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王振下手也太狠了啊。”孔茹声音低了几分，肩膀不自觉地缩了缩，“凡是跟咱们孔家沾点边的，全被他整得灰头土脸。”他指尖无意识地在桌沿划动，留下几道细不可见的痕，“那些人本来就是墙头草，嘴上说得漂亮，背地里早就……”


    光头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搭在扶手上，指节微微泛白。他眼皮未抬，只从鼻腔里“嗯”了一声，像是应了，又像什么都没说。


    孔茹立刻坐直了些，呼吸一滞，随即接上话：“就拿那个白归孔来说吧，那是我们孔家一手拉扯大的孤儿。”他说得急了些，语速加快，却不敢抬头直视，“他从小吃我们的、穿我们的，连书都是我们供的！要不是我们孔家，他骨头早就烂在野地里了！”


    “行了行了。”光头抬手，手掌在空中轻轻一压，动作不重，却让屋内空气一沉。他筷子夹起一片青菜，送入口中，咀嚼缓慢，眼神却斜斜落向孔茹。


    孔茹指尖一僵，随即缓缓收拢，藏进掌心。他咽了口唾沫，颈侧肌肉绷紧了一瞬。


    他知道光头不是傻的。同样是世家出身，掌着大权，哪能不懂这些弯弯绕？无非是两边下注，留条后路罢了。


    屋内静了两秒，只剩挂钟滴答轻响。


    白归孔投敌这事，明眼人都看得出——背后有孔家的手笔。目的就一个：往鬼子那边塞个自己人，万一将来风向变了，也能有个退路。


    可光头纳闷的是，眼下日本人的败局都快写在脸上了，孔家还往那边砸资源，图个啥？他现在不关心过程，只在乎孔家到底站哪边！


    孔茹深吸一口气，胸口起伏了一下，牙关微咬，终于开口：“白归孔能有今天，我们孔家确实出过力。”他声音低沉，字字分明，“可他现在做出这等事，也是我们识人不清，难辞其咎。”


    他顿了顿，手指慢慢滑到桌角，轻轻点了两下。


    “因此，造成的损失，我们孔家，认！”


    光头没吭声，只是慢悠悠拿起筷子，夹了口菜，像是要专心吃饭了。


    这动作谁都懂——你现在吃的是谁的饭，就得听谁的话。


    孔茹一看这架势，就知道火候还差一点。


    他缓缓抬起手，五指张开，比了个“五”，然后轻轻往下一压：“三个军。”


    “我们愿意出钱，给党国买三个军的全套美式装备。”


    话音落下，光头的手顿住了。


    筷子慢慢放回桌上，金属轻碰瓷盘，发出一声脆响。


    窗外的风忽然停了，窗帘垂落，屋内光线暗了一瞬。


    美式装备？那可不是开玩笑的。自从跟美国人搭上线，国军陆陆续续买了几批，每一批都烧钱烧得肉疼。大部分还得靠美方贷款撑着——为啥？自己没钱啊！


    地盘越打越小，税源越来越少，养军队都快揭不开锅了，哪还有余力换装？再加上系统里层层扒皮，拨下去一百块，能有五十块落到实处，就算烧高香了。


    现在孔家一出手就是三个军的装备钱，那可不是小数目。这相当于从自家锅里狠挖三块肥肉往外甩，诚意确实够硬。


    换了别的家族，砸锅卖铁也掏不出这个数。


    可孔家不一样。如今国内的买卖，十有七八都被他们捏在手里；宋家则卡着对外财路。这一明一暗，两家早把油水吸了个饱。


    屋外脚步声渐远，庭院石板上传来零星水滴，雨刚停。


    又是一轮低声密谈之后，孔茹迈着步子走出山城总统府。表面上脚步沉重，实则心里轻快得能飞起来。


    光头坐在原地，嘴角微微上扬。


    这一局，孔家看似让他丢了脸，但从战局上看——


    反而帮他解了个大难题。南陵那块地，本是国军防线向外突出的一角。黄土坡上几道战壕蜿蜒而下，枯草夹在砂石间晃动，像败兵遗落的绷带。


    换支有野心的部队守着，巴不得拿它当跳板反攻。可对光头来说，这块地纯属烫手山芋。他指尖在地图边缘反复摩挲，指节因用力微微发白。


    他从没想过进攻，只求稳住现状。可南陵这地方，往前不是、退后也不是——鬼子不可能放任敌军掐在他们侧翼，可他又不能主动丢，不然怎么跟老百姓交代？窗外传来电报机规律的咔嗒声，短促、冰冷。


    现在好了。


    白归孔叛了，带着南陵投了日本人。这事要是搁早两年，简直是塌天大祸。办公室里的油灯晃了一下，光头抬起眼，瞳孔映着微颤的火苗。


    但现在？反而让光头松了口气。他往后靠进藤椅，吱呀一声，肩膀卸下似的沉了半寸。


    南陵一丢，国军和日军的战线重新拉平，压力骤减。鬼子也终于能把注意力挪开了——


    不再盯着国军这块软柿子，转头去对付那个真敢拼命的主儿：八路。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桌角一份电文轻轻翻页。


    豫北那一仗，八路打出了狠劲，兵力、战力、组织力全暴露出来了。无论是正面硬刚还是游击骚扰，鬼子全都吃瘪。屋内炭盆里的火苗忽明忽暗，映在墙上的人影如鬼爪摇曳。


    可那时候，鬼子还惦记着打通大陆交通线，抽不开身。光头端起茶杯，吹了吹浮叶，没喝，又搁下。


    如今王振在仰光吃了败仗，日本人的大陆线计划彻底泡汤。大本营立马改了战略，推出“稳固计划”：


    接下来陆军不求扩张，只求守住现有地盘。具体就两条：


    一、在已占区，全力清剿八路武装；


    二、拿下周边战略要点，在占领区边缘筑起防线。


    其中最要紧的，就是第一条——肃清八路。雨滴开始敲打瓦片，由疏渐密。


    而豫北战役之后，八路声势大涨，队伍迅速扩张。趁着这股势头，他们开始整合各地游击队、区小队、县大队等零散武装，根据地，越做越大。


    文件上墨迹未干，字迹边缘微微晕开，像蔓延的血痕。


    所以眼下，在鬼子控制的地盘上，八路军早就跟敌人干上了，几乎每隔四五天就得来一场团级以上的大仗，甚至接连爆发了三次师级规模的硬碰硬，结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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