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太子爷又心疼了6
作品:《快穿:渣攻改造指南,代价是病弱》 周行已一身玄黑色裘衣。
连脸上覆着的面具也是漆墨般的深色。
整个人像从罗刹门里走出来的恶鬼似的。
就算这样,他也耐着性子,等着眼前人将那杯温热的茶水缓缓饮尽。
直到薛稷放下空杯,发出一声轻响,周行已才带着些审问开口,
“你想说什么?”
薛稷并未直接回答。
他探手入怀,从氅衣内袋里取出那些银票。
三万两的巨额纸钞,在他指间发出哗啦的脆响。
他将银票在周行已眼前晃了晃,
“阁下对我收这些人的银票,好像很是不满?”
周行已的目光触及那些银票,心头那股火就不受控制地涌上来。
他撇开视线,声音冷硬,
“赃款,我嫌脏。”
话音刚落,薛稷倾身向前。
不等周行已反应,那叠银票,就被薛稷直接塞进了他手里。
那冰凉的指尖更是不经意划过周行已的手掌。
“你——!”
周行已从座位上跳起,袖袍带倒茶杯,骨碌碌滚落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你到底要做什么?!”
看着眼前人反应如此激烈,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瞬间炸毛的猫。
薛稷低低笑了一声。
这位太子殿下啊……
天潢贵胄,金尊玉贵。
眼中燃着的是至纯至刚的君子火,心里装的是澄澈光明的天下道。
又怎么知道这赃银,与其留在那群蛀虫手里继续滋生腐臭。
不如拿出来,也能派上大用场。
薛稷拄杖,借力起身。
腰间的旧伤和腿上的寒意让他动作略显滞涩,但他脊背依旧挺直如松。
“阁下,拿着这笔钱,与我走一遭吧。”
或许是这银票太过烫手,又或许是薛稷语气太过沉重。
周行已稀里糊涂地上了薛稷的马车,打算看看这薛江陵到底打算做什么。
车外风雪声起起伏伏。
而车厢内,薛稷靠着软垫。
一只手捧着暖炉,另一只手撑着头,倚靠在矮几上,闭目养神。
周行已注意到,薛稷的左腿似乎格外畏寒。
在宽大的道袍下微微蜷曲着,像是不能伸直。
周行已别开眼,有些不自在地开口,
“我们现在去哪?”
薛稷这才抬眼,
“带阁下……看看这京城最真实的角落。”
京城最真实的角落?
周行已心中疑虑更甚。
这些年,他并非养在深宫不识人间疾苦的储君。
大大小小的微服私访下,他走过京城繁华的大街,也踏足过贫瘠的陋巷。
还有什么角落自己不知道?
然而,马车一路疾行,穿街过巷,越走越偏。
周行已在心中默默估算着距离和方向,眉头越皱越紧。
道路两旁的灯火越发稀疏,这个距离都要驶出上京城的范围了。
马车却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
周行已忍不住,抬手推开了身侧一小扇车窗。
寒风立马裹着雪沫灌入车内。
见薛稷咳了几声,他立马把窗子关小,只透了一个缝看向外面。
窗外,已是宵禁时分。
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巡夜卫队灯笼的微光在远处晃动。
但他们的马车畅通无阻——
只一因为车辕上悬挂的风灯上,一个斗大的“薛”字在格外醒目。
“到了。”
薛稷放下暖炉,再次拄杖起身,动作间牵扯到痛处,眉心蹙了一下,
“麻烦阁下扶我下个车,我实在是腿脚不便。”
周行已沉默着,倒不是想拒绝。
而是眼前这人,生来一副欺霜赛雪的容貌。
偏偏又病殃殃的,甚至不良于行,腿脚不便。
实在是太过矛盾了。
见周行已没有动作,薛稷自嘲笑了笑,
“阁下嫌我脏?那用这干净的素帕垫着好了。”
一条崭新的丝帕,轻轻搭在周行已黑色裘衣的袖子上。
周行已喉结滚动了一下。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伸出手臂,隔着那层薄薄的丝帕,稳稳地托住了薛稷递过来的手肘。
薛稷借力,几乎是半倚着周行已的支撑,才一步一顿地挪下了马车。
一下车,扑面而来地寒意灌向他的四肢,又是一阵咳喘。
周行已皱着眉,下意识地收紧手臂,稳住了他,
“天寒地冻,你自己这样……把我带到这做什么?”
