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舒槿看她一眼，随后垂下头闷闷道：“谢谢你今日替我说话。”


    萧燕昭：“你此刻追过来就是为了道谢？”


    容舒槿攥了攥自己的衣袖，深吸一口气才又抬眸，“我来……其实有一件事想问问你。”


    萧燕昭看她耳朵泛红，面上也染了一丝薄绯，便也猜到了几分：“关于江阙的？”


    容舒槿扭捏地点点头，随后又有些心神不宁地模样，“他可有心仪的女子？”


    闻言，萧燕昭便认真思索起来。在凉州城内，江阙确实颇受姑娘们的青睐，只是这人之于男女之事上实在有些一窍不通。军营里都是一些粗犷汉子，闲来难免说些荤话解闷，可江阙从来只是静静听着，偶尔跟着笑笑，从未搭腔。


    若说起他对哪位女子略有些不同……萧燕昭的目光又落回到容舒槿身上。


    她目光诚恳，话语真挚：“他对你挺上心的。”


    可听到这句话，容舒槿不仅没有一丝开心，反而摇着脑袋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萧燕昭不知自己哪句话惹她伤心了，赶紧道：“怎么了？总不能是江阙欺负你了？”


    容舒槿闻言竟真点了点头，她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阿爷铁了心要把我许给沈家，我气不过，就跑去找江阙，”说到这里，她一脸忿忿，“谁知他听了，竟也劝我说沈家是个好归宿……他、他居然也……”


    话未说完，泪水已夺眶而出。


    萧燕昭愣然，不能吧……


    其实对于感情这方面，她懂的不比江阙多多少。听完这话也不知怎么安慰容舒槿，便也只能为难道：“要不……改日我替你问问他？”


    容舒槿一下抬起头，泪眼朦胧道：“可以吗？”


    “当然。”萧燕昭颔首，随后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先前一夜未归，是去了哪里？”


    容舒槿吸了吸鼻子，“我跟阿爷赌气，所以去客栈里住了一晚，”说着又补充道：“但是我有分寸的，阿爷派来的护卫跟在客栈外我才安心住下了。”


    “如今京中不太平，若是赌气，在家中闹闹便罢了。”


    听到萧燕昭这话，容舒槿立刻道：“我知道，那日在客栈我听到了许多传闻，现在就是给我十个胆我也不敢再私自跑出去了。”


    “传闻？”萧燕昭蹙了蹙眉。


    容舒槿小心翼翼看了眼四周，压低声音开口：“说来蹊跷，近来京中竟也有人敢明着编排圣上，那人前脚说完，后脚就被巡城的差役拿下了。”


    萧燕昭不禁想到在城门外散播谣言的刀疤男，她心下一沉，如此有规模有组织地散播谣言，若她当时再多留心一些，能阻止刀疤男自尽的话，也许今日就不会如此被动了。


    容舒槿略作停顿，声音压得更低：“还有一桩怪事，近来无论市井街巷还是酒楼茶肆，总有人窃窃私语，说东朔那位摄政王刘隼，竟要亲赴今上的千秋盛宴……”


    萧燕昭的手指不自觉攥紧。


    又是刘隼。


    这个名字近来频频出现，如阴云般盘旋在都城之上，叫人如鲠在喉，吐不出、咽不下。


    这两则传言都绝非偶然，不同的是，前者不在乎将事情闹大，毕竟很难抓到散播谣言的源头，而后者……多少带了几分刻意，让人琢磨不透。


    思衬间，容舒槿已经起身，“我要回去了，你腿脚不便，这几日就在府上好好将养着吧。”


    回过神来，萧燕昭带了几分恼意：“我为何一定要在王府养着不成？”


    容舒槿轻轻哼了一声，“你不愿意你就自己走回去啊！”


    说完没等萧燕昭反应，她便头也不回离开了。


    萧燕昭此刻还真是一点办法没有，她腿伤疼得厉害，连下地走动都成了难事，没承想竟真在睿王府待了整整七日。


    每日都有专人送来上好的伤药，膳食也调理得极为精细，连药膳的时辰都分毫不差，这般周全的照料，倒显出主人家十二分的用心来。


    萧燕昭也并不是多么迟钝的一个人，待心情平缓下来，便也略有些后悔当日对容逍的疾言厉色。


    只是话既出口，便如覆水难收。正如容逍缺席了她整整十九载春秋，若要她一朝便做回外祖膝下的乖孙，她做不到。


    天光正好，云影疏淡，日头暖融融地悬在天边，既不灼人，也不暗淡。有小厮自回廊匆匆而来，恭敬躬身道：“侯爷，汤池备好了，小人领您过去。”


    这些日子萧燕昭因为伤处不能碰水，只能简单洗漱，此刻终于可以洗浴了，不由心情大好。


    香汤阁位于后花园的僻静处，眼见着几个小厮捧着香胰皂豆要跟进来伺候，萧燕昭赶紧拦住，“我洗浴时素来不喜人近前，你们退下吧。”


