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第一章 元宁新政
作品:《将军是我未亡人》 元宁七年年末,萧含光异常忙碌。
齐阀叛乱一事牵连甚广,两三个中等世家因依附逆党被连根拔起,另有七八家受到牵连,上千人被判处流刑。
朝堂格局随之重新洗牌,萧含光趁机在朝会上提出重建尚书台。
萧胥建立大楚之初,大权独揽。他废弃了前朝的尚书台,只设中书省参议政事、撰拟诏令文书等。魏膺之为中书令,代行宰相职权。等萧胥渐老、齐鸿受封司徒后,大楚的土地、户籍、官员举荐等诸多要务都经由其手。朝中官员多依附齐、魏二人,渐渐形成“齐一魏二”的格局。
如今齐阀倒台,萧含光也不愿见魏氏独大,便提议重建尚书台,任命齐韶为尚书令,以此分削魏氏权势。
齐韶原本还兼任太学祭酒一职。按照萧含光的设想,新立尚书台的丞、司、郎中各级属官,一半由世家推选,另一半则从太学学子中择优录用,让寒族庶族得以跻身其间,从而平衡世家势力。从此之后,太学取士成为常例,渐渐改变门阀世家把持朝政的局面。
朝议之时,魏膺之果然坚决反对。一向很少发言的宋海晏罕见地站出来表态支持皇帝,不少原本观望的大臣见状,纷纷附和宋海晏的说法。最终,魏膺之退让,这项提议在朝议中得以通过。
萧含光顺势宣布新政,将从前齐氏侵占的田地林泽重新丈量之后,分发给没有土地的百姓,且将来年的赋税减免两成。又安排重新丈量江南土地,将在战乱中抛荒的土地分发给流民。同时颁布《垦荒令》,凡新开垦的土地十年之内免除一切赋税。
此外,后宫中另有一桩大事。萧含光将阿桑之母朱氏迎入后宫,封为贵嫔,并亲祭太庙,正式昭告天下,确认自幼流落在外的阿桑为皇子,赐名萧桑。依礼制,封为南海郡王。年后再行册立太子之事。
这一连串大事,直忙到除夕,才稍稍停歇。
这日,长江上游有数艘战船顺江而至,荆州都督何长龄从石头津登岸,入朝谒见天子。
齐氏举兵时,萧含光下诏令何长龄率军勤王。何长龄接到圣旨,整军东下,然荆州路远,何长龄行到半路,便听闻宋海晏率军平定齐氏之乱的消息。
战乱虽平,既已奉诏,也没有半路回去的道理。他命副将率大军主力回荆州,自己则率五百亲卫往金陵城而来。
下午,萧含光在正光殿召见这位镇守大楚西北门户的大将。何长龄向皇帝陈奏了荆州军务,以及西北边境布防调整等情况。
这位荆州都督鲜少入京,在将近一个时辰的交谈中,萧含光感觉到这位军方宿将儒雅随和,有着洞察世事的锐利与不事张扬的内敛,并不显山露水,谈吐之间却滴水不漏,是一位不容小觑的人物。
对朝廷而言,荆州太远,目前尚属于萧含光鞭长莫及的区域,萧含光对其嘉勉一番,赐下御宴。宴后,何长龄谢恩离去。
离开皇宫后,何长龄乘车往建春门附近的大将军府而去。
宋海晏一早得知舅父今日到金陵的消息,立在门口相迎。何长龄望着眼前的外甥,比七年前更显英武峻拔,忍不住眼眶含泪:“阿晏,如今你已能独当一面,又得报大仇,想必你父亲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阿舅真为你感到高兴……”
宋海晏领着舅父穿过中庭门楼,道:“齐氏伏法,总算告慰了先父在天之灵,也算了却我心头一桩大事。阿舅远道而来,一路辛苦。我已经设下酒宴,还特地备下舅父最爱的柏叶酒,为舅父接风洗尘。”
说话间已到内堂门口,暖阁里的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一身寒气,桌上珍馐罗列、热气蒸腾、酒香氤氲。
宋海晏侧身请舅父入座,何长龄在宫中用过酒宴,此刻也不推辞,只笑眯眯道:“好,齐鸿那老贼伏诛,确实当浮一大白。今日你我甥舅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甥舅二人久别重逢,少不得一叙别来之事,何长龄特地问了庐江军在会稽平叛及玄武湖的两场大战,宋海晏一一道来。
听到精彩处,何长龄眉飞色舞,连连称赞,比自己打了胜仗还要高兴。他将温好的柏叶酒从铜鐎中捞出,蓄满一杯,执杯问道:“阿晏,如今你大仇得报,接下来有何打算?”
