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一股冰冷的贪婪，顺着后颈爬上来。那感觉黏糊糊的，像被什么东西舔着。


    时与收回视线，眼皮垂了垂。手指无意识地敲着铁板边缘，油腻腻的，沾着昨晚没擦净的酱料渣。


    笃，笃，笃。声音闷在嘈杂的市场里。


    隔壁火鸡面摊子还在嚎。


    女玩家的嗓子快破了，嗬嗬地像漏风的风箱。黄毛玩家站在旁边，手足无措。脸上糊着蹭到的辣酱，带着很明显的恐慌。


    时与瞥了眼，心里没什么波澜。


    这份恐慌，大概也能值个八毛？


    可惜，不属于她。


    手腕上的银镯又震了一下。这次带着点催促的意味，像个急着吃糖的小孩，固执地往管理室那扇破门的方向拽。


    那门很破，掉漆的木板歪歪扭扭，锁头早就没了，挂着截生锈的铁链子，风一吹就哐啷响。


    就在这时，人群里突然炸开个豁口。


    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冲出来，直扑她的摊位！


    “姐！姐！我可算找到你了！”


    来人是个年轻女孩。


    扎着个高马尾，穿件不合时宜的薄外套，洗得发白，袖口磨出了毛边。冻得嘴唇发青，上下牙打着颤，却还是使劲张着嘴喊。头发乱糟糟地贴在汗湿的额头上，一缕一缕的，像浸了水的草。


    但眼神亮得惊人，死死盯着时与，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她喘得厉害，胸口剧烈起伏，肋骨都快顶破单薄的衣服。


    时与拿着刮刀的手顿了顿，抬眼。


    不认识。


    这张脸，毫无印象。


    “是我！迟归！”女孩匆匆地报上名字，声音带着哭腔，还有种莫名的熟稔，好像跟她认识了八百年。


    说着就想绕过推车靠近。


    时与没动，也没说话。手里的刮刀轻轻一抬，尖头朝前，正好隔开两人之间的距离。那刀尖闪着冷光，刚刮过铁板的，还带着点油星子。


    她的眼神平静无波，像在看一个突然冲出来的陌生人，演着一出没头没尾的戏。


    迟归被她这反应噎了一下，脸上的热切僵了僵，像被冻住的水。


    随即又换上一副“我懂我都懂”的表情，飞快地瞥了一眼周围的血腥混乱，喉结动了动，压低声音：“你救了我！这鬼地方……我就跟着你！打死我也不走！”


    她说着，还真就一屁股坐在了时与推车旁边的地砖上。冰凉的地砖，刚有人泼过污水，泛着湿冷的光。


    她抱着膝盖，缩成一团，像颗被人丢在路边的小石子，摆明了要生根发芽。


    被赖上了。


    时与的目光在她冻得发青的脸上停留了两秒。又移到她手上。空空如也，只沾着几点泥星子，指关节冻得通红。


    什么都没带。


    她没赶人，也没表示欢迎。


    只是转过身，从铁板上拿起一份刚装好的章鱼小丸子。热气腾腾的，带着股说不上来的味儿，递到迟归面前。


    “八块。”声音平平，跟刚才招呼那个灰夹克男人一个调调，没带半点情绪。


    迟归明显愣了一下，眼睛眨了眨，似乎没料到是这个展开。


    她仰头看着时与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又低头看了看那盒散发着可疑气味的小丸子，眼神飞快地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困惑，有了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她没说话，只是低头在自己单薄的外套口袋里摸索起来。掏了半天，手指勾出一张皱巴巴的十元纸币。她小心翼翼地把钱捋平，指腹反复蹭着褶皱处，递向时与。


    时与没接钱，抬下巴指了指推车侧面。那里贴着张收款码，打印得有点模糊，边角卷了起来。


    迟归抿了抿唇，嘴唇干裂得像要出血。她很听话地拿起自己的手机，屏幕碎得像蜘蛛网，裂纹里还卡着点灰。按了好几下才亮屏，手都在抖，好不容易才对准了码。


    “滴”的一声，支付成功的提示音在时与的手机上响起。


    【微信收款：10元。】


    冰冷的电子女声，在嘈杂的市场里像根细针，扎了一下就没了。


    然后……就真的没了。


    时与脑子里一片寂静。


    没有那叮的一声系统提示，没有“营业额增加”的弹窗。


    干干净净的。


    迟归付了钱，拿起那盒小丸子。她没像刚才那个灰夹克男人那样躲起来吃，反而就坐在摊位旁的地上，拿起一根竹签，戳起一个丸子，看了两眼，然后毫不犹豫地塞进嘴里。


    嚼了两下。


    她的动作突然就停住了。眉头猛地皱起，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样，脸瞬间皱成一团，五官都挤到了一起，像是咬碎了什么极其恶心又恐怖的东西。