    那几个小厮还愣住原地，萧燕昭便已经撩开珠玉帘子，便随着哗啦啦一阵响，将几人隔绝在了汤池外。


    小厮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有人迟疑着问道：“这里头分男池和女池……侯爷他能找到吗？”


    另一人挠了挠头，声音中也显出几分不自信来，“应该不会走错的……”


    萧燕昭褪下衣物，汤池中氤氲着热气，蒸得屋内有些朦胧，就连水面都浮着几片红梅花瓣。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如此华美的汤池，当温润的水流漫过肌肤时，恰到好处的温度让她不由自主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叹。


    只泡了一会她便犯了困，便将湿漉漉的头发撩到肩侧，伸长了手臂攀住池边的芙蓉玉雕，趴在池沿，头枕着手臂，迷迷糊糊小憩起来。


    容舒槿今日刚刚从长街上回来，她买了好几匹时下流行的布料，还新买了珠翠胭脂。时值季夏，稍一走动便不知不觉出了些薄汗。


    早已吩咐丫鬟们备好了汤池，她摘下步摇珠翠，拢了拢鬓发，便不疾不徐朝浴间走去。


    氤氲的水汽在汤池上方缭绕，将整个浴间笼罩在一片朦胧中，容舒槿刚想抬手解开衣带，忽然瞥见熏香衣桁上随意搭着几件衣物，还是熟悉的玄色衣袍。


    容舒槿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嘴，压下几乎脱口而出的惊呼声，随后她的目光落在汤池边上小憩的……女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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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女子手臂纤长，肌肤如玉，流畅的肌肉线条在朦胧中若隐若现。她似乎被这阵动静惊醒，眼睫轻颤，缓缓抬起脸来。如墨的长发有几缕湿漉漉黏在脸颊上，平日里凌厉英气的眉眼在这水汽中似乎也柔和了几分。待目光接触到站在汤池边的容舒槿后，她明显倒抽了一口凉气，陡然瞪大眼——


    容舒槿一时之间简直怀疑自己在梦里，眼看着对上了视线，她那声未出口的叫喊正要逸出喉间，却见萧燕昭眉头微微一蹙，一个旋身便从汤池里出来，下一秒她眼前一黑，被人用浴巾兜头罩住脑袋。


    小厮们正守在香汤阁外的一颗榕树下闲聊，谁承想不过半炷香的功夫，那珠玉帘子就再次被人撩开，紧接着就看见面沉如水的萧燕昭行色匆匆走了出来。


    脚步飞快，一刻不停。


    而他们那位向来眼高于顶的郡主却眨巴着亮晶晶的眸子，一脸兴奋跟了出来，小跑着撵在人后头。


    “表哥，表——哥——”容舒槿扬着不怀好意的笑，刻意把第二句表哥音调拖的很长。


    萧燕昭实在想不通这郡主是什么古怪的脾性，自己的女子身份被揭露后，她不仅不生气，反而眸子一亮，竟漾出明媚的笑意来，还不由分说便挽住自己的手臂。


    然后就是……


    “我新裁的襦裙正愁没人试呢！”容舒槿跟在后头，做出一副仔细思衬的模样，“你肤色白，穿海棠红定是好看极了！”


    萧燕昭只觉得汗毛都竖了起来，她眼下只想赶紧甩掉这聒噪的郡主。


    眼看着萧燕昭脚步越来越快，容舒槿眼珠子滴溜一转，随后高声道：“表姐，你……”


    果然跟前的身形骤然停下，下一秒她的嘴巴立刻被人捂住，萧燕昭看着容舒槿一副计谋得逞，老神在在的模样，不由叹了一口气。


    “你到底想干什么？”


    容舒槿挣脱她的手，抱着胳膊扬起头来，炙热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眼萧燕昭，“我说过了，我要给你试试新裁的裙子！”


    萧燕昭太阳穴突突直跳，她伸手抵着额角，“你没有别的事要做吗？揪着我不放做什么？”


    “本来是有的，”容舒槿道：“但现在嘛……你若不依我，我就把你的秘密告诉所有人！”


    萧燕昭简直要被气笑了，一个二个全拿着她的把柄威胁她，先前盛璋如此，如今容舒槿也如此。


    她冷下脸来，退后一步，“你去说吧。”


    眼见着萧燕昭真恼了，容舒槿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她早该想到的，萧燕昭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


    容舒槿赶紧拉起了萧燕昭的手，咬着唇轻轻晃了晃她的手臂，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期期艾艾看向她，小声道：“表姐，你就应我嘛，我保证不会让人发现的……”


    萧燕昭被她看得心底直发怵，偏生这位郡主最是擅长撒娇，磨了几个回合，萧燕昭终于受不了了妥协了。


    她没好气看着容舒槿，默了半晌才道：“就一会？”


    听萧燕昭应了下来，容舒槿立马扬起笑脸捣头如蒜：“就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