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婆的话，字字泣血，砸在每个村民的心口。


    “我……”一个提着锄头的汉子，手一松，农具哐当落地。


    “我们……我们这是在干什么啊……”


    人群的骚动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羞愧。他们看着光罩里那个浑身是血的少女，看着她身后被护得好好的家人，再看看自己手里用来攻击恩人的武器，许多人脸上都烧得发烫。


    尤玉那双黑金交错的瞳孔里，黑色的部分正在一点点扩大，夺回失地。人性的回归，却带来了无法想象的痛苦。


    “呃啊……”她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一道道细密的金色裂纹，从她的脖颈开始，迅速朝着脸颊和手臂蔓延。那不是皮肤的龟裂，而是她整个存在，都在被两种无法兼容的力量撕扯。


    “玉儿！”尤大山目眦欲裂，他想冲过去，却被无形的光罩死死挡住。


    “玉儿你怎么了！你别吓爹啊！”


    【神格空间】


    古一凡的心脏也跟着揪了起来。


    他看见尤玉的面板上，代表“人性”的黑色正在与代表“神性”的金色疯狂厮杀。


    【警告：‘神选者’尤玉自我意识与神格碎片产生剧烈排异反应！】


    【警告：神格融合体出现崩坏迹象！】


    “排异反应？崩坏？”古一凡对着虚空咆哮，“什么意思！她不是在变好吗？她的人性不是在恢复吗！”


    冰冷的机械音没有任何情绪地回应。


    【人性与神性不可共存。宿主意志正在强行剥离神格，此行为将导致宿主灵魂与神格同步湮灭。】


    【检测到神格处于失控边缘……启动紧急预案。】


    【神格强制回收程序启动。】


    【倒计时：5:00、4:59、4:58……】


    古一凡的意识体彻底凝固了。


    “回收？！你他妈要把她怎么样！”


    【回收神格碎片。‘神选者’尤玉的意识将作为容器杂质，被一并清除。】


    “清除？！”古一凡疯了，“那不就是杀了她！你这破系统要杀了她？！”


    【倒计时：4:45、4:44……】


    系统没有再回答。五分钟，只有五分钟。五分钟后，那个为了活下去、为了保护家人而拼尽一切的女孩，就会被他带来的“神格”彻底抹杀。


    屋外。


    李栓的脸皮抽搐着。他看见了村民的动摇，听见了刘婆的怒骂。他费尽心机煽动起来的杀意，正在快速瓦解。


    “老东西，你找死！”李栓的怨毒再也无法掩饰。


    “一群没用的废物！既然你们不敢，我来！”


    他猛地从怀里掏出一把东西，那是一柄样式古旧的匕首，刃口泛着不祥的墨绿色，显然淬了剧毒。


    “妖女必须死！”李栓发出夜枭般的尖叫，举着匕首就要冲向光罩，“今天谁也别想活！”


    “李栓你疯了！”


    “村长住手！”


    然而，没等村民反应，站在李栓身后的几个外村人，也同时露出了狰狞的面目。他们不是来看热闹的，他们手里同样抄着武器，瞬间就将几个想要阻拦的村民推倒在地。


    “王家庄的人，都听李栓村长的！”为首的壮汉吼道，“杀了妖女，他们村答应分我们一半的田地！”


    原来如此。


    这根本不是什么村民的恐惧，而是一场早就预谋好的谋杀！


    光罩内，尤大山对外界的骚乱充耳不闻。他的全部心神，都落在了女儿身上那些不断蔓延的金色裂纹上。


    那裂纹，让他没来由地想起了一个久远的传说。


    那是尤玉的母亲，在某个夏夜，抱着年幼的虎子，给他讲过的故事。


    “……传说啊，我们这片大山里，每隔几百年，就会有一个被神选中的孩子降生……”


    “……他们生来就要承受凡人无法想象的痛苦，因为他们的身体里，藏着神明的一丝光……”


    “……那光会保护他们，也会灼烧他们。直到有一天，他们流尽了凡人的血，褪去了凡人的骨，就会变成真正的神，永远地离开我们……”


    当时他只当是哄孩子的睡前故事，还笑妻子胡说八道。


    可现在，看着女儿身上那神圣又痛苦的金色纹路，尤大山浑身冰冷。


    “神选者……褪去凡骨……”他喃喃自语，每一个字都带着颤抖，“不……我不要什么神！我只要我的女儿！我的玉儿！”


    他疯狂地捶打着光罩，徒劳无功。


    “玉儿，你看看爹！你醒醒啊！”


    尤玉的意识，在一片金色与黑色的风暴中沉浮。


    她听见了父亲的哭喊，看见了李栓狰狞的脸，也感受到了弟弟抓着她衣角的颤抖。


    她想回应，想告诉他们自己没事。


    但神性的声音在脑海中冰冷地宣告：【凡人的情感，是神性的杂质，必须清除。】


    【倒计时：2:17、2:16……】


    古一凡在神格空间里绝望地看着倒计时。


    他狠狠的捶打着自己的大腿，第一次如此痛恨系统和自己。


    那个满心满眼的小姑娘也要因为自己的缘故而丧命于此。


    为何我身为神明，却如此弱小，连想要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


    古一凡仰头看着那红色的大字警告：“既然如此，我还有必要当这个狗屁神明吗？系统回答我！！！”


    “住手！”


    刘婆再次挡在了李栓面前，张开双臂。


    “李栓，你这个畜生！你要杀她，就先杀了我！”


    “滚开，老不死的！”李栓已经彻底疯狂，他一脚将年迈的刘婆踹倒在地，毒匕首直直刺向摇摇欲坠的金色光罩。


    “嗤——”


    匕首尖端触碰到光罩的瞬间，冒起一阵绿烟，却再也无法寸进。


    但这一刺，也耗尽了光罩最后的力量。


    “咔嚓……”


    金色的护罩，如同破碎的琉璃，化作漫天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尤玉的身体猛地一晃，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


    “好机会！”李栓眼中爆发出狂喜。


    他绕开挡在前面的尤大山，目标直指跪在地上的尤玉！


    “死吧！妖女！”


    淬毒的匕首，带着刺破空气的尖啸，扎向尤玉的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