    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干呕，肩膀都在抖，眼眶唰地就红了，水汽直往上涌。


    但她硬是梗着脖子，喉咙用力地滚动了一下，把那口难以形容的玩意儿咽了下去。


    然后，她抬起头，看向时与，眼神里有种“你看，我吃了”的倔强。


    时与看着她扭曲的表情，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毫无动静的“营业额”界面。


    了然。


    果然。这个莫名其妙赖着她的女孩，付的是真钱。买的，也是真、毒药丸子。


    但她吃下去后产生的“恐惧”和“痛苦”……系统不认账。


    或者说，这份情绪，指向性不明？


    时与没再管迟归。


    她把刮刀放回铁板上，发出“当”的一声轻响。目光重新投向菜市场深处那个管理室。紧闭的门窗后，那股被贪婪注视的感觉，似乎更浓了，像化不开的墨，沉甸甸地压过来。


    手腕上的银镯再次震动，这次的感觉不一样了。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近乎共鸣的……愤怒？


    不是小银那种咋咋呼呼的、像放鞭炮似的愤怒，更像是一种压抑了太久、藏在骨头缝里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恨意。冻得人骨头疼。


    时与的手指，轻轻拂过镯子上那些似乎正流动的红色暗纹。指尖划过冰凉的金属，像是触到了一块冰。


    就在这时，九点钟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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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叫！


    “王八蛋！那是老娘的菜！老娘起早贪黑种的！你抢？！我跟你拼了——！”


    是那个攥着芹菜的红羽绒服大妈。她积蓄的怒火终于像火山一样喷发了！


    声音尖利得能刺破耳膜。她抡起手里那捆蔫巴巴的芹菜，叶子都黄了大半，还沾着泥，像挥舞着流星锤，狠狠砸向那个正在得意洋洋整理“战利品”的年轻玩家！


    “啪！”


    芹菜叶子裹着泥点，结结实实地糊了那玩家一脸！


    “操！疯婆娘！”


    玩家猝不及防，被砸懵了，脸上又凉又黏，还带着股土腥味，火辣辣地疼。但更多的是被当众袭击的羞怒，脸色瞬间涨得通红，反手就去推搡大妈。


    大妈完全豁出去了！不闪不避，像头被惹急了的母狮子，张开五指就朝着玩家的脸抓去！指甲又尖又硬，划过皮肤时发出“刺啦”一声，带出血痕来！


    “强盗！土匪！不得好死的东西！还我菜！还我摊子——！”她嘴里歇斯底里地骂着，声音都劈了，唾沫星子喷了那玩家一脸。


    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大妈爆发出惊人的力气，又抓又挠又。


    年轻玩家被这不要命的打法弄得手忙脚乱，想还手又不敢真的下死手。刚刚火鸡面那一幕还历历在目，谁知道会不会触发什么摊主反击的隐藏程序？


    一时间竟被压制住了，手忙脚乱地躲着，脸上添了好几道血印子。


    周围瞬间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有玩家，也有市场里的时与见过很多次的摊主，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眼神里的情绪复杂得很——有恐惧，有兴奋，还有幸灾乐祸……


    各种情绪在空气中激荡，像一锅煮开了的粥，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愤怒！恐惧！还有羞辱！】小银的声音激动得变调，在时与脑子里蹦跶，【主人！快看！能量！好精纯的能量在爆发！至少值五十！不，八十！】


    时与的目光却越过扭打的两人，视线却精准地落在那堆被抢来的土豆上。


    几个圆滚滚的土豆因为刚才的推搡滚落在地，沾了泥污，还溅上了一点点暗红的血迹，像开了朵诡异的小花。


    【主人！那土豆！沾了血和怨气的土豆！能量波动超强！！】小银尖叫起来，声音都破了。


    时与动了。


    悄无声息地滑出摊位。没有冲向扭打的中心，反而灵巧地绕开混乱的人群，脚步轻快，目标明确地扑向那个滚在污水里的、毫不起眼的土豆。


    指尖离土豆那沾着暗红和泥污的表皮，只有一指的距离了。


    就在这时——


    一道更快的身影，从角落里冲出来！动作快如闪电，戴着战术手套的手，抢先一步，牢牢抓住了那个土豆！


    时与的手，堪堪停在了半空。


    抓住土豆的，是一个穿着黑色作战服的女人。


    她的眼神带着一种久经沙场的冷漠和势在必得。


    新的竞争者。


    时与垂下的眼帘，轻轻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