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耳边传来清脆的响声，陈南玥的睫毛轻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用手揉了揉眼，找到手机点开。


    下午2：45分。


    她已经昏睡了这么久吗？


    与之而来的，是克制且遮掩的争吵声，隔着卧室的门，还是传入陈南玥的耳边。


    “唐正国，你有病，你要是吵醒玥玥，干扰她的学习！你等着死！”陈梅微微降低了声音。


    唐正国轻嗤一声，不屑地说，“高考？”


    “她高考有个屁用！等她考上了，出人头地了还会要你这个妈？我看她要是去了大城市，根本瞧不上你，早就忘记你这个穷乡僻壤的妈！”


    陈梅听了，忍不住拔高声音，“你管她会不会记得我这个妈！我只要她跟月亮一样，高高挂起，让所有人都仰望她就够了！”


    “至于你，你要是敢耽误她，我就杀了你，一起下地狱吧！”


    她的声音柔软，却带着恨意，低低的，叫人听了都心头发麻。


    “你他妈真是有病。”唐正国被陈梅的声音搞得有点烦了，不知道扫了什么东西，一阵细碎的声音传来。


    “下地狱？你他妈生她的时候，那阵子我不在家，这玩意到底是谁的种还不清楚，你他妈在这里给我装清高？”


    “陈梅，你有种啊你。”


    ……


    “唐正国，你个畜生！”


    ……


    陈南玥浑身酸痛无力，太阳穴嗡嗡地痛，耳边阵阵鸣笛声，眼前发黑。


    她用着全身的力从床上坐起，揉了揉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些。


    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


    陈南玥捧起那杯水，温的，应该是陈梅前不久才装的。


    她用力地抬起，丢掉。


    砰—


    水杯瞬间被摔得四分五裂，地面上全是玻璃碎片。


    外面的声音静了下来。


    然后，卧室的门开了。


    陈梅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脸上的巴掌印显而易见。


    她关上门，往床边走过来，“玥玥，你醒了，还好吗？回来的时候，有点低烧，是不是又受凉了。”


    “今天妈妈已经帮你请假了，不用去上课。”


    陈南玥摇摇头，“妈妈，你又被打了，痛吗？”


    她抬手，想要摸摸陈梅的脸，可一点力气都没有。


    陈梅似乎才注意到自己的脸，她随意摸摸，又顺顺自己的头发，摇头满不在意，“没事，就一点小事，有什么的？妈妈也打他了。”


    母女四目相对，陈梅忙不迭移开目光，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陈南玥扯着其他的，闭口不谈她回来时的事情，只说晕倒了，叮嘱她吃药。


    还说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


    陈南玥直直地看着陈梅，靠在床头，一咬牙，“妈妈，他在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你早就知道了是吗？”


    话音落下，整个卧室都静了下来，仿佛空气都凝结了。


    陈梅正在拢陈南玥的被子，听到她的话，动作停了下来。


    只听得到云花巷外，各个妇人打趣各家八卦的笑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妇人们的声音也消失了。


    陈梅长长地叹息一声，“玥玥，妈妈也是昨天下午才知道的。”


    听到她这么说，陈南玥松了口气。


    陈梅顿了顿，“他趁着客人喝醉酒，拍了那些照片威胁客人。之前都是拍年纪小，不怎么懂的客人……得手了两三次。”


    “要是早就知道，他租车做这种事……我绝对不会给他钱。”


    陈南玥大脑嗡嗡响，刚消退下去的疼痛又开始发作：“妈妈，你跟他离婚，然后我们报警，报警好不好。”


    陈梅立马摇头：“怎么可以！我知道他做的事不对，但是你马上高考了，到时候影响你高考怎么办，录取怎么办？”


    “妈妈还等着你考编，考公。”


    陈南玥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抬高音量：“妈！！可是他做的事情是违法啊！”


    “要是这样，我不想让他害更多人……我宁愿不要上大学……”


    陈梅湿润了眼睛，痛苦艰难：“玥玥，家里没有钱了，学费机构的钱，是你爸给的……厂里不让预支了，早知道是这种钱……”


    “妈妈就指望你了，等高考结束后好不好，我会想办法毁了那些照片。”


    “玥玥，妈妈就希望你出人头地，离开这里去看外面的世界，好不好？”


    陈梅哀求着：“玥玥，就当妈妈求你，别拿前途开玩笑好不好……”


    “过两天就要复试了，你这几天去画室好好画画好不好，妈妈会想办法的，会想办法……”


