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靖康耻犹未雪)再见
作品:《快穿之美强惨攻略》 冰冷的触感将完颜宗珩从混沌中刺醒。意识回笼的瞬间,那股屈辱勒得他几乎窒息。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营帐穹顶,粗粝的毡布纹理清晰可见。
身下是柔软的皮毛,身上盖着干净却陌生的薄衾。四肢百骸传来阵阵绵软无力,脖颈被细针刺入的麻痹感犹在。
敌营!
他猛地坐起,动作牵动了左颊狰狞的箭伤,剧痛让他眼前一黑,闷哼出声。
环顾四周,帐内陈设简单,除了榻几,唯有一盆炭火静静燃烧,驱散着北地的寒气。再无他人。
俘虏!他完颜宗珩,竟成了赵构的阶下囚!这念头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他骄傲的脊梁!
昔日睥睨天下的金国九大王,如今竟如待宰羔羊般躺在这里!
强烈的羞愤瞬间吞噬了理智!他目光扫过榻边矮几,上面放着一个粗陶茶盏。
“哐当——!”
一声脆响!茶盏被他狠狠掼在地上,摔得粉碎!
锋利的瓷片飞溅开来,如同他此刻破碎的尊严。他挣扎着下榻,踉跄着扑向那片狼藉,颤抖的手抓起一块最大的、边缘锐利的碎片!
冰冷的触感刺激着掌心,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与其受辱,不如自绝!
就在那锋利的瓷片即将划向颈侧动脉的刹那——
“大王醒了?”
帐帘被轻轻掀起,一道素色身影逆着帐外的天光走了进来。声音平静清越,听不出半分波澜,正是赵韵熹。
完颜宗珩的动作猛地僵住!
他霍然抬头,布满血丝的鹰眸死死盯住来人,如同受伤的孤狼盯着猎人,嘶声道:
“赵韵熹!你是……来亲手送我上路?!” 他手中的瓷片非但没有放下,反而攥得更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要杀便杀!休想折辱于我!”
赵韵熹并未看他手中致命的瓷片,目光平静地扫过他左颊那道深可见骨、因激动而微微渗血的伤口,又落在他因用力而微微颤抖的手臂上。
她缓步走到矮几旁,取过另一个干净的茶盏,倒了半盏温水,又从怀中取出一个青玉小盒。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她将茶盏放在榻边,声音依旧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事实。
“世事轮回,兴衰更替,本是常理。大王英雄一世,莫非还勘不破?”
她打开青玉盒盖,一股清冽的药香弥漫开来。盒中是莹白如玉的膏体。
赵韵熹用指尖挑起些许,走到完颜宗珩面前,无视他手中紧握的瓷片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目光,平静道:
“此乃生肌玉骨膏,对大王脸上箭伤有奇效。衣衫解开,我为你敷药。”
她的动作自然得如同对待一个寻常伤兵,话语里没有胜利者的嘲讽,没有刻意的怜悯,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
“你——!” 完颜宗珩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和话语噎住,满腔的暴怒与屈辱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冰墙!
他死死瞪着她,眼中翻涌着难以置信的怒火与……一丝被彻底无视尊严的、更深重的羞辱!
“赵韵熹!你究竟想做什么?!如此折辱,比杀我更甚!”
赵韵熹指尖的药膏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她抬眸,目光第一次真正与完颜宗珩那双燃烧着火焰的鹰眸对视,清冷的眼底深处,是一片沉静的深海。
“我来,非为折辱,亦非为杀你。” 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穿透喧嚣的力量。
“大王可知,胡汉之争,绵延千年。根源何在?”
完颜宗珩微微一怔,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
“在你们金人眼中,” 赵韵熹自顾自说道,指尖的药膏轻轻涂抹在他左颊狰狞的伤口边缘,带来一丝清凉的刺痛
“水草丰美,牛羊成群,便是安居乐业。
一旦天灾人祸,物资匮乏,南下劫掠汉人富庶之地,便是天经地义。
汉人,不过是你们予取予求的肥羊。”
药膏的清凉感让完颜宗珩紧绷的肌肉微微松弛了一瞬,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带着不服的倨傲:
“弱肉强食,天之道!汉人孱弱,守不住沃土,怨不得旁人!”
