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靖康耻犹未雪)弑君

作品:《快穿之美强惨攻略

    腊月的诏狱,阴寒彻骨。石壁上凝结着厚厚的白霜,呵气成雾。


    岳飞盘膝坐在铺着薄薄枯草的泥地上,镣铐沉重,须发皆白,唯有一双虎目依旧精光湛然,如古剑藏锋。


    送来的粟米饭早已冻成冰坨,他看也未看。


    “岳帅……”牢门外,狱卒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敬畏,“您……多少进些汤水?身子要紧啊!”


    岳飞缓缓摇头,声音沙哑却沉凝如铁:


    “飞心意已决。陛下不明忠奸,社稷危殆,飞……食不下咽。”


    他闭上眼,不再言语。绝食!


    以这残躯为烛,烧给这浑浊世道看!昏君奸相当道,忠良下狱,储君蒙冤,大宋一统的江山,根基正在被蛀空!


    悲愤与无力感如同毒藤缠绕心脏,唯有这决绝的自毁,是他最后的抗争与控诉。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裹挟着凛冽的寒风,穿透层层宫禁,撞入福宁殿。


    赵构正对着秦桧那封字字诛心的奏疏出神,内侍总管连滚爬爬地扑进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陛……陛下!不好了!岳……岳太尉在诏狱……绝食明志!已……已三日粒米未进了!”


    “什么?!”


    赵构猛地站起,眼前一黑,龙袍下的身躯晃了晃。绝食!岳飞!


    这柄国之重器,竟要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折断在自己手中?


    一股混杂着惊怒、恐慌与更深重忌惮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岳飞若死,天下汹汹物议如何平息?


    军中旧部如何安抚?北地初附,人心未稳……这后果,他不敢想!


    可若就此放了他,岂不是向天下示弱?承认自己冤屈了忠臣?龙椅的威严何在?


    “混账!”


    赵构抓起案上的一方端砚,狠狠砸在地上!墨汁四溅,如同泼洒开的污血


    “他想干什么?!以死相胁于朕吗?!告诉狱丞!给朕灌!撬开他的嘴也得给朕灌下去!”


    “陛下息怒!”


    秦桧适时出列,声音依旧平稳,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


    “岳飞桀骜,恃功抗上,其心可诛!然此刻若真让他死于狱中,恐激起军中哗变,于大局不利。臣以为……”


    他微微一顿,声音压低,“不如……先稳住他性命。太子与谢晋豫之事,才是当务之急。待尘埃落定,再处置岳飞不迟。”


    赵构胸口剧烈起伏,瞪着地上那滩刺目的墨迹,如同瞪着岳飞无声的控诉。许久,他颓然坐回龙椅,挥了挥手,声音疲惫不堪:


    “传旨……着太医……去诏狱。务必……吊住他的命。”


    每一个字,都透着帝王深深的无力与恼恨。


    今年的春寒,比往年更料峭些。汴梁新宫的垂拱殿,虽铺着地龙,却驱不散那股沉沉的暮气与药味。


    龙椅上的赵构,裹着厚重的玄狐裘,面色是一种不正常的蜡黄,眼窝深陷,颧骨却泛着异样的潮红。


    案头堆积如山的奏疏,他往往只翻看几页,便觉气短心悸,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御医们战战兢兢,脉案上只敢含糊地写着“操劳过甚,心脾两虚”,开了无数温补的方子,那碗盏里黑稠的药汁,却一日比一日苦涩难咽。


    他偶尔会想起琼华。想起两年前。


    自那以后,似乎便添了这缠绵难愈的症候……念头刚起,便被更深重的疲惫和疑云压了下去。


    福宁殿的阴冷,并未因帝王的病体而稍减。


    韦太后捻着佛珠,浑浊的眼底却无半分慈悲。


    秦桧垂手侍立在下首,姿态依旧恭谨如昔,只是那微微低垂的眼睑下,精光闪烁不定。


    “官家这身子骨……”韦太后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


    “哀家瞧着,是越发不济了。这万里河山,总要有个稳妥的人撑着。太子……终究年幼,又被那狐媚子教得离了心性。


    前日哀家命人送去的‘养心羹’,听说竟被皇后以‘恐不合太子脾胃’为由,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这眼里,可还有哀家这个太后?还有官家这个君父?!”


    秦桧心中雪亮,这是太后要再对皇后下手了。他微微躬身,声音滑腻如油:


    “太后息怒。皇后娘娘此举,确有失礼之处。不过……臣近日倒听闻一件蹊跷事。


    太子殿下身边新进的一位讲读郎官,名唤李光弼的,其父……乃当年汴梁城破时,降了金人的伪齐知府李孝忠!


    此等身负国仇家恨的罪臣之后,竟能入东宫侍读?皇后娘娘执掌后宫,对此竟毫不知情?还是说……有意为之?”