    陈南玥大脑空白，陈梅的话像一座山一样，瞬间将她压垮。


    原来，她所有的前途，都由此而来。


    那张照片上的画面，林鹤兰的迷离，痛苦，高聿祺的担忧，像烙印一样，刻在陈南玥的大脑里。


    她怎么还可以，去画室。


    ……


    复试即将来临，陈梅给陈南玥提前收拾了行李，即将一路北上。


    她让陈南玥去画室再画两天，不要松懈，陈南玥却怎么都不愿意去画室。


    短短两天，她把自己都关在房间里，她什么都做不了。


    倘若她什么都不顾，直接报警，把唐正国送到警局呢？


    陈梅哀求痛苦的眼神浮现在陈南玥的脑海里。


    要怎么办，要怎么办。


    陈南玥无助地环抱住自己的双膝，泪落无声。


    在这个高考即将来临之际，所有的同龄人，都找到了目标，拼了命地往前程里奔跑。


    只有陈南玥，迷惘着，站在原地。


    她好像，丢失了目标。


    停滞不前了。


    ……


    也是那天，陈梅再次恳求陈南玥去画室，好歹去一去，也许能让她心情好受些。


    那瞬间，陈南玥只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应该这样。


    她应该选择阻止这一切发生。


    陈南玥同意了，她坐上了公交车，前往画室。


    寒冬已经过去，春天来临，整个芙城温暖如初。


    傍晚，透过公交车窗，夕阳无限，粉红的晚霞如薄纱，铺满整个视野。


    漂亮，瑰丽。


    公交车里放着周杰伦的七里香。


    “窗外的麻雀在电线杆上多嘴，


    你说这一句很有夏天的感觉。


    手中的铅笔，


    在纸上来来回回，


    我用几行字来形容你是我的谁。”


    陈南玥转过头，低头。


    春天来了，等这个季节过去，夏天就要来了。


    公交车在站台停下，陈南玥下车。


    转过身，往画室的方向走。


    高聿祺却从画室里出来，他的眉眼敛着，眼眸微黯，唇角的弧度很低，平日里的大步流星换成了漫步。


    陈南玥偷偷关注过他很多回，明显可以看出，他的心情并不是很好。


    甚至可以说是差。


    少年身上的光落了很多。


    眼看少年越来越近，陈南玥下意识地转过身，往公交站的方向跑，甚至加快了步伐，可以说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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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是落荒而逃。


    她怕，居然怕被高聿祺看见自己。


    那种心虚，像是个小偷。


    只是，高聿祺还是看见了她。


    他喊她，“陈南玥？”


    他叫她名字。


    低沉清洌的嗓音依旧是那样好听。


    他喊她名字，真的很好听。


    陈南玥闭了闭眼，莫名有些想哭。


    陈南玥被他的声音硬生生地停下了脚步。


    再逃，就不礼貌了。


    把泪水和酸涩从鼻腔里咽回去。


    高聿祺见陈南玥停住，他朝她走过来，“跑什么？遇见什么不好的人了？”


    陈南玥摇头，支支吾吾：“没，没有。”


    他真的很好啊。


    甚至还在关切她。


    “嗯。”高聿祺点头，随口问她，“马上复试了吧？”


    “准备得怎么样。”


    陈南玥不去看他，“挺好的。”


    “好，有问题可以问我。”高聿祺说，“陈老师说了，如果复试那天在学校，可以带你逛逛学校。”


    陈南玥心跳漏了拍。


    高聿祺望了眼画室对面的小区，暮色朦胧，街灯亮起，家家户户的光亮在这座城市里是那样的耀眼。


    他无奈笑笑，“不过这两天没法在学校了，我妈生了很不好的病，我家里人都请了假，要陪她看病。”


    加快的心跳瞬间褪去，陈南玥的脸色煞白，心虚，愧疚，恐惧瞬间侵袭。


    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那，那，没，没关系的。”


    “是，是什么病？”陈南玥语无伦次，“不是，这好像问到，隐私，了。”


    高聿祺轻描淡写，“没事，她经历了很不好的事。”


    “祝你金榜题名，事事顺心。”


    高聿祺看了眼陈南玥，淡淡地一眼，将她的神色望进去，“先走了。”


    “等等。”


    鬼使神差的，陈南玥叫住了他。


    高聿祺转过身，看她，神色平静，等她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陈南玥在这瞬间，总觉得好像，什么在流失，又有种冲动，想要把什么都告诉他。


    她想说，你妈妈是不是因为我爸爸……


    又想说，还好吗，你还好吗？


    我可以帮助你什么呢，我又可以帮助你什么呢，又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呢。


    “其实……”陈南玥背负着巨大的压力，想开口，想道歉。


    可是，可是她妈妈怎么办，陈梅的哀求……


    “玥玥，妈妈求你了，交给妈妈好不好……妈妈会解决的。”


    陈南玥闭了闭眼，乱糟糟的，“你喜欢《后来》这首歌吗？”


    声音比大脑还要更先一步的开口。


    陈南玥在听到自己声音的那一瞬间，耳边似乎听到了轰鸣声。


    然后，她听到了高聿祺很轻的一声笑，“不喜欢。”


    ……


    他走了。


    望着高聿祺的背影，陈南玥浑身一软，跌坐在公交站台的椅子上。


    对不起，对不起。


    我还是没有勇气。


    我真的没有勇气亲自告诉你我拥有这样狼狈的瞬间。


    又该怎么告诉你，你所有的负面情绪我都知道，甚至造就这一切的都是我身边的人呢。


    陈南玥知道。


    她的暗恋，好像失败了。


    有什么在这瞬间从鼻腔涌出，一滴一滴落在地面上。


    是血花。


    陈南玥的双眼，朦胧湿润。


    我一定，一定会告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