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第二章 一念一觉

作品:《将军是我未亡人

    次日,萧含光乘帝舆去往江边的石头城。皇帝降下谕旨,称要视察石头城防务,三日后回宫。


    皇帝到了石头城不久,就换了一身常服,乘坐马车来到金陵燕子矶的渡口。


    渡口早已停了一艘大船,宋海晏捉着她的手,踏着舷梯,登上大船。


    大船缓缓向江北驶去,一个时辰之后,船到了江北渡口,早有宋家的仆人候在一旁,牵过来一匹四蹄劲健的骕骦马。


    宋海晏也不避人,将她横抱而起,托举着送上马背,自己从后面一跃而上。马蹄踏过官道,如风驰电掣般向北而去。


    萧含光在宫中时,为了应付一年四次的狩礼,也曾学过骑马,却从来不知马能骑得这般快,简直像要飞起来一般。出奇的是,她并不感到颠簸,只觉后背紧贴着一片温热,他执缰的手臂将她圈在怀中,每一次马背起伏都让那力道收紧几分。风掠过耳畔,却吹不散他呼吸间灼热的气息。


    早春时节,原野青青,有农人正在田间劳作,不远处是一座座安宁的村庄,达达的马蹄声将这一切都抛在身后。


    不知驰骋多久,马渐渐慢了下来,转入一条山道。道旁有一处长亭,宋海晏抱着她下了马背,从悬在马背的褡裢里取出一些豆饼喂马,又拿出一些干粮分给她。


    “入山就不需要走那么快了。你先吃点东西,我们休息一会再走。”


    萧含光点了点头,掰下一块面饼放入唇齿中咀嚼。她此刻尚不知他到底要带她到何处去,也不开口问。


    她静静地望着远处层峦叠嶂的山影,心想,如果八年前他们真的私奔成功,离开药师庵,是否会像今日这般一路驰骋,到某个未知的远方?他们会不会过着一种截然不同的生活,不是皇帝和将军,而是尘世里最寻常的一对夫妻?


    休憩之间,山道上有几名樵夫担着柴从山上下来,扁担随着步伐轻轻晃动,他们边走边聊,粗犷的笑声在山谷间回荡。


    “老李,你听说了吗?朝廷前些日子宣布减免今年赋税,咱们总算能喘口气了。今年秋收之后,就能多积攒些口粮,给娃儿们添件新衣裳。”


    “还不止呢,我还听说,皇帝下诏,将从前齐阀侵占的土地林泽重新丈量之后,分给没有土地的百姓。这下可好了,咱们这些祖祖辈辈给人当佃户的,总算能有一块自己的地了……”


    “依我看,现在的皇帝陛下可真是一位明君,连江左齐阀这么大的势力都能被他推倒了。庄上那些欺男霸女的,还不是仗着有齐阀给他们撑腰,如今靠山倒了,看他们还敢不敢欺压百姓!”


    “要我说,咱们这位大将军宋海晏也不错。要不是有他,指不定齐家已经攻入金陵城了。听说宋将军战功赫赫,在北方连战连捷,收复了不少失地……”


    樵夫们从长亭经过,并不知道此刻在亭中休息的两人正是大楚的皇帝和大将军,热络地讨论着今后的生活,话语间一片憧憬。


    萧含光过去在大臣进献的文表中读到过不少歌功颂德之辞。她清楚那些不过是阿谀奉承罢了。


    此刻,在这山野之中,听了樵夫的赞颂之辞,心中十分受用,却有几分不敢相信。


    她心中思忖,难道是宋海晏故意安排,哄她开心,不由看向倚着栏杆微笑的那人,道:“阿晏,这些人不会是你安排的吧?”方才这些人也夸了宋海晏,而宋海晏一向脸大,自吹自擂这种事也不是干不出来。


    宋海晏扑哧一笑:“你想什么呢,我哪有这闲工夫?皇帝施仁政于天下,黎民百姓夸赞陛下的功绩,不是很正常吗?也就是你平日不出宫,不然在金陵城中,这些话都能听得你耳朵长茧子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