    他将“身负国仇家恨”几字咬得极重。


    “哦?”韦太后浑浊的眼珠陡然射出精光,捏着佛珠的手指猛地收紧


    “竟有此事?皇后……她这是要做什么?引狼入室吗?!哀家看她是昏了头了!官家病着,这等大事,哀家不能不管!


    秦卿,给哀家彻查!一应相干人等,连同那失察的皇后,都给哀家拿下!东宫……暂时由哀家亲自看顾!”


    一顶“失察”、“包庇降臣之后”的大帽子,轻飘飘地扣在了邢皇后头上。


    没有巫蛊的诡异,只有看似“确凿”的人事关联,更隐晦地指向了皇后对太子教导的“不忠”与“隐患”。


    凤藻宫再次被禁军团团围住,邢皇后一身素服,立于阶前,望着慈宁宫方向,唇角噙着一丝冰冷的、洞悉一切的悲凉笑意。


    赵瑗被强行带离,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重重宫阙的阴影里。


    消息传到前朝,如巨石砸入死水。垂拱殿上,文臣武将面色各异,噤若寒蝉。


    谢晋豫立于班首,深绯官袍下的身躯绷得笔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又是构陷!


    又是这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毒计!


    他抬眼望向龙椅,赵构靠在椅背上,双目微阖,胸口起伏微弱,蜡黄的脸上透着灰败之气,仿佛对殿下的暗流汹涌已无力感知。


    “陛下!”


    一声压抑着悲愤的低吼打破了沉寂。只见枢密副使张俊出列,须发微颤


    “臣……臣斗胆!鄂王岳飞,绝食诏狱已近旬日!人非铁石,再如此下去,恐……恐有性命之虞!陛下!


    鄂王乃国之柱石,纵有万般不是,念其昔日功勋,恳请陛下开恩,允其就医!


    否则……否则三军将士寒心,天下忠义之士齿冷啊陛下!”


    他重重叩首于地,额头触在冰冷的金砖上。


    阶下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岳飞绝食!


    此事虽已非绝密,但在朝堂之上公然提及,无异于揭开了皇帝最不愿面对的疮疤!


    赵构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浑浊的目光扫过张俊,又疲惫地阖上,喉头滚动,发出嘶哑微弱的声音:


    “岳飞……桀骜……抗旨……咎由……由自取……”


    “陛下!”


    谢晋豫终于踏前一步,声音清朗,如同玉石相击,穿透了殿中压抑的死寂。


    他双手高举一份厚厚的奏疏,深绯袖袍垂落,露出腕骨嶙峋。


    “臣谢晋豫,有本启奏!


    弹劾尚书左仆射、同平章事秦桧——贪渎国帑,结党营私,欺君罔上,动摇国本!


    十恶不赦,罪不容诛!”


    “轰——!”


    如同九天惊雷在垂拱殿顶炸响!满朝文武瞬间哗然!


    无数道惊骇、难以置信、幸灾乐祸、恐惧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谢晋豫身上,又如同被烫到般,惊恐地扫向龙椅旁垂手侍立的秦桧!


    秦桧脸上的谦恭瞬间凝固,如同戴上了一张僵硬的面具。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谢晋豫,那双平素总是半眯着的眼睛,此刻完全睁开。


    射出毒蛇般阴冷怨毒的光芒,嘴角却扯出一丝扭曲的冷笑:


    “谢相……莫不是忧心国事,操劳过度,失心疯了?竟敢在御前,污蔑当朝宰辅?!”


    谢晋豫看也不看他,目光只直视着龙椅上气息奄奄的帝王,声音沉稳而有力,字字清晰,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


    “臣绝非妄言!弹章在此,桩桩件件,皆有实据!


    其一,绍兴十年,两淮漕粮转运使侵吞赈灾粮款三十万石,致淮南路饿殍遍地,民变四起!


    查其背后,乃秦桧妻弟王氏族人操控漕运,所得巨利,七成流入秦府!”


    “其二,去年重修汴河堤坝,工部拨银八十万两!然臣查证工部底档及采买凭据,实际耗用不足四十万两!


    余下四十万两白银,经层层盘剥,最终由临安巨贾‘通宝记’秘密汇入秦桧外甥郑亿年钱庄!此乃侵吞国帑,中饱私囊!”


    “其三,”


    谢晋豫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怒,“亦是罪不容赦之最!秦桧暗中与金国降王完颜宗珩府邸往来密切!


    其府中心腹管家,曾三次深夜密会完颜宗珩!更有书信为证!


    秦桧竟在信中妄议朝政,抱怨陛下‘病体缠绵,难理朝纲’,更对太子监国一事……心怀怨怼,语多不敬!此乃私通敌酋,诽谤君上,其心可诛!”