宋海晏亦举起酒杯,敬了一杯,双目炯炯如炬,道:“七年前北伐,阿舅与我本已攻至洛阳城下,却功亏一篑。如今大楚已养精蓄锐七年,阿舅与我手中兵马更足,海晏想要再次北伐,光复洛阳,阿舅以为如何?”
何长龄脸上笑意冷了下来,他呷了一口酒:“阿晏,别怪舅舅泼你冷水。北伐之事,朝廷未必同意。”
宋海晏一愣:“为何?谁会反对?”
何长龄缓缓摇头,叹息一声:“上至皇帝和太皇太后,下到魏膺之那些世家大臣,恐怕无人会支持你再度北伐。”
宋海晏眉峰一凝:“怎么会,魏膺之等人反对便罢了,皇帝和太皇太后素有北伐之志,如今再无齐氏掣肘,正是收复中原故土的大好良机,她们怎么会反对?”
何长龄再斟一杯,意味深长地道:“阿晏,今时不同往日。七年前北伐,你、我再加上齐氏,三家共同出兵,不管谁攻入洛阳,都无法独占大功。如今,阿晏你一人掌半数天下兵马。你若攻占洛阳,一去不归,在北方另立朝廷,他们又能如何?”
宋海晏闻言,急忙辩解道,“阿舅,我绝无此心。”
“阿晏,你有心无心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这样的能力。只要你有这个能力,别人就会猜忌你……”何长龄今日喝了不少,已些有醺然,双眼也有些朦胧起来,“阿晏,古来良将多如繁星,几人能展抱负?飞鸟尽、良弓藏,人心就是如此。并非为君者都昏聩不明,并非为将者都心怀不轨,只是没有人能压下心中那颗猜疑的种子,最终只能君臣相忌、两败俱伤……”
“阿舅,我与阿……”宋海晏一急,“阿幸”两字差点脱口而出,想起舅舅并不知道皇帝身份,又改口道:“阿舅,陛下不会疑我……而且陛下素有北伐中原之心,别人我不敢说,北伐之事,陛下定会鼎力支持……”
何长龄见宋海晏脸色涨红,握着酒杯的手指颤抖,将一杯酒洒出大半,心知外甥当下是听不进自己这些说辞。又想宋海晏大仇得报,如此年轻便身居高位,得皇帝无上荣宠,如今正是踌躇满志之时,自己实在不该说这些丧气话。
他拿起酒壶,将宋海晏杯中蓄满,脸上再次转现笑容:“我今日入宫,见皇帝沉稳有度,有明君之相,也许是舅父小人之心。前些时日北魏发生动乱,皇帝拓跋睿死了,继位的小皇帝只有五岁,如果朝廷真能下定决心北伐,也许正是光复洛阳的机会。阿晏既有此志,做舅舅的当然支持。等年关一过,阿舅便在朝堂再提北伐之事。”
宋海晏喜出望外:“多谢阿舅。”
***
元日。
太极宫。
萧含光长身而立,女官楚秋筠正在为她着衣。今日是元日大朝,按服制,皇帝今日当着衮服。衮服为上衣下裳,衣画而裳锈,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六种织于衣,宗彝、藻、火、粉米、黼、黻绣于裳,卷帙繁纹,华丽而庄重。
她步出正光殿时,天光破晓,红日初升,赭紫色云霞如锦缎般铺展在宫城的重檐庑殿之上。晨雾如轻纱般浮动,将九重宫阙的轮廓晕染得朦胧而庄严。
辇碾过汉白玉阶,停在太极殿东阁。萧含光步入大殿时,玄色章服曳地而行,宛如泼墨山水在莹白玉阶上晕开。她在百官屏息的注视中拾级而上,稳稳落座于御座。
大殿中多了不少新鲜面孔,是最近新选任的官员,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蓬勃的朝气。
新年新朝,萧含光的心情也如殿外漫天的朝霞般明丽。
今年代表群臣向皇帝献屠苏酒的是中书令魏膺之,他将青铜酒爵进献御前,跪奏道:“臣奉觞以祝,愿陛下如南山之寿,如松柏之茂,四海承平,九畴咸叙。”
百官一起伏地,三呼万岁。
萧含光看着前方跪伏的文武大臣,心中恍惚。不知不觉中,她登临御位已经八年。时光如梭,今年已是元宁八年了。
她举起酒爵,目光淡扫过前方跪列的文武大臣,声音清越:“新岁伊始,万象更新。朕愿与诸卿同心协力,使百姓安居,朝野清晏。此酒既尽,当共勉之。”
酒爵落案,发出清脆一响。
献酒之后,便是地方向皇帝进献祥瑞,使者们伏地而拜,将嘉禾、白鹿、灵芝等物献于御前,象征五谷丰登、天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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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瑞献罢,盛宴即开。自然少不了宴饮歌舞,一直到下午未时,群臣尽兴而归,今年的元日大朝才告结束。
萧含光乘御辇回到正光殿,换了一身常服便照例往御书房而去。
这段时日事忙,御书房积了许多的案牍文书尚未处置。元日大朝后,百官按例要休沐七天,萧含光打算趁这段时间将尚未理完的政事细加斟酌,务求妥帖。
她命白令瑶将奏折取来,一一批阅。才阅两折,便冯大用在外奏道:“陛下,大将军宋海晏在外求见。”
萧含光才抬眸,见宋海晏已经跨过朱漆门槛,走到近前。他一撩衣摆,欲行大礼,萧含光眼风一扫,侍立的白令瑶会意退下,轻轻合上了御书房的门。
萧含光起身,将宋海晏扶起,眼眸如一池春水漾开:“阿晏,怎么这时候来了?”
