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与推开门离开了这间白色的过分干净的小屋。


    她推着车，车轮碾过地上不知名的污渍，发出黏腻的轻响。


    越靠近出口，光线越暗，只剩下几盏残破的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一小片狼藉的地面。


    菜市场的铁栅栏门已经关了半扇，像合拢到一半的兽口。门口影影绰绰地聚集着几个人影。


    还没走近，就能听到他们压抑又疯狂的嘶吼和哭嚎。


    “放我出去！我要回去！我不要待在这鬼地方了！”


    “都是你！要不是你拉我进来！我怎么会……”


    “滚开！别碰我！杀了你！杀了你们！”


    “回不去了…都回不去了…哈哈…哈哈哈…”


    声音扭曲变形，混杂着绝望、恐惧和彻底崩溃的疯狂。


    时与推车的动作没停，像是没看见也没听见，径直朝着那半扇开着的门走去。


    时与没有刻意放轻自己的脚步声。


    那几个人猛地转过头，血红的眼睛齐刷刷地钉在她身上。


    他们脸上糊着血和泪，衣服破烂，眼神涣散，却又在看到她的一瞬间，迸发出一种极其恶毒的、如同找到宣泄口的疯狂。


    一个推着干净小车的女人。表情平静，甚至有点漫不经心。和这个地狱般的环境格格不入。


    正好。


    正好拿来发泄他们无处安放的恐惧和愤怒！


    凭什么她能这么平静？


    凭什么她好像不受影响？


    凭什么困在这里的是他们？！


    “都是你！都是你们这些怪物！”


    一个男人嘶吼着，挥舞着手里卷刃的砍刀，第一个扑了过来！他脸上的肌肉扭曲着，鼻涕眼泪横流，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


    另外几个人也被带动，像闻到血腥味的鬣狗，嚎叫着围拢过来！


    他们急需一个目标来证明自己还“活着”，哪怕是通过毁灭。


    就在这时——


    【叮！检测到高强度情绪能量：愤怒、恐惧、绝望、疯狂……】


    【已自动转换为营业额：+200元。】


    【当前累计：999元/1000元。】


    冰冷的提示音在时与脑海里响起。数字跳到了一个临界点。


    只差最后一块钱。


    时与推车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她抬起头，目光平淡地扫过那几个状若疯魔、扑到近前的人。


    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甚至带着点被打扰后的细微不耐。


    她这副全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的散漫态度，更是彻底激怒了本就在崩溃边缘的几人。


    “杀了她！撕碎她！”


    “跪下求饶啊！为什么不怕！为什么不求我们！”


    他们渴望看到恐惧，渴望支配，渴望用对方的惨叫来填补自己内心的巨大空洞。


    就在冲在最前面的男人举刀砍下的瞬间——


    砰！


    一声突兀的枪响炸开！声音在市场空旷的入口处显得格外刺耳。


    子弹是从人群后面一个一直缩着肩膀、眼神闪烁的男人手里射出的。


    他脸上带着极致的恐惧和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枪口还冒着青烟。


    目标直指时与的心脏。


    然而，下一秒。


    噗嗤！


    数条潜伏在阴影中的墨绿色触手，猛地从地面弹射而起！一条精准地抽飞了那颗灼热的子弹，子弹撞在旁边的铁门上，迸出一溜火星！


    而另外几条，则瞬间贯穿了那个开枪男人的胸膛、腹部！


    男人脸上的疯狂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惊愕和难以置信。


    他低头，看着从自己身体里穿出的、沾满粘液的绿色触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然后软软地瘫倒在地，眼睛瞪得溜圆，没了声息。


    一切发生得太快。


    剩下的几个人猛地刹住脚步，脸上的疯狂和愤怒像退潮一样迅速消失，只剩下纯粹的恐惧。


    他们看着地上迅速凉透的“同伴”，又看看时与身边那些缓缓蠕动着、缩回阴影里的恐怖触手，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那个最先冲过来、拿着砍刀的男人，手里的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双腿一软，几乎要跪下去，手指颤抖地指着时与，声音变调，充满了见了鬼似的惊恐：