    最后“其心可诛”四字,如同惊雷,在死寂的大殿中轰然回荡!


    “你……你血口喷人!伪造书信!陛下!陛下明鉴啊!”


    秦桧浑身剧震,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尖利地叫嚷起来,再也维持不住那伪装的镇定。


    手指颤抖地指向谢晋豫,眼中是极致的恐惧与疯狂!他猛地转向龙椅:


    “陛下!谢晋豫构陷忠良!他这是要……”


    “住口!”


    一声嘶哑、扭曲、仿佛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的咆哮,打断了秦桧的尖叫!


    只见龙椅上的赵构,不知何时竟已挺直了脊背!


    蜡黄的脸涨成了骇人的紫红色,双目圆睁,眼球布满血丝,死死瞪着秦桧。


    那目光中的怨毒、愤怒、被彻底背叛的惊骇,如同实质的火焰,几乎要将秦桧焚烧殆尽!


    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抓着御案的边缘,青筋暴起,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可怕的喘息声!


    “陛……陛下……”秦桧被那目光钉在原地,魂飞魄散。


    赵构似乎想说什么,紫涨的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清晰的声音。


    他猛地抓起谢晋豫高举的那份奏疏,手臂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似乎想用力掷向秦桧,又似乎想翻开看看那“私通敌酋”、“诽谤君上”的罪证!


    就在他手指触碰到奏疏边缘的刹那——


    “噗——!”


    一大口粘稠、暗红、带着浓烈腥气的血,如同喷泉般,猛地从赵构口中狂喷而出!


    瞬间染红了明黄的龙袍前襟,染红了手中那份沉甸甸的弹章,更如同泼墨般,星星点点溅满了御案,溅落在冰冷刺眼的金砖地面上!


    “陛——下——!”


    满朝文武,魂飞魄散!惊恐的尖叫响彻垂拱殿!


    赵构的身体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筋骨,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那紫涨的脸庞瞬间褪尽血色,变得灰败如死。


    他圆睁的、布满血丝的双目,死死地、怨毒地、带着无尽的不甘与惊骇,最后定格的方向。


    ——正是秦桧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


    抓着奏疏和御案的手,无力地松开。


    “哐当!” 沉重的身躯,连同那顶象征着无上权力的冕旒,从龙椅上轰然栽倒!


    重重砸在御阶之下,血泊之中!


    冕旒滚落,珠串断裂,玉藻散落一地,发出清脆而凄凉的碎响。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垂拱殿。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浓烈的血腥味,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弥漫开来,令人作呕。


    “陛……陛下……驾崩了?” 不知是谁,梦呓般,颤抖着吐出这几个字。


    所有的目光,瞬间从龙椅下那滩刺目的血泊,移到了呆若木鸡、面无人色的秦桧身上!


    那目光,充满了极致的恐惧、愤怒、以及……一种恍然大悟的、冰冷的、如同看死人般的审判!


    是他!


    是秦桧!


    他贪赃枉法,私通金酋,诽谤君上……活活把陛下气死了!


    “秦桧!” 张俊第一个反应过来,目眦欲裂,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你这祸国殃民的奸贼!你……你气死了圣上!弑君!你是弑君之贼!”


    “弑君!”


    “秦桧弑君!”


    悲愤的怒吼如同火山爆发,瞬间点燃了整个朝堂!


    无数道目光如同淬毒的利箭,将秦桧死死钉在了原地!


    秦桧浑身筛糠般抖着,嘴唇哆嗦着,想辩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看着御阶下那滩还在缓缓扩散的、刺目的帝王之血,看着群臣眼中那刻骨的仇恨与杀意。


    看着谢晋豫那沉静如渊、却仿佛洞悉了一切的眼神……一股冰冷的、灭顶的绝望,瞬间将他吞噬!


    完了……


    一切都完了……


    这弑君的滔天罪名……将如同最沉重的枷锁……永永远远……死死地扣在他秦桧……和他秦氏满门的头上……万劫不复!


    玉清观。


    赵韵熹静静立于廊下,韦太后和秦桧蹦跶的太久了。今日她为秦桧赵构准备的死局,已然奏效。


    她望着垂拱殿方向。


    初春的风拂过她素青的道袍,带着料峭寒意。一只通体乌黑的信鸽,扑棱棱落在她伸出的皓腕上。


    她解下鸽足上细小的竹管,抽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纸条。上面只有三个极小的朱砂字,力透纸背:


    “龙陨。桧弑。”


    指尖微动,纸条落入身旁香炉,瞬间化作一缕青烟,袅袅消散。


    她抬眸,望向远方宫阙。


    天际,厚重的铅云裂开一道缝隙。


    一缕惨白的阳光,挣扎着投射下来。


    照亮了檐角上,一只振翅欲飞的鸱吻。


    冰冷。


    而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