“弱肉强食?” 赵韵熹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带着洞悉的悲悯
“那大王可知,汉人眼中,你们又是什么?
是茹毛饮血、不知礼义、只知劫掠杀戮的豺狼!”
她的指尖力道平稳,沿着伤口边缘细细涂抹,
“你们视南下为求生,汉人视北地为噩梦。胡汉之间,便在这杀戮与仇恨的轮回里,流尽了血,耗尽了力,空耗了这……万里河山!”
她收回手指,看着那狰狞的伤口被莹白的药膏覆盖,声音愈发沉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大王,你可知,我们脚下这片土地,不分胡汉,皆名神州?
我们饮的长江黄河之水,不分胡汉,皆名华夏源流?胡也好,汉也罢,不过是生于斯、长于斯的……华夏子孙!”
她微微停顿,目光投向帐外,仿佛穿透了时空的壁垒:
“你可曾想过,若有朝一日,这万里疆域之上,再无胡汉之分,再无兵戈之祸?
亿兆生灵,无论生于毡帐还是瓦舍,皆能男耕女织,安居乐业?
孩童嬉戏于阡陌,老者安享于桑榆?商旅往来于丝路,文教昌明于四海?
那……将是一幅何等景象?”
她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晨钟暮鼓,敲打在完颜宗珩的心头:
“那绝非痴人说梦!它就在不远的将来,只需……打破这千年的藩篱与仇恨!
你们男儿,总以开疆拓土、王图霸业为无上荣耀,视战争为铁血勋章。可大王……”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完颜宗珩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质问:
“你……可曾真正俯下身,问过那些在战火中哀嚎的汉人农夫,他们想要什么?
问过那些在风雪中瑟瑟发抖的金人牧人,他们想要什么?
是永无止境的杀戮与朝不保夕的恐惧?还是……一片能安稳放牧、平安终老的……家园?”
帐内一片死寂。唯有炭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完颜宗珩手中的瓷片,不知何时已悄然滑落在地。他脸上的暴怒与屈辱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与……震撼。
赵韵熹描绘的那幅“亿万人安居乐业”的图景,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被仇恨与杀伐填满的心湖中,激起了一圈圈剧烈的涟漪。
他生于马背,长于刀锋,信奉的从来都是弱肉强食,征服与被征服。胡汉之别,如同天堑。
从未有人……从未有人如此清晰地、如此平静地,将这道看似天堑的沟壑,归结于生存的争夺。
并描绘出一个超越胡汉、天下大同的未来!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喉咙干涩,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番话语,如同最锋利的矛,刺穿了他引以为傲的铠甲,直抵内心深处某个从未被触碰的角落。
帐内炭火无声,将两道对峙的身影投在粗粝的毡壁上,一坐一立,凝固如画。
“九大王,你知道金国败在哪儿吗?”
赵韵熹那句石破天惊的问话,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完颜宗珩翻腾的心湖中掀起滔天巨浪,余波久久不息。
他抬眼,鹰隼般的眸子死死锁住眼前素衣沉静的女子,那目光里翻涌着不甘、屈辱、被洞穿的不适。
以及一丝被强行拖入陌生领域的茫然。
他完颜宗珩,生而为王,纵横捭阖,何曾被人如此直指根本地质问过败因?
且这败因,竟非刀兵不利,非将帅无能!
“输在哪儿?” 他声音嘶哑,带着被冒犯的戾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
“若非你那鬼神莫测的‘神工’妖器!
若非那谢晋豫的阴毒离间!若非……若非那帮背主求荣的豺狼!我完颜宗珩,岂会……”
“神工?”
赵韵熹唇角勾起一丝极淡、近乎悲悯的弧度,打断了他的咆哮,声音清冷如冰泉
“离间?背叛?” 她微微摇头,目光穿透他因激动而扭曲的面容,直抵那被重重铠甲包裹的灵魂深处
“这些,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大王,你金国,输在根子上。”
她向前一步,素色的身影在昏暗的烛光下竟显得无比高大,带着一种洞穿历史的沉重:
“你们视南下为游猎,视汉地为牧场,视汉民为……予取予求的牛羊!
攻城掠地,烧杀抢掠,只知征服与奴役!何曾将这片土地上世代生息的人,视为你们的‘国民’?
