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 9 章

作品:《阎王让我三更死,我六分投

    苏妄三人帮着沈若提东西,采购完河灯后已是申时。


    太阳逐渐偏离了方向,倒向西边。长街上的人流不减反增,商贩的吆喝声越来越大,他们在人群中艰难地挤出一条道路,回到了将军府。


    吴挽弓仍待在书房处理军务。玩了一天,吴金枝也困了,侍女将她抱起,她迷瞪着,显然失去了掀开眼皮的力气。


    沈若笑着摸了摸吴金枝的脸:“将小姐抱回房休息吧。”


    “是。”


    侍女带着吴金枝离开,沈若又给身边人交代了句什么,这才转头看向苏妄:“苏大人,我要带着采买的河灯去城西分发给士兵们,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一起放河灯?”


    苏妄和张明野对视一眼,镇魂钟碎片还在张爹手上,既然他这几日一直跟在他们后面,想来就算出了将军府也不会走丢。


    而且城西距离城门较近,还不知道到了夜晚城里会是个什么光景,保险起见,现在去城西也是好的。


    于是苏妄点点头:“也好,我还从来没有放过河灯呢。”


    ……


    城西军营,几个穿着军装的士兵围成圈坐在正烧水的柴锅边上,他们手里拿着武器擦拭,嘴上有说有笑。


    “今儿又是明灯节,吴将军摆了宴席,说要让我们过去享受享受!”


    一个满嘴胡茬的汉子笑着道。


    旁边的竹竿子士兵闻言叹了口气:“也就是这种时候才能休息,我都三年没回家了,想我爹娘了。”


    此言一出,在座的各位都愣了愣,陷入自己在家乡那为数不多的回忆当中,气氛一时间有些低迷。


    胡茬子“嗐”了一声,伸手拍了拍竹竿子的背:“你这算啥,我都打了十几年仗了,那皇帝都换了一个!头几年参军的时候我还说建军功,加官进爵娶媳妇呢!现在官也没有,媳妇也没有!只能跟我的剑过一辈子喽。”


    “跟剑过一辈子有什么不好?”一旁给柴锅添柴的士兵笑着调侃,“没那剑你还活不到现在呢!当个剑媳妇算了。”


    胡茬子眼睛一嘀溜,又细细地用粗布擦了擦手中剑。剑的质地极好,是当年吴将军赏给他的,只是随他征战沙场这么多年,剑身上已经有了几道小缺口。


    “说的也是。”他又叹了口气,“只是它也老喽,跟我一样,快打不动喽!”


    “打不动就不打了。新皇登基,听说他不喜欢征战,打算让公主去蛮夷和亲,说不定你明年就能告老还乡了!”


    竹竿子:“和亲?”


    “对啊。”那人答话,“先帝有个小女儿,昭华公主。皇上要将她送去蛮夷,连嫁妆都准备了不少!”


    竹竿子不说话了,胡茬子闻言瞪圆了眼睛,气愤道:“不像话!还不如让我再在军中多留几年,把他们蛮夷全收喽!让一个女人去换,这叫什么事!”


    众人一时都沉默了。


    蛮夷是什么地方,那的人什么样,他们在边疆打了十几年交道,再清楚不过了。


    那的气候不比大离,是极为遥远苦寒之地,夏季沙暴频繁,太阳赖在天上不走,若是常常待在户外,活人都能被炼成干尸;冬季则是另一个极端,终日下雪,万里之内皆为冻土,就算是士兵,在外面待久了也会被冻掉耳朵。


    更为恐怖的是,蛮夷皇室崇尚继承制,储君会继承蛮夷大巫的一切,包括妻子。


    昭华公主着实可怜,不少人生了恻隐之心。但大多都是觉得事不关己的,还想着边疆又能太平几年了,最多只是对公主产生尊敬之情。


    只偶尔有几人像胡茬子这样,替公主打抱不平。


    “将军夫人来啦!还带了河灯!”


    一道清亮的少年声气传来,打断了众人的思考。胡茬子循声望去,看到沈若提了一笼子河灯,身后跟着三个少年人,各式各样的河灯在他们手中摇来晃去。


    他赶忙起身,三步并两步跑到沈若身前,抢过她手里的河灯:“嫂子来了也不叫人先说一声!大家伙好来帮忙嘛,您一个人提这么多河灯,多累!”


    沈若任由他接过,微微笑道:“没事,将军今天实在抽不开身,我身为将军夫人,帮忙送送河灯也是应该的。”


    “再说了,我也不是一个人,这三位大人是都城派来的监察司使,帮忙寻找镇魂钟碎片的。”


    沈若向胡茬子介绍完苏妄一行人,又对苏妄道:“这是吴忠,跟将军一个姓。将军看他骁勇善战,还跟他拜把子,以兄弟相称呢。”


    苏妄抱拳,和张明野异口同声:“吴兄好!”


    一听来人是都城来的监察司使,吴忠本来心有芥蒂,但一听到他们是来帮忙找镇魂钟碎片的,再加上沈若对他们温和的态度,他不自觉地放松了戒备的心情:“三位大人好!这阵子将军忙的不可开交,还要多谢大人愿意帮忙!”