    ……


    吃过干粮,两人继续上路。这次宋海晏不着急赶路了,他扶着她上了马背,自己则牵着缰绳,在山道中缓缓行走,她也得以仔细欣赏山景。


    转过一处山坳,视野渐渐开阔起来。


    入目所及,山是淡青色的,雾是烟灰色的,落日是灿金色的。群山逶迤着从脚下铺开,远处江川如练,隐隐白帆东流而去。


    仰之于天,便可观青冥浩荡,宇宙无极。


    俯之于地,便可见千里江山如同舆图一般在她脚下缓缓展开。


    长于药师庵的皇帝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浩瀚与壮美的景色,她闭上眼,任由山风拂过面庞,静静体会着眼前的一切。


    她感受到自己的呼吸和脉搏与这方天地一同脉动。国政大事并不是御书房里的那些案牍文书,而是这片土地上发生的一切。她是皇帝,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会影响到这片土地上的生民。


    她睁开眼时,见宋海晏笑着看她:“如何?今天高兴吗?”


    萧含光点头,“嗯”了一声:“高兴。”


    听了她的话,宋海晏脸上的笑容愈发明亮起来:“我就知道你一定高兴。”


    两双含着笑意的眸子对视,山风在这一刻也温柔和悦起来。


    他感她之所感,欣她之所欣。而她也见他之所见,乐他之所乐。


    人生如此,幸甚至哉。


    萧含光瞥见宋海晏脸上如惊鸿一现的梨涡,心中忽尔一动,招手道:“阿晏,过来——”


    宋海晏以为她要下马,便走到马背旁,伸出双手,想要抱她下来,萧含光撑着他的肩膀,却并不下马,她闭上眼,轻吻他脸颊上的涡旋。


    身前的人呼吸忽重了起来,他双手挟住她的双肩,鼻梁蹭过她的脸,寻着她的唇,吮吻了上来。萧含光张开唇,由着他长驱而入,含缠着他,顺奉着他,取悦着他。


    马儿似有所觉,轻轻踏动前蹄,萧含光身形一晃,唇齿才稍稍退开,那人已翻身上马,唇舌寻隙重新侵了过来。


    他的手掌托住她的后颈,指腹摩挲着她发丝下的肌肤,另一手环过她的腰,将她牢牢按向自己。萧含光仰首承迎,呼吸被他搅得凌乱,然马背颠簸晃动,她不得不抓紧他,掌心薄汗浸湿他的衣襟。


    不知多久,这个缠绵痴醉的吻结束时,萧含光的脸颊已红艳欲滴,身体几乎失去力气,只能靠在他怀中。待她回过神来,那匹马竟不知何时已不在原地,信步踱至数丈外的溪畔饮水。


    夕霏已微,林壑敛暝。


    骕骦马踏过暮色浸染的山道,最后停在山麓间一处精致小巧的山庄前。


    一名管事模样的人迎了上来,行礼道:“主君。”


    宋海晏扶着她下马,吩咐道:“准备热水和干净衣裳,再备些清淡的膳食,送到东厢房来。”


    萧含光道:“这是什么地方?”


    宋海晏笑道:“这里叫栖云庄,是我们宋家在这山中的一座庄子。”


    萧含光奇道:“这里离庐江这么远,宋家怎会有一座山庄在此?”


    “这琅琊山山景颇佳,山上有一座净慈寺,寺中供奉文殊菩萨。我母亲信佛,每年夏天都要来寺里进香,便买下这座庄子,权作歇脚之处。我们这几天就在这里暂住。”


    两人到了东厢房,窗边小几上已备好热茶,几枝新折的梅花插在白瓷瓶里。想必仆人们早知主君要来,连床榻上的锦衾都熏得暖融融的。


    萧含光从前未有这般纵马疾驰、跋涉山野的经历,晚膳之后困倦不已,沾榻就沉沉睡去。次日晨醒,她依旧被宋海晏搂在怀中。


    她早已习惯成自然,闭上眼,又重新睡了过去。


    不知多久,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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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见一双星眸静静凝视着她。


