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小吃货，都急得要走了，还惦记着吃的。


    沈春蕙手托着碟子送到他眼前，“酸辣无骨鸭掌，又酸又辣的鸭掌，你要不要尝尝看？”


    钱锦矜持了一下，才点点头：“行吧，我就试一下。”


    旁边的人急忙送来筷子。


    钱锦拿着筷子观望了一会儿，稳稳地夹起最大的一只鸭掌。


    他腮帮子吃得鼓鼓的，眼睛蹭亮蹭亮，顾不上吃饭的礼仪，含糊不清地道：“好好次，蕙姐姐装点给我带回去给桂宝尝尝。”又掩饰似地道，“桂宝最喜欢吃辣了，他肯定爱吃。”


    为了掩饰自己嘴馋，他还把桂宝拉来当挡箭牌。


    沈春蕙看穿不拆穿，抿嘴笑道：“那要不要给你多装一点？”


    “那就最好。”他眼睛更亮了，连连点头，点了几下后又连忙刹住，一本正经地道，“桂宝吃得多，得给他多装点。”


    沈春蕙笑而不语，给他装了满满一碗鸭掌，放进食盒里装好递给他，一面道：“拎得动不，要不要让方娘子喊个人给你拎回去？”


    “拎得动。”钱锦拱了拱手，拎着食盒飞快地跑了，也不知是急着回去画画，还是急着回去吃鸭掌。


    他一路小跑，路过南边花园时恰巧碰上他阿爹迎着客人进门。


    他想偷偷地溜走，却听得钱百万喊道：“锦哥儿还往哪里跑，还不快过来见人。”


    这下子钱锦想跑也跑不掉了，只好乖乖地上前见礼。


    有人瞧见他手里拿了个食盒，逗小孩儿似的笑道：“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啊，可是什么好吃的？给我们尝尝好不好？”


    这话是大人常说来逗小孩儿的，大家都没当真，只笑呵呵地看着钱锦。


    然而钱锦却当真了，小眉头皱着犹豫了许久，下了好大决心似的把食盒往其中一人手里一塞，道：“是酸辣无骨鸭掌，我方才去厨房拿的，伯父想吃就给你吃吧，我还要回去画画，就先告辞了。”


    他给大家拱了拱手，转身飞快地跑了。


    被塞了食盒的人愣了愣，回神后见他都跑远了，提着食盒无奈地笑道：“这怎么办？”


    其他人不嫌事大地笑道：“还能怎么办，锦哥儿给你，你就拿着吧，跟一个小孩子抢吃的，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那人把食盒往钱百万跟前一递，“你让人给锦哥儿送回去吧。”


    钱百万摆手道：“锦哥儿给了你就是你的，鸭掌厨房里还多的是，他想吃自然会自己去拿。”说完，他瞧了食盒一眼，抬脚招呼大家往正房走。


    到了正房，大家坐下，下人来奉了茶。


    有人瞧了瞧那食盒，笑道：“酸辣无骨鸭掌，这名字倒也奇特，酸辣还好理解，无骨鸭掌？还有没有骨头的鸭掌么？”


    有人问：“钱兄，这个是什么说法？”


    钱百万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见大家都看着他，他摊摊手，“我也还没有吃过。”


    “难道这次掌厨的不是方娘子？是从外边请来的？”有人高声问道。


    钱百万家的厨娘方娘子手艺不俗，听说是从宫里出来的御厨，一手炖羊肉做得极好。在座的人和钱百万相熟，都曾被邀约上门来，自然也尝过方娘子的手艺，没有一个人不叹服的。


    他们原以为这一次寿宴掌厨的也是方娘子，但见钱百万笑而不语，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便又觉得自己猜错了。


    有人追问：“难道真不是方娘子掌厨？”


    钱百万扫了所有人一眼，卖了个关子，“方娘子也掌厨，不过还另请了两人，这一道无骨鸭掌就是出自于她之手，大家不妨打开来尝尝，看是否合胃口。”