    苏妄笑着摆摆手:“无事无事,我们还得感谢将军愿意提供吃住呢!对了,不用叫大人,叫名字就行,我是苏妄,他是张明野,那个摆着个臭脸的人叫谢临。”


    摆着个臭脸·谢临:……


    他朝苏妄甩去眼刀,发觉这人真是越来越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吴忠全当苏妄是在开玩笑,他干脆“哈哈”两声跟着意思意思。


    沈若让他将河灯分发下去,等日落时分就可以开始放了。


    “日落?放灯一般不都在夜晚吗?”


    苏妄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吴忠将河灯递给一旁的竹竿子,让他帮着分一下:“吴大哥没跟你说过吧?一开始放灯只是为了祭奠战死的士兵,但是当时军中盛行这件事的时候正和蛮夷打仗,夜晚大规模放灯会引起敌军注意,也不利于军风建设。将军不想毁了大家的念想,干脆将放灯的时间定在了日落时分,后来百姓效仿,日落放灯的规矩也被延续下来。”


    苏妄低头,帮着将包河灯的油纸解开。


    一旁的张明野和竹竿子好像找到了共同话题,聊的正开心。


    “这是界域。”似是感觉到苏妄的情绪变化,谢临看着她解着绳子的手,忽然开口提醒。


    “我知道。”苏妄抬头,笑盈盈的双眼撞进谢临的视线,“只是有些感慨。放心吧,我不是被情绪左右的人,会完成试炼的。”


    军营里的人不少,等他们彻底将河灯分完,阳光的颜色已经变得金黄,太阳挂在了山尖上,日落来了。


    “走走走,放河灯去!”


    吴忠拿了火折子,赶鸭子一般吆喝地上坐着的人。


    张明野也拿了盏河灯,看到竹竿子往河灯里面塞了个什么东西,他有些疑惑:“你放了什么?”


    竹竿子:“家书!”


    张明野:“还能放家书?这不是拿来祭奠亲友的吗?”


    竹竿子:“对啊,我哥就死在了这片战场。”


    张明野一时愣住了,他简直想甩自己两巴掌:“……抱歉。”


    看他那愧疚的样子,竹竿子倒是笑了,他豁达地拍了拍张明野:“这有啥,我哥可厉害了,当时打仗的时候拖住了一堆蛮夷人!他之前老在我耳边叨叨什么‘报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①,我没读过什么书,但吴将军安慰我,说我哥已经实现他的愿望了!他不伤心,我也不能伤心!”


    他说的张明野一愣一愣,末了也只是叹口气:“就是爹娘还不知道……我三年没回家了,不怕你笑话,我想他们了。”


    张明野闻言低头,声音小的只有自己能听见:“我也想他们了……”


    怕自己的情绪影响别人,竹竿子吸吸鼻子:“不说这些,走喽,放河灯去!”


    临安城有一条河,像一条长蛇,贯穿了城内外,直直流向南方,就算是站在城墙上,也一眼望不到这条河的尽头。


    于是百姓们都说,这条河通往黄泉。


    “是么?判官大人?”


    听到这个说法的苏妄笑着问谢临。


    谢临看着蜿蜒的河道,这一段水流并不湍急,金黄的夕阳洒在上面,一派浮光跃金的景象。红色的落日与将士们放河灯的身影一同被倒影在河面,微风吹动,连带着放灯人对已故亲友的思念一起,推动着河灯缓缓驶向远方。


    “他们说是,便是吧。”谢临答。


    苏妄放开手中被点亮的河灯,蹲着看它在原地打转。


    好吧,老天就连这时候也要和她作对,连只河灯都送不出去。


    但她也确实没有要祭奠的人,要硬说的话,就只有她自己悲惨的人生了。


    “判官大人,我现在算是彻底理解‘天不遂人意’这句话了。”苏妄叹了口气,脸上写满了无奈。


    “有的人想死,老天偏要用尽各种法子让她活着,也不管她活的怎么样。”


    “有些人呢,唯一的追求就是‘活’,想活着回家见爹娘,想活着娶妻生子。活着呀,无论再怎么难,他们也总是有办法。”苏妄看着那只河灯,它仍旧停留在原地,不肯向前移动哪怕一丁点,“但老天好像挺叛逆的。”


    命运下手总是没轻没重,千万人的生命就像是水上浮萍,只需一场暴风雨,他们就被尽数淹没。


    谢临看着苏妄的身影,眼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一闪而过。


    “话多。”他转了转手中玉笏,转身离开。


    苏妄却愣住了,她盯着河面,原本在原地盘旋着不肯走的河灯此时脱离了命运的掌控,和其它河灯一样,缓慢地、笨重地、坚定地飘向远方。


    ……


    太阳落山的速度很快,似是因为紧张,天色每暗沉一分,张明野的脸色就白一分。


    苏妄仍旧站在河边,她观察过,因为明灯节,城西的城门没关,他们拿到镇魂钟碎片就可以很快逃脱这里。


    “你不舒服吗?”