何曾想过,让他们与你金国子民一般,享有生息繁衍、安居乐业之权?”
她的话语,字字如刀,剖开了金国百年统治最血腥的真相:
“你们只知掠夺,不知经营;只知杀戮,不知抚育;只知以力压服,不知以德化之!
你们视汉人为草芥,视其家园为囊中之物,视其文化为敝履!
如此行径,岂能不激起滔天恨意?岂能不埋下遍地干柴?
我南朝神工利器,不过是点燃这干柴的一点星火!
若无这遍地仇雠,这点星火,如何能成燎原之势?!”
完颜宗珩胸口剧烈起伏,想反驳,喉咙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
赵韵熹描绘的景象,与他自幼接受的“弱肉强食”“征服即荣耀”的信条激烈碰撞!
那些被他视为理所当然的“战利品”,那些在铁蹄下哀嚎的汉民面孔,此刻竟异常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赵韵熹的目光越过他,仿佛望向更悠远的未来,声音带着一种超越仇恨的宏阔:
“大王,你看这万里河山,壮丽辽阔。它不该是胡汉分疆、血流漂杵的战场!
它该是亿兆生灵共同的家园!我汉人,自炎黄始,历五千年风雨,王朝更迭,异族入主者亦有之。然何以能绵延不绝,生生不息?”
她自问自答,字字铿锵:
“盖因我华夏之魂,在‘生民’二字!
在‘有教无类’!
在‘天下大同’!
纵使异族入主,若行王化之道,视万民如子,融胡汉于一体,则其国祚可延!
若只知劫掠屠戮,视民如仇寇,则其覆亡……只在朝夕!此乃天道!非人力可逆!”
她再次看向完颜宗珩,目光灼灼,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期许:
“我今日所言,非为大宋一家一姓之私利!
我所望者,乃在这片神州大地上,无论将来是汉家天子执掌乾坤,还是胡人英主入主中原……”
她微微一顿,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打在完颜宗珩、也敲打在帐外悄然伫立者的心坎上:
“——都能将这土地上所有的子民,无论胡汉羌氐,无论来自毡帐还是瓦舍,皆视为手足!
一视同仁!施以仁政,兴以文教,使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老者有所养,幼者有所教!
让这长江黄河之水,滋养的是同一片土地上安居乐业的亿万生灵!
而非……划分你死我活的鸿沟!”
就在这时,帐帘被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掀开一条缝隙。
谢晋豫不知何时已悄然立在帐外,月白的僧袍在风中微拂。
他显然已听到了赵韵熹最后的话语,那双沉淀了无尽悲悯的眼眸中,此刻翻涌着前所未有的震撼与……一种近乎顿悟的澄澈光芒!
他捻动佛珠的手指停在半空,久久未动。
而在帅帐另一侧,岳飞魁梧的身影也隐在阴影中。
他本是前来商议军情,却无意中听到了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
这位以忠勇刚烈著称的统帅,此刻浓眉紧锁,虎目圆睁,握着剑柄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那番关于“打破藩篱”、“天下大同”的话语,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
他信奉的“直捣黄龙”、“迎还二圣”,在这宏大的愿景面前,似乎……变得有些狭隘?
他下意识地看向帐内那个素衣沉静的女子,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赵韵熹对帐外的动静恍若未觉。她最后看了一眼陷入沉思、眼神剧烈波动的完颜宗珩,将青玉药盒轻轻放在榻边矮几上。
“大王好好养伤。” 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这药……一日一换。”
说罢,她不再停留,转身,掀帘而出。素色的身影融入帐外微明的天光之中。
帐内,再次陷入沉寂。只有炭火无声燃烧。
完颜宗珩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曾握刀杀伐无数、此刻却空空如也的手掌。
左颊伤处传来药膏清冽的凉意,那凉意似乎正顺着血脉,一点点渗入他滚烫而混乱的心魂。
他缓缓抬起眼,望向帐外北方的天空。那片他曾经驰骋、征服,最终却将他逼入绝境的天空。
赵韵熹描绘的那片“亿万人安居乐业”的土地,如同一道微弱却执拗的光,刺破了笼罩他心头的、名为仇恨与征服的厚重阴霾。