    ……


    宋海晏立在廊下吩咐仆从备马。萧含光梳洗完毕,见他一身玄色骑装,腰间挂着紫漆雕弓,在朝阳下英挺如松。


    “今日带你去赏梅。”他转身笑道,“这山上的梅花,白的红色都有,一开便是一大片,和宫中的可不同。”


    用过朝食,二人策马上山。


    踏过一道清溪,果然见到山坳下方一大片的梅林。


    满树梅花如云霞倾落,白梅皎若堆雪,红梅艳似胭脂,还有淡色宫粉,像初匀了胭脂的少女面庞,在山岚里透着朦胧的娇羞。馥郁香气随着山风浮动,丝丝缕缕沁入心脾,连呼吸都染上清甜。山势起伏间,梅林也跟着层层错落,立于坡顶望去,仿佛千万重花浪在脚下翻涌。


    萧含光在清溪下驻足,感受着这灵动自然的山野气息,只觉心旷神怡。


    “当——”


    忽地,一道浑厚悠远的钟声自山谷深处响起,余音久久盘旋,惊起梅枝上的几只山雀。


    萧含光循声望去,只见清溪尽头,一座古寺的飞檐在花树间若隐若现。宋海晏挽起缰绳:“是净慈寺的午钟,要去看看吗?”


    萧含光点头。


    两人涉过潺潺溪水,不多时,便到了山寺门口。


    也许是因为宋海晏要来,山寺中并没有别的香客,只有一位十五六岁的小沙弥迎了出来。小沙弥见到二人,双手合十,行了佛礼:“阿弥陀佛,两位施主,里边请——”


    宋海晏将缰绳系在栏杆上,问道:“一如禅师在吗?”


    小沙弥苦着脸:“不在。师父听说宋将军您要来,特地出山门下山访友去了。师父说了,您每次来这里,总是要拿山间的狐狸、兔子和雀儿试箭法。他老人家劝不得,便干脆眼不见为净,躲得远远的。”


    宋海晏被说得轻咳一声,耳根微微发烫:“那都是少年时的荒唐事了,如今早不做了。”


    小沙弥领着二人穿过山门,佛殿里的檀香混着梅香飘过来,让人不由收敛起心神。殿中供奉的文殊菩萨像宝相庄严,顶结五髻如莲花绽放,左手托经卷,右手持剑,座下青狮威猛如生。


    萧含光长于沙门,通晓佛典。文殊菩萨象征智慧,头顶五髻,代表大日五智;手中持剑,表示以智慧为利剑,驾狮子以表示智慧之威猛。


    小沙弥道:“两位要进香吗?”


    既入了名山宝刹,自没有不敬香火的道理。


    萧含光点头,走到香案前取了三炷香,在烛火上引燃。她垂眸看着袅袅升起的烟缕,指尖捻着香枝缓缓举过眉心,再轻轻插入香炉,动作间带着自幼养成的娴静庄重。


    起身时,目光无意间扫过香案一侧,见一只紫竹圆筒斜斜倚着,里面插着几十支竹签,她在药师庵从未见过这物,不由好奇:“这是什么?”


    小沙弥笑道:“这是签筒,是算命用的,两位施主可要求签?”


    萧含光轻轻摇头。帝王之命,贵之极矣,如何能算?


    宋海晏走了过来:“听母亲说这净慈寺的签文极灵验,我来试试——”


    他双手捧着签筒用力摇晃,竹签碰撞着发出哗啦啦的声响,许是力道太猛,竟有两支飞了出来,一支坠在青砖地上,另一支不偏不倚落在萧含光衣襟上。


    萧含光将衣襟上那支竹签拾起,上面是一句七言诗,笔锋清隽:“春庭梨花照归人。”


    萧含光将竹签翻转,转到正面,是“中签”,下面则有两句签文:“起念即觉,一生一重。”


    这两句看着像禅语,萧含光不曾在经文中读过类似记载,一时不解其意。她正思索时,听宋海晏道:“小师父,为什么我的签没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