传入苏妄的耳朵，好像这句话有多好笑似的：“你家？想回家啊？找你爹去，这是我的房子，你户籍可都在苏勇老家！”


    说完她就“啪嗒啪嗒”踩着鞋子离开，听起来心情颇为愉悦。


    苏妄已经习惯蔡静华的日常数落，她这位妈妈总是囔囔着“让你爸带你回老家去”，一开始苏妄还不理解，为什么他们吵架非得带上她的名头？


    后来骂的次数多了，在这屋子里生活了二十年，她也知道自己的爸妈是个什么脾性，干脆一言不发等着他们骂，或者像刚才那样不痛不痒地回顶一两句，只不过换来的是更厉害的数落罢了。


    叹了口气，苏妄打开自己的衣柜，按照蔡静华的要求，随手挑了件蓝色体恤衫穿上。


    看到镜子里自己的样子，她不禁有些纳闷：自己之前那件衣服有那么丑么？


    好吧，也可能是自己穿着不好看，或者单纯是蔡静华看她不顺眼。


    “快点！车来了！”


    没几分钟时间，敲门声又开始响起，苏妄翻了个白眼，套上发旧的鞋子，走过去一把拉开了门。


    蔡静华被她拉门的动静吓了一跳，捂着心口瞪眼道：“干什么？我惹你了？快点的，等会没车了你就自己走路去吧。”


    她上下打量苏妄几眼，又开始毫不避讳地抱怨：“苏勇也是没出息，连辆车都不愿意给你打，害的我跟着你一起蹭顺风车，丢人。”


    莫名其妙被扣了个罪名，苏妄选择性耳聋，直接忽略蔡静华，到厨房里拿了块面包开始干嚼。


    苏勇不愿意和蔡静华长久地呆在一个屋檐下，于是他选择了最简单的方式——每天一大早就借着工作的理由离开家门，晚上天黑了才回家。


    就算今天是他弟弟儿子的满月酒，也不例外。苏勇昨天晚上就说自己要早点去帮忙，今天早上直接悄无声息出门，连车都没给母女俩打。


    嘴里的面包索然无味，蔡静华还在跟司机聊这聊那，苏妄打开车窗，想给自己透透气。


    满月酒宴席定在了市内一个比较好的酒店，幺爸家小女儿的照片被制作成一张质感极好的大海报，稳稳地立在酒店大门门口，向每一个道喜的亲戚朋友展开笑颜。


    苏妄站在海报前看了一会儿，随即迈着步子漫无目的地在办宴席的楼层闲逛。


    蔡静华一下车就不知所踪，估计又是找苏勇吵架去了。


    “旺旺？你爸妈呢？”


    一道年轻男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妄转头，看到了正抱着孩子的幺爸。


    许久没被叫过这个名字，苏妄有些不自在地捏了捏耳垂：“不知道，可能在哪和亲戚唠嗑吧。幺爸，还是别叫我旺旺了，我都改名这么久了。”


    没改名为“苏妄”前，她用“苏旺旺”这个名字活了十八年。


    十八岁生日过了没多久，苏妄就偷偷拿了家里的户口本，跑去派出所给自己改了名字。蔡静华知道后气的不行，大骂苏妄是白眼狼，问她怎么不去死。一向沉默的苏勇更是拿了鞭子，打的苏妄几天没下来床。


    但她不后悔，至少在这个家，还有个名字是真真正正属于自己的。


    幺爸笑了：“这个名字喜庆。”


    苏妄没再纠结于这个话题，看了看他怀中熟睡的婴儿：“她叫什么名字？”


    幺爸：“苏怡。你幺妈说希望她开心就好，这个名字正好。”