薛府的下人提着灯笼,想上前为两位贵人照明引路。
薛稷勉强止住咳嗽,抬手挥退了他们。
他从下人手中接过一盏灯笼,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了身周一小片黑暗。
他喘息着解释,
“这里……是临近京西城门,严格来说,已不算上京城内了。”
随着火光映在路边,周行已才看到城门口官道两旁,横七竖八躺着些人。
这些人瘦得肋骨根根可见,四肢像骷髅一样,脸和肚子却都是鼓起来的。
神情麻木,明明还在呼气,但都已经不像是活人了。
良久,周行已哑着声开口,
“朝廷不是设了粥棚接收这些难民吗?”
薛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掏出牙牌对着守卫发话,
“去,把此处负责施粥的管粮官叫来。”
不多时,一个裹着厚实棉袍的方脸高个小跑着过来。
见到薛稷,慌忙行礼,
“下官仓大使王禄,参见次辅大人!”
薛稷拎着手中灯笼,光直直照着王禄那张脸,
“王禄,本官问你,从浙江调拨至此处的赈灾粮,实到几何?”
王禄显然早有准备,胸脯一挺,
“回次辅话,上月浙江解运粮米,实入下官所辖京西仓者,计一千五百石整。”
周行已站在薛稷身后阴影里,面具下的脸瞬间绷紧。
一千五百石?
朝廷拨付的款项,明明足以购买远超过此数两倍的粮食。
周行已立马就想质问,但他喉头滚动,硬生生将话咽了回去——
此刻,他还只是个不明身份的“阁下”。
薛稷好像对他心有所感,对着王禄淡淡发问,
“一千五百石?朝廷拨款远不止这些吧?”
王禄急忙掏出登记册,
“次辅明鉴,这雨淋日晒,鼠耗虫蛀,都是损耗。下官接手时,确确实实,只有一千五百石啊。”
他又想到了什么,补充道,
“要不是今日太子和万岁爷从大内自己掏了些银子,这些粮食可能还不够撑过这个冬天。”
周行已听闻,有些疑问。
父皇和他什么时候自己出钱了?
薛稷听完,也没有再为难王禄。
因为他知道王禄说得是真的。
他转过身,声音比风雪还要冷,对周行已开口,
“阁下可知,朝廷如果拨下一万两银子购粮赈灾。到了真正采买的小吏手中,或许只剩六千两。”
“为何?火耗、脚耗、折色、润笔……名目繁多。”
大雍最底层的县衙小吏们没有俸禄,就只能借着各种名义来搜刮民脂。
最常见的就是借着火耗的名义层层盘剥。
周行已听得认真。
这些问题,东宫里的属官们也没有在自己面前深入过。
薛稷语气带着讥讽,
“这还只是银钱,等到粮食从各个商户购买或者征收,装斛起运,新的损耗便开始了。”
“最寻常的,便是那‘踹斛’。”
就是在收粮食时,那些官员一脚大力踹翻装粮食的斛,撒出来的就算“运输损耗”。
“一脚下去,损耗一成。”
“十脚下去,损耗几何?层层关卡,人人踹上一脚,损耗便如滚雪球。”
周行已目光凝重,对上薛稷的眼询问,
“那……没有什么法子吗?”
薛稷转过身,灯笼里的火光在他眼里不断跃动。
风雪呼啸声中,周行已听见薛稷开口回答,声音清晰坚定,
“唯有变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