    “是…是你！是你对不对？！你……你不是怪物！你是…你是这个副本的boss！是不是？！”


    他像是终于找到了所有痛苦的根源，把所有的恐惧和怨恨都投射到了时与身上。


    “别杀我！别杀我！我错了！我什么都愿意做！求求你！”


    他语无伦次地哀求着，鼻涕眼泪再次涌出，但和刚才的疯狂不同，这次是纯粹的、摇尾乞怜的恐惧。


    然而，哀求只持续了短短几秒。


    极致的恐惧压垮了理智，又迅速转化成了另一种极端。


    他脸上掠过一种扭曲的、近乎悲壮的疯狂，猛地捡起地上的砍刀，嘶吼着，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时与扑了过来！


    像是要完成生命最后的壮举。


    像是在说：


    我出不去了，我完了，但至少让我死得“勇敢”一点！


    让我在毁灭前，朝着这该死的“boss”挥出最后一刀！


    另外两人也被这股绝望的疯狂感染，或是自知无路可逃，也跟着嚎叫扑上！


    时与站在原地，安静地看着他们扑过来。脸上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她十分配合地，完成了这场绝望的谢幕。


    噗嗤！噗嗤！噗嗤！


    更多的墨绿色触手从四面八方悄无声息地钻出，速度快得只剩残影，精准残酷地瞬间贯穿了所有扑上来的人的身体！


    动作干净利落，甚至带着点难以言喻的……优雅。


    惨叫声戛然而止。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


    然后，几具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砸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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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鲜血迅速从伤口涌出，洇湿了地面，蜿蜒流淌，汇入之前那些暗色的污渍里。


    市场入口处，彻底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路灯电流通过的微弱滋滋声。


    时与脑海里，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如期而至，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


    【叮！恭喜中级员工时与成功反杀玩家数量*4！】


    【表现评定：高效、精准、极具威慑力！】


    【超额完成本次副本KPI！】


    【奖励结算中……】


    【获得：空间扩容权限，特殊物品“清洁工的怨念拖把”（已发放至员工临时空间），员工等级经验大幅提升！】


    【当前营业额：999/1000（未达标，请员工再接再厉！）】


    【即使是我们，也是市场的一部分，请遵循市场规则哦！】


    提示音叮叮当当地响了一阵，终于安静下去。


    时与低头，看了看脚边迅速失去温度的尸体，又看了看自己脑海里那个只差最后一点就能满额的营业额。


    只差一块钱。


    她沉默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弯腰，从地上捡起那个最先扑过来的男人掉落的、沾着血污的砍刀。


    刀很沉，柄上沾着黏腻的汗和血。


    她拿着刀，走到自己的推车前。打开车斗，从里面拿出那个用来装钱的铁皮饼干盒。


    打开盒子，里面是皱巴巴的纸币和零星硬币。


    她拿起一枚一元钱的硬币。硬币冰凉，边缘有些磨损。


    然后，她举起那把砍刀，用刀背，对着硬币，轻轻敲了一下。


    当。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听不见的脆响。


    【叮！】


    【检测到微量情绪能量：……（来源：？？？）】


    【已自动转换为营业额：+1元。】


    【当前累计：1000/1000元。】


    【恭喜员工完成副本基础目标！】


    【是否立即结算并传送至员工休息区？】


    【是/否】


    时与看着那终于跳满的数字，随手把砍刀和硬币都扔回了车斗里。


    发出哐当一声响。


    她没急着选择。


    而是推起她的小车，车轮小心地绕过地上的尸体和血泊，嘎吱嘎吱地，缓缓穿过了那半扇敞开的铁栅栏门，走到了菜市场的外面。


    清冷的夜风立刻吹拂过来，带着外面街道熟悉的、平凡的气息。


    她回头看了一眼。


    入口处那点灯光像昏昏欲睡的眼睛。里面的血腥、疯狂、绝望，都被隔在了那扇门后。


    她转回头，推着小车，朝着家的方向，慢慢走去。


    脑海里，那十秒的倒计时，无声地跳动着。


    她选择了【否】。


    不急着走。


    先回家。


    数数钱。


    吃饭。


    睡觉。


    明天……还要去看看那个麻烦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