    他向来口风紧，不愿意说的事情，甭管你再怎么问，都不会松口的。


    大家见此也就作罢，不再问了，转而研究起酸辣无骨鸭掌。


    “咦，真的是去了骨头的鸭掌。”有人夹起一只鸭掌拿到跟前仔细地瞧了瞧，鸭掌没有了骨头支撑，颤颤巍巍的，跟平常看见的鸭掌不像，但不似作假。


    有人指着那掌背被切开处微微蜷曲的皮道：“应该是从这儿用刀子切开，把骨头取出来的。”


    钱百万没和他们多说，夹起鸭掌就往嘴里送，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旁边的人见他不说话猛吃，便也不再凑热闹了，但也不声张，悄悄地夹起鸭掌就吃，一吃，眼睛蹭地就大了。


    鸭掌裹满了酱汁，入口酸酸辣辣的，很香，轻轻一咬，脆脆的，弹牙又不失柔嫩，几乎不费什么劲就能吃了，且越嚼越香，让人恨不得连舌头都吞下去。


    那人用控诉的眼神瞧了瞧钱百万，谴责他吃独食，但手里嘴里半点没停，吃了一只又一只。


    不一会儿，一碗鸭掌就被他们两人吃了大半。


    其他人研究完鸭掌，犹豫要不要试一试，毕竟鸭掌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没点肉不说，还要吐骨头，换作平时，他们是吃都不屑吃的，但上门做客，总是要客随主便的。


    他们扭头去看钱百万，想看他是什么意思，是不是真要吃这鸭掌，却见他张开大嘴就往里塞鸭掌，吃得满嘴流油。


    有这么好吃吗？几人不约而同地想。


    不过认识了钱百万这么久，他们也知道他对吃食的态度，好吃的吃，不好吃的半点不碰，瞧他这吃相，就知这鸭掌一定极好吃！


    几人纷纷拿筷子，低头一瞧，就见满满一碗碟子鸭掌就剩下孤零零的几只了。


    他们再也顾不上好不好吃了，纷纷下筷，生怕夹迟了就没了。


    就那么一瞬间的功夫，碗里的鸭掌就被夹光了。


    “嗯……好吃！”有人尝了一口夸道，“脆爽脆爽的，怎么跟平时吃的鸭掌不一样，不会是拿素斋骗我们说是无骨鸭掌吧。”


    斋饭就喜欢用素菜做成鸡鸭鱼肉的形状味道，甭说，还真有大厨做得几近以假乱真的。


    其他人也有同样的疑惑，“相国寺的慧明师傅做的素斋就能以假乱真，你不会是请了他回来掌厨吧？”


    此话一出，大家都纷纷追问是不是。


    钱百万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笑道：“你觉得我是有能耐请慧明师傅来掌厨的人吗？我有几斤几两，你们还不清楚？”


    “也是，我们这等商贾人家，哪请得起慧明师傅。”其他人深以为然，又追问道：“到底是哪里请来的人啊，钱兄，你就别卖关子了，难道是樊楼的？”


    “不是，说了你们也不认识。”钱百万摆了摆手，笑呵呵地道，“是沈家食铺的沈二娘子。”


    其他人想了半晌，均摇头，“没听说过，倒是食铺名字听着有点耳熟。”


    钱百万扫了他们一眼，“那当然，我之前喊你去吃，你们个个都说有事要忙，没一个来的，可不是耳熟嘛。”


    他们尴尬地笑了笑，没一会就振振有词地道：“这真不能怪我们，我们真有事，再说，你这人就喊我们一次，再多喊两次我们不就有空了吗？”


    钱百万呵呵一笑，没说话了。


    其他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瞅了瞅碗地薄薄一层的酱汁厚着脸皮道：“你刚才说鸭掌多的是，再让人拿两碗……三碗来尝尝呗，方才的那一碗鸭掌都被你偷吃完了，我们都没尝出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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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钱百万：……在自己家怎么能算偷吃？罢了，还是满足他们吧！