    看到张明野煞白的脸色,竹竿子担心地问道。


    “没……我……”


    张明野正想说没事,忽然听到“咯吱”一声,他转头,最后一丝阳光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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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体遮住,军营的士兵全都在渐渐“融化”,露出了里面的森森白骨。


    “张明野!找你爹!”


    苏妄跑过来捡起地上青铜锈刀,毫不留情踢开旁边已经扑过来的枯骨兵。


    “好……爹……爹!”


    张明野哆嗦着嘴唇,他躲开枯骨兵,看到河边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那“人”生的高大魁梧,样貌和张明野有六分相像,此刻正静静地站在河边看他。


    “爹!”


    张明野跌跌撞撞地跑过去,丝毫没注意到旁边的枯骨兵。


    一道细细金光闪过,谢临出手将白骨打散。


    “爹!你为什么……为什么……”


    到了拿到身影跟前,张明野再支撑不住,一下子摔倒在地。


    眼泪夺眶而出,他以手捂面,挡不住的呜咽声从指缝间传出来。


    “明野。”身影仍然看着他,丝毫没打算要扶他起来,“这是镖局的使命。爹知道自己有愧于你,你也该长大了。拿着碎片,这里的亡灵都还在等着你。”


    “叮咚”一声脆响,一个刻着古老铭文的青铜碎片掉落在张明野手边,血月映照上方,碎片发出奇异的光。


    张明野抬头,眼底通红一片。


    他伸手拿好碎片,最后再看了父亲一眼,咬牙起身往城门跑,将还未完全消散的父亲落在背后。


    苏妄替他砍开一条路:“快跑!”


    这是他们呆在界域里的第三晚,枯骨兵恢复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两人狼狈地跑出城,一路来到青铜鼎所在的地方。


    “你去!”


    苏妄一把将张明野推过去,自己则在后面踹源源不断袭来的枯骨兵。


    她刚踹开两只,耳边忽然响起阵阵惨叫声。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快离开这!”


    “将军!临安城被包围了!”


    “传我命令,死战不退!”


    “爹!!!”


    ……


    苏妄伸出一只手捂住耳朵,一个枯骨兵趁机钻了空子,苏妄转头就对上它眼眶里两团紫色鬼火。


    刹那间,眼前枯骨兵变成了一个穿着粗布军装的士兵,汩汩鲜血从他眼眶中流出,他紧紧抓着苏妄的袖子,苏妄目光下移,看到一柄长枪贯穿了他的身体。


    “愣什么?”


    一只手忽然抓住苏妄的后背,将她硬生生从幻境里拽了出来。


    谢临过来时便看到苏妄怔在原地,一动不动,连面前枯骨兵的爪子伸到了脸上都不知道。


    “我看到……”


    话未说完,身后爆发出一阵剧烈波动,震的苏妄脑袋生疼。


    她回头,看到张明野已经将碎片放回了青铜鼎缺的那一块上面,镇魂钟自动愈合,暗红色雾气从钟内喷涌而出,伴随着无数怨灵低语。


    苏妄一把将晕过去的张明野拉了下来。


    待雾气尽散,周遭安静下来,血月依旧悬于天边,只是大地俨然换了一副模样。


    天上白雪不停飘落,地面不再是黑土,一望无际的白雪取而代之。


    一条宽敞的道路在苏妄面前展开,张明野和谢临已经消失不见,她只好沿着道路行走。


    路边尽是战死的尸体,死状各异,无一不惨烈。鲜血铺洒在四处,被大雪冻住、掩埋,仿佛这样就能掩盖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苏妄沉默着走过,道路指引着她,一直通向城门。


    城门破败不堪,上面沾满了斑驳的鲜血,犹豫了一下,苏妄轻轻将它推开。


    眼前混沌一瞬,仿佛里面只有白茫茫的雪,待适应光亮后,苏妄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那些她今日还一起放河灯的将士们站立于前,他们衣着干净,不沾染半点血气。


    最前方的吴将军与夫人相互搀扶着,笑着朝苏妄挥手。


    城中百姓还是白日里的模样,有卖糖葫芦的小贩、“喜客来”里热情的店小二,苏妄还看到了吴金枝的贴身侍女黄莺。


    他们无一例外都是笑着,没有半点城破后的痛苦模样。


    苏妄静静地看着他们。不一会儿,天边传来一道浑厚的钟声,将士与百姓们齐齐弯腰,朝苏妄鞠了一躬,而后默默转身离去。如同河灯飘向黄泉那样,他们也该回到那灵魂所安之处。


    最后一个离开的是吴挽弓,他对着苏妄微微点头,苏妄感到腕间一沉,低头一看,发现手上多了只青铜小铃铛镯子。


    再抬头,吴将军已然不见。


    暴风雪愈演愈烈,积雪淹没了苏妄的脚踝。


    片片雪花落在她眉睫,苏妄轻轻摇了摇手上的铃铛,清脆的铃音响彻整片天地,眼前幻景霎时消失,取而代之的只有破败不堪的房屋和长满青苔野草的青石板路。


    城门上“临安”二字依稀可见。


    怨灵不再占据这方天地,几十年过后,这里又将会是一派春和景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