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滴金色的泪，是神性的堤坝上，第一道决堤的裂口。


    尤玉指尖那颗原本稳定到令人窒息的毁灭光球，开始疯狂闪烁，明暗不定，像一颗濒死的心脏。


    【神格空间】


    古一凡的意识体死死地盯着那滴泪。


    【检测到情感锚点‘母亲的遗物’……正在尝试自发性激活……】


    【检测到情感锚-……】


    【……激活成功率：1.7%……3.9%……】


    一连串的数据流像瀑布一样刷过面板，虽然数字小得可怜，但它们在增长！


    “有用！真的有用！”古一凡从虚无中弹起，对着空无一物的黑暗狂吼，“大山！虎子！别停下！跟她说话！让她想起自己是谁！”


    小屋内，尤玉的世界正在分崩离析。


    她是谁？


    脑海中，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宣告：【你是神，俯瞰众生。】


    但另一个声音，属于少女的声音，在尖叫：【我是尤玉！尤大山的女儿！】


    她看到了一把断掉的木梳，闻到了母亲身上淡淡的草药味。


    【无关记忆，清除。】


    她看到了一个用树杈做的弹弓，想起了弟弟拿到它时亮晶晶的脸。


    【凡人羁绊，清除。】


    她想起了父亲扛着巨木回家时，那被汗水浸透的脊背。


    【弱小生灵，清除。】


    “不！”


    人性在神性的绞杀下，发出了第一声完整的、属于自己的咆哮。


    就在这时，“咔嚓——”


    屋顶正中的主梁被烈火烧断，带着烧红的炭火和千钧之力，朝着尤大山和虎子头顶轰然砸落！


    “小心！”


    尤大山根本来不及思考，这个朴实的汉子爆发出毕生的力气，张开双臂，像一头老熊一样扑向自己的两个孩子，想用血肉之躯为他们扛下这致命一击。


    他扑了个空。


    一股无法抗拒的柔和力道，将他和虎子、刘婆三人猛地向后推开，撞在唯一还算完好的墙角。


    尤玉站在原地，独自面对那截塌下的横梁。


    她抬起了头。


    那双眼睛里，纯粹的金色正在与深邃的黑色疯狂交战，像两支军队在狭小的战场上进行着最后的厮杀。


    人性，在生死一线的刺激下，暂时夺回了主导权。


    “不准……动他们！”


    她嘶吼着，声音不再是神明那种平直的语调，而是属于少女的，带着沙哑和愤怒的音节。


    她没有躲，也没有将那致命的能量球扔出去。


    她做了一个让神格空间里的古一凡都无法理解的动作。


    她强行将那颗已经凝聚到极限的毁灭能量球，收了回来！


    那不是简单的取消，而是将已经出膛的炮弹，硬生生塞回炮管！


    “噗——”


    狂暴的神力在她体内倒灌、冲撞。


    尤玉的身体剧烈一颤，一道血线从她鼻腔中流下，紧接着是耳朵，是眼角。


    七窍渗血。


    那颗毁灭的金色光球，在她掌心被强行扭曲、重塑，最终化作一个半透明的金色光罩，将她和身后的家人牢牢包裹。


    横梁砸下，撞在光罩上，发出一声闷响，随即被狂暴的能量震成了漫天木屑。


    “她……她流血了！”


    门外，李栓的尖叫划破了火焰的爆鸣声。


    他没有看到神威，只看到了一个浑身是血、摇摇欲坠的少女。


    恐惧在这一刻被贪婪和恶毒取代。


    “她不行了！那妖法反噬她自己了！”李栓挥舞着手臂，对着身后那些被吓住的村民咆哮，“你们都看到了！火烧不死她，但她也不是无敌的！她在流血！她快死了！”


    “趁现在！趁她虚弱！杀了她！不然等她缓过来，我们所有人都得死！”


    他的话像毒药，精准地注入了村民们最恐惧的伤口。


    “对……村长说得对！”


    “杀了她！永绝后患！”


    “上啊！用石头砸！用锄头砍！”


    几个被煽动得红了眼的村民，举起手边的石块和农具。


    “砰！砰！砰！”


    石块碎裂，锄头被弹开。


    尤玉的口中溢出血丝，神明淡漠的眼神不带任何感情的扫过他们。


    但也不是所有村民都失去了理智。


    几个年长的村民，看着那个在光罩中用身体硬抗，保护着家人的少女，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他们想起了不久前，也是这个他们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挡在了鬼潮面前。


    “都给我住手！”


    一声苍老但充满力量的怒斥响起。


    是刘婆。


    她拖着那条受伤的腿，挣扎着从墙角站了起来，用自己瘦弱的身体挡在了最前面。


    刘婆脸上因为愤怒而有些涨红：“李栓！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刘婆直接指着村长的鼻子破口大骂，“你摸摸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是谁！是谁在鬼王面前救了我们一整村的人！是她！”


    “还有你们，一群白眼狼！你们的孩子被厉鬼抓走的时候，你们跪在地上求谁，现在危险过去了，你们就要杀了你们的救命恩人？”


    “你们的脑子都被恐惧塞满了吗，怎么就不动脑想想尤玉她要是真想杀我们，刚才那一招整个山头都没了，她为什么收手，为什么宁愿自己吐血也要护着家人，因为她还是那个尤玉啊！”


    刘婆的声音嘶哑，眼中却露出失望：“你们作为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同村人，怎么能下得了手去伤害那个我们所有人都认识的孩子。”


    攻击的动作停了下来。


    所有村民都因为刘婆的话有些羞愧，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行为。


    唯独村长李栓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他用愤恨怨毒的眼神看着拆台的刘婆。


    “你个老糊涂你懂什么！”他色厉内荏地吼道，“她那是装的！目的就是为了骗我们过去，然后把我们一网打尽！你没看到她那双金色的眼睛吗？那是人能有的眼睛吗？”


    “我不管她眼睛是什么颜色！”刘婆寸步不让，用身体死死顶住光罩，“我只知道，她救过我的命！救过你们所有人的命！谁想动她，就先从我这把老骨头上踩过去！”


    场面，就此僵持。


    火还在烧，光罩在摇曳，而那个被称作妖女的少女，正流着血，守护着她想守护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