    元宝来厨房拿鸭掌时，见到院子里挂着的鸭子只只都囊鼓鼓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满脸怀疑地问沈春宜：“二娘子，这是鸭子？”


    沈春宜把风干好的鸭子往烤炉里放，一面道：“怎么，你觉得它不像鸭子吗？”


    “也不是不像，就是太鼓了，这皮像被吹胀了似的。”元宝嘀咕道，“这么肥的鸭子，都是油，能好吃吗？”


    沈春宜笑道：“好不好吃，等出炉了你来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元宝犹豫了一会，摇了摇头，“算了，还是不来了。”这么多鸭子，总有剩下的，等客人都走了，他再过来吃也不迟。


    沈春宜也不强求他。他拿了无骨鸭掌就走了。


    萱娘和其她人都没有做烤鸭的经验，沈春宜便亲自盯着。


    烤鸭在后世是道名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很多餐厅都有这道菜，噱头也五花八门。


    其中，果木烤鸭是一个很受欢迎的噱头，有些餐厅甚至直接把它当作名字来用，叫什么“某某果木烤鸭”。


    果木燃烧的时候会有一股淡淡的果木香，香气在烤炉里久久不散，包裹着鸭子每一寸裸露的皮肉，慢慢地浸润进去，鸭子便有了一股子果木香。


    像北京烤鸭最传统的木材是枣木，后来慢慢的也有人用桃木、苹果木、梨木、杏木等，不同的木材烤出来的鸭子味道上有些许不同，也算是各有各的风味。


    沈春宜这次用的是枣木，枣木烟少，燃烧稳定，能够最大程度地激发烤鸭的香气。


    枣木燃烧的时候有一股淡淡的果木香，很淡很自然的味道，闻着很舒服。


    方娘子把羊肉炖上，嘱咐打下手的人看好火，出来绕着烤炉转了两圈，动了动鼻子嗅了嗅空气中的清淡果木香，道：“枣木的香气倒是比柏木和红柳枝的要淡一些。”


    大燕是有烧烤的，不过这里的烧烤不叫烧烤，叫炙，炙肉炙羊肉啥的。


    寻常人家炙肉也没有什么讲究，富贵人家就不一样了，追求的是雅，木头要用有香气的，像松木、柏木、红柳、橡木等。


    沈春宜笑道：“烤炉是密闭的，木头的香味太浓就喧宾夺主了。”


    “也是。”方娘子点了点头道，“烤鸭子不像烤羊肉，烤羊肉用红柳木最好，红柳木香气浓，羊肉膻味重，就刚刚好，像枣木的这种香味淡的，就不行。”


    她想了想，又问道：“枣木可以拿来烤鸭，那梨木、山楂木、橘木、荔枝木等果木是不是也可以？”


    这举一反三的能力，沈春宜着实佩服，道：“那要看木头的烟气大不大，大的话烤出来的鸭子都是烟味，哪来的果木香，还有，不耐烧的恐怕也不行，经常加柴，一会冷一会热的，鸭子肯定烤得不好。”


    她没有直接点明那些果木能用来烤鸭，只是提点了一句。


    方娘子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深以为然，提点圆生道：“听到了没，烧火的柴都有这么多学问，你还不好好静下心来学。”


    圆生嘟囔道：“我就没有那个天份。”


    方娘子柳眉一竖，想骂他两句，就见他转身一溜烟地跑了。


    她气得牙痒痒，转头见萱娘端着一碗拌鸡丝的姜葱酱出来给沈春宜尝味，便也过去尝了尝。


    一尝，心都酸了，眼也红了，瞅着沈春宜酸溜溜地道：“这么好的徒儿怎么就被你收了去，我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命。”


    沈春宜笑道：“要不让她给你也拜个师，叫你声师傅，你教她几道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