宋海晏顺势拥她入怀,下巴抵着她发顶:“我有两件事想同你说。”
“嗯?”
“一是豫章王世子萧旷的事。这次平叛,豫章王世子也立下大功……”宋海晏将他离开大军之后,萧旷假扮“大将军”的身份,扰乱齐阀视听等事一一道来,道:“我回到军营之后,发现这位世子是个难得的将才,因此我想请陛下允准,让他到军中历练。”
“如今齐栋获罪,扬州军愿意重新效命于朝廷,但是扬州都督眼下并没有合适的人选。萧旷本是宗室子弟,又有匡扶社稷之心,将来经过一番锤炼之后,或许能够胜任此职……”
萧含光微微颔首,指尖轻叩御案:“军中人事,阿晏比我了解。萧旷既有此才干,又愿为朝廷效力,朕自然应允。”她抬眸浅笑,“不过扬州都督辖兵八万,统帅人选需慎之又慎。不如先让他以副将之职协理军务,待历练数月,再行擢升,你看如何?”
“自当如此。”宋海晏心中欣悦,萧含光同意此事,萧旷想必会十分高兴。他顿了顿,沉吟道:“还有一件大事……”
话只半截便停住,萧含光抬眸看他:“什么事?”
宋海晏本想向皇帝提及北伐之事,可话到唇边,脑中忽浮现舅舅何长龄那双醺然的眼睛。
“阿晏,古来良将多如繁星,几人能展抱负?飞鸟尽、良弓藏,自古人心就是如此。并非为君者都是昏聩不明,并非为将者都心怀不轨,只是没有人能压下心中那颗猜疑的种子,最终只能君臣相忌、两败俱伤……”
分明话到唇边,心中到底生出几分踌躇来,他话锋一转,说起另外一件事来。
“阿幸,趁着新年休沐,我想带你去江北的琅琊山走走。那里山中冬雪初霁,梅花开得正盛,最适合寻幽访胜,如何?”
萧含光瞥了眼桌上堆积的奏折,面露难色:“还有好多政务没处理……”
“满朝文武大臣那么多,哪里就事事都需你亲力亲为了。”宋海晏将下巴抵在她肩头轻轻蹭了蹭,嗓音里带着几分委屈:“阿幸,你从前答应过我,要多同我一处的……”
“可是……”
“就三日,好不好?”宋海晏央求道:“三天后,我们就回来。阿幸,你常年待在宫中,难道不闷吗,就没想过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外面的世界可比一座小小的金陵城大多了,有意思多了……”
萧含光眸光微动。她从前是被困于药师庵,做了皇帝,又被困在这座宫城之中。除了到紫金山行猎,她连金陵都没有出过。
她少年时,也曾向往外面的广阔天地,可是皇帝做得久了,那份向往便如同被深锁的画卷,渐渐蒙了尘。
自从她成为“萧樗”,真正属于“阿幸”的部分也越来越少。皇帝的身份、华美的宫室、至高无上的权力,这些都属于名叫“萧樗”的躯壳。
唯独宋海晏,是她人生中真正属于“阿幸”的那部分。也只有他,能让她暂时脱离皇帝的身份,作为“阿幸”而活着。
她轻轻点了点头:“也好。”
宋海晏眼神骤亮,像是得了什么天大的恩赐,将她搂得更紧:“当真?”
“嗯。”她垂下眼睫,唇边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不过朝中事务须得安排妥当,三日后必须回来。”
“自然。”宋海晏朗声应下,眉梢眼角,神采飞扬,“我这就去准备,明日一早就出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