    苏妄点点头，看着幺爸脸上洋溢着的幸福笑容，她没再说话。


    曾几何时，她的爸妈也是很恩爱的，只不过那是她很小的时候了，久远到苏妄都没办法找出那些记忆。


    后面日子过的久了，苏勇酗酒家/暴的习性逐渐暴露，一回家就拿着苏妄和蔡静华出气，苏妄被打怕了，蔡静华却不是个好欺负的，每次到最后都演变为两人互殴。


    苏勇也渐渐明白，自己斗不过蔡静华。他本质上是个欺软怕硬的，也就不再和妻子掰扯，转头找了好几个外遇。


    两人就这样相看两厌，连带着一起讨厌苏妄这个代表着他们曾经的爱情的人。


    各种复杂情绪冲上心头，搞得苏妄吃饭的时候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头嚼着草的牛，也不知道嘴里是什么味道，光顾着一个劲往里塞。


    吃完饭，幺爸招呼着宾客去喝茶休息，苏妄下楼，想出去吹吹风。


    她觉得自己真的是倒霉到家了，随便走到哪都能有不顺心的事。


    酒店门口不远处就是十字路口，蔡静华和苏勇站在路边，正在吵架。


    准确来说，是蔡静华一直在吼，苏勇想冷暴力，却被她抓着手臂扯过来。


    苏妄当即就想跑，她一直觉得这两个人挺矛盾的，因为要面子一直明面上维持着破碎的婚姻，因为要面子不许苏妄改名……现在吵起架来却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也不在乎围观人的眼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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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幺爸幺妈和一众亲戚早已闻讯下楼，幺爸过去，想试着劝一劝架。


    “离婚！带着你的女儿滚出我的房子！”蔡静华大吼着，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


    苏勇抹了把脸：“她改名了，不是我女儿，要带你自己带。”


    幺爸这说一句那说一句，苏妄看着他手忙脚乱不知所措的样子，觉得自己身为他们血缘关系上的女儿，好像应该过去说点什么。


    “妈，别吵了吧，我……”


    话没说完，“啪”的一声脆响，苏妄的头立时偏向一边，她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疼。


    一众亲戚霎时都愣住了，苏妄摸了摸脸，呆立在原地。


    “这没你说话的份！”


    蔡静华撕心裂肺地朝她大喊，苏勇依旧沉默，看到苏妄挨了一巴掌后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你们俩吵架就吵架，打孩子做什么？！”


    幺妈第一个反应过来，她冲上来抓住苏妄的手臂，想将她带离这个地方。


    这一举动不知道又刺痛到了蔡静华哪根神经，蔡静华拉住苏妄的另一只手，也不管会不会把她扯疼，用了大劲将她拉到自己身边。


    “你拉她干什么？！这是我女儿，我想打就打！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来说教！”


    几人又吵了起来，苏妄沉默地站在旁边，仿佛这一切吵闹都与她无关。


    她简直都想笑话一下自己了，她刚才在干什么？试图唤醒蔡静华的母爱？


    开什么玩笑！


    这次暑假过后，苏妄回到学校，开始大量找兼职，攒够了钱，在附近租了间小房间，学校一放假她就住进去。


    上大学以后，学费全是苏妄自己交的。她成绩不差，每学期都能拿到奖学金，还专门去银行开了张卡，将赚的钱和奖学金一起存进去，学费就从里面拿，剩下的全当生活费了。


    她这么累死累活，原因无它，十八岁生日那天，蔡静华笑着说：“十八岁了，家里没义务抚养你了，上大学自己想办法。”


    苏妄也没指望她能供自己上大学，从满十六岁开始，每个假期她都会抽空打零工，为以后做足了准备。


    她就这样熬到了大学毕业，找了份与所学专业毫不相关的工作。


    自己的运气一向不好，苏妄深深知晓这一点，并且时常给自己灌鸡汤：否极泰来，否极泰来。


    她的老板是个喜欢休息日敲电话、动不动就让人加夜班，还只给一点少得可怜的补贴的黑心商人，苏妄在他手底下忍了很多年，无时无刻不想着跳槽，结果机会还真就来了。


    苏妄的大学教授将她推荐给了一家还不错的公司，当然，最重要的是，专业对口。


    苏妄递交了辞呈，想着终于能有点自己可以好好做的事情了，还没计划好怎么庆祝呢，她却在睡梦中穿越成了大离朝的穷书生。


    什么新工作都变成了泡影，看着自己住的破败不堪的屋子，苏妄已经没有力气崩溃